原来津童说周檀渊是觉得截胡了周樱的姜粥不好便将粥还了回去,文雁娆一听便知是托词,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孩子什么脾性她怎会不知道?周檀渊从小便霸道得很,什么东西一经其手,喜欢便占为己有,不管其他。文雁娆溺爱也不加管制,有时气急了骂两句打两下,可周檀渊却又是个橡皮脸,骂不脸红,打不喊疼。别人过不去的事儿,他睁眼就忘了,转眼就又出门去了。好似与他无关,气得人直窝火。文雁娆直说这是个生下来没心的。

    可就是这整日孤行薄性的檀三爷为什么要害周樱,文雁娆却没想明白,“怕是孩子之间的玩闹吧。”文雁娆如是想。

    且说周檀渊在家禁足半月有余,除了吃睡便在书堂念功课。这书堂本是周坤为府上的子女设立的,建立之初,街邻表亲的孩子都来此上学,讲的不过是些启蒙之学。后来先生告老还乡,学堂便一再搁置。后来朴坊街的刘尚书在家设学,请的是德高望重的曾夫子,当地名门望族便送争相送子而去。

    周柏渊已过年纪,女子不外出,周楠渊身份欠妥,周坤便将周檀渊送往其与众贵族子弟读书。

    这日周檀渊由小厮津童和觅云陪着,三人在空荡的学堂读书。天寒地冻,屋大漏风。津童和觅云烧了一个大火炉提着放在一旁,桌子边围着厚厚的挂布包。周檀渊将腿脚伸进去,趴在案几上写字。

    “少爷,大冷天的干嘛来这啊,为什么不在小书房?那比这可暖和。”津童吹着火说。

    “你不懂,暖饱思淫欲。”

    津童觅云听后偷偷对笑,周檀渊摆摆手说:“你们不懂。”

    周檀渊俯首沉浸其中,过了多半个时辰,周檀渊便向后一仰,躺在地上。

    “三爷累了?”

    周檀渊闭着眼睛,微微点点头。

    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慢慢走近,随即听见有两女声。

    “小姐就这了,这是府上之前的学堂,应该会有。”

    “那我们可能进去?”

    “这里已经荒废许久,况且这大冷天的也没人来。前两日我看见这门没锁,想着是没问题。”

    周檀渊听后,忙坐起来,对着津童与觅云道:“听,饥寒生盗心。”

    仨人相视一笑,忙起身,轻手轻脚地躲在侧房的书架背后,津童和觅云守在左侧,周檀渊守在右侧。

    只听见门吱呀一声响,门外的两人一跨进门栏,随即一场旋风闯进屋子,飘带着雪花,像是入室抢劫的匪盗,将那堆炉火吹了个半灭,案几上的纸洋洋洒洒飞在空中,然后落下。

    云栽走上前,拾起地上的纸张,朝屋子环视一周,说:“似乎刚有人来过,姑娘你看。”

    周樱接过纸张看了看,讪讪一笑说:“我看不懂。”

    “瞧,火还没灭,这倒好,屋子也不冷。”

    周樱看了看桌下的棉团说:“看样子这人只是一时离开,过会就回来了。”

    云栽点点头说:“姑娘说的是,不过,姑娘不用担心,学堂现在没人管理,那些陈年旧籍看样子也不珍贵,姑娘随便拿便是。再不济,以后还回来就好。”

    周樱点点头说好。

    二人便朝偏房的书架走去。当初学堂仅为垂发少年设立,所以多为些《三字经》、《百家姓》等儿童书籍,还有一些遗弃的描红本、作业本等。

    周樱仔细翻看着,时间太久,旧书散发着古朴的霉味,覆着经年累月积的灰。虽然她对书本上的字一字不识,但是她此时却如饥似渴般彷佛想要读懂所有的文字。

    “云栽,你认识这些吗?”

    “只认识几个字。”

    周樱也不懂,选了几本揣在怀里,然后继而翻看,突然看见一个学生的册子,激动地用手指着上面的字。

    “云栽!云栽!你看我认识这个字。”

    云栽忙探过头来,一看大笑着说:“这字我也认识。咱家大门匾上写着呢,我怎么不知道?”

    “看来是周家哪位子弟留下来的。”

    云栽笑道:“说不定是三位少爷中的哪位呢。”

    周樱翻开那册子,只见上面曲曲绕绕画了许多画,有花、草、鸡、猪、牛……周樱入神地看着那上面的标记,只见周字旁画着一根树枝和一只小狗,其余地方都是类似排版,一个汉字带着两个画,或者两个字带着一个画,或三个字。周樱贪婪得找着自己仅知的几个字,又见瓜字旁画着小狗和花。

    周樱越看越入迷,她看着这图形不知其意,想着这册子的主人将整本册子都写满,且看上去干净整洁,定是个好学生。这标注定有其道理。

    正看着,突然一声呵响,周樱吓得怀中的书册都掉在地上,她右手攥着册子,身子靠着身后的书架倒去。她似将坠悬崖的小马,然而一双手急速抓住册子的另一边,就像是拉住勒马的缰绳。

    轰的一声,书架子翻倒在地,炸起了漫天灰尘。

    周樱一脸惊愕看着周檀渊,周檀渊也睁着眼睛,二人四目相对。忽而周檀渊脸色又冷下来,竟将手一放,周樱便惊呼一声倒坐在地上。

    “少爷!”

    “姑娘!”

    津童、觅云、云栽三人齐喊。

    三人忙朝周樱与周檀渊而去。

    “少爷您没事儿吧?”津童觅云摸着周檀渊的身子说。

    “三少爷。”云载看见是周檀渊欠身行礼,将周樱扶起。

    “你!”周樱气恼地从地上坐起来,云栽拍打着她身上的灰。

    周檀渊斜眼瞧着她说:“我怎么?”

    周樱心中本已将自己认定成为一个偷书贼,也有些心虚,便不继续与他斗嘴,只是气恼地蹲下,从书堆中翻出自己想要的书册。

    周檀渊见周樱也不理睬他,也觉没意思,便又开始说:“鬼鬼祟祟,小偷行径。”

    说着,便转身朝自己的书桌走去,他又将腿脚伸进那暖被,手臂撑着后脑勺平躺着,一副悠哉游哉的形色,津童觅云也跟随过来生火。

    周樱气急,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对着他说:“老爷夫人说了,凡这府上的东西,柏大哥、楠二哥、栀儿姐姐,还有你!你们能有的,我也能有。我这不算偷。”

    周檀渊一听此话,立马站起来,狠狠地盯着周樱,说:“你算什么?也敢和我叫嚣,也敢也我们相提并论?你?不过是野种罢了。”

    “欸,少爷……”

    周檀渊瞥了周樱一眼,便又蒙着眼睛躺下。

    云栽、津童与觅云不知周樱真实身份,只当是周檀渊说话意在说周樱只是外来人,可这句话却刺痛了周樱的心。她的确是个野孩子,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虽然她自己认为周坤就是自己的亲身父亲,但是就算现在,她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周樱眼睛泛红,又走回书架,拾起几本书册,便说:“云栽,我们回去吧。”

    云栽此时心疼周樱,为她打抱不平,但是欺负她的人是周家少爷,是她的主人,她一个丫鬟又能如何?便只能跟着周樱走了。

    她们二人将门打开,又是一阵狂风,雪花仿佛受冻一样争相冲进屋子取暖,可是一遇暖便消融了,几颗雪花飘在周檀渊眯着的眼睛上。

    周樱将门重重关上。

    津童无奈道:“三爷,火彻底灭了。”

    周樱气恼地往回走,云栽在一旁安慰说道:“姑娘不要生气了,三少爷就是这样贫嘴贱舌,以前我在夫人跟前的时候,他要不就一声不吭,要不就说句话像个吃了个死面馒头噎死人。姑娘你别理他就是了。”

    周樱听到云栽安慰自己也说:“没事的云栽,我只当是玩笑话了。”

    “是啊姑娘,别跟三爷计较,但是说到底,别看他整日看着浑浑噩噩、糊里糊涂、漠不关心的样,但其实他本性还是挺好的。只是有时让人捉摸不透。”

    周樱苦笑,没有说话。

    二人走着,碰巧听见一阵悠扬的萧声,音色柔和婉转。

    周樱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只见四下无人,万籁俱寂。

    “云栽,你听。”

    云栽笑道:“姑娘莫要惊奇,这是大少爷在吹笛呢。大少爷喜音律,平时没事就会吹一吹,我们都习以为常了。你瞧。”

    云栽伸手一指,指向西边楼阁,只见周柏渊手持玉箫,凭栏而立,吹得一曲摄人心魂。

    一曲末了,云栽拍手称好,楼上的周柏渊循声望来,周樱看见微微欠身行礼。

    周柏渊从楼上下来,走向她们二人,问:“你们俩怎么大冷天还出来?”

    “大少爷不也一样啊。”云栽笑着说道。“大少爷的萧吹得越来越好了。”

    “不过闲时打发时间罢了。你们两怀里揣得什么?”

    “我们刚去旧书堂拿了些书。”

    周柏渊将书接过,大致翻看了一番,说:“拿这些做什么,这些都是些启蒙教材而已。”

    “柏渊哥不知,我开蒙较晚,之前家母没有送我上学,也没有教什么字,所以我想着自己找几本书,自己学一学。”

    周柏渊听她说后,笑着说:“原来如此,自学也行,不过你要先懂得一些声律韵母才可以,不然怎么会晓得哪个字怎么念?”

    “那该怎么办?”

    “这也简单,之前瑾儿……”周柏渊不禁说出周瑾的名字,突然愣住,自从周瑾离开后,府上的人都默契地没有人再提这个名字,好像府上从来都没有过这个大小姐。他回过神然后说:“不如我教你吧。”

    “真的吗?太好了,柏渊大哥。”周樱高兴地跳起来。

    “今日我也无事,就今日吧。”

    ……

    于是,周柏渊便来到周樱的院里,开始教周樱一些标注之法,如:“反切法”,“直音法,“读若法”。周樱认真专注,虽然不是很懂,但是还是在努力地学习。二人从白日到晚上挑灯夜读。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周柏渊的解说。

    “小姐,天已经黑了。”云栽在一旁轻声说。

    二人看看天色已然不早,周樱也一时不好意思,向周柏渊道谢:“多谢柏渊哥的教导,缠留了你这么长时间。”

    “无妨,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说着周柏渊便起身,云栽将他的披风拿来,他边穿边说:“这段时日我放年假,若是无事我便来教你。”

    “好。柏渊大哥,路上天黑雪滑,你可当心些。”

    周柏渊点点头,接过云栽递来的灯笼,便出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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