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姨娘借着亮光仔细查看,半响,瘫坐在椅子上,神色无奈地望着里屋说:“没什么不一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原来周栀此次发病,并非如杜姨娘所说药已用尽。只是这么多年来,周檀渊的病渐渐好转,而周栀却还是没有起色。杜姨娘焦急之余便犯了疑心,想着定是二人的药有所不同,因为这药都是由夫人采买,送给她们。杜姨娘便怀疑是夫人在这药上做的手脚,给周栀和周檀渊是两份药。可如今看来,这两味药并无分别。

    “是不是母亲多虑了?”

    “哼,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不清楚,那年元宵灯会,你父亲带着她和我,还有柏渊、你大姐姐,你姐姐一同逛街赏灯,那日我给你姐姐穿扮得喜趣讨人,碰巧遇到了那程员外和他夫人,他夫人不知你姐姐是我所出,直夸你姐姐水灵可爱,偏是对周槿也不赞一语。那时候她便不高兴,怪你姐姐出了光,抢了风头。回来便摆脸,训斥说我们轻浮!”

    杜小娘继续说,“你说一个小孩子能出多大的风头?那也怪得她自己生的女儿貌不出众!只可惜你姐姐却害了这个病,反反复复,现在变得面目可怖,你姐姐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没这个病,来提亲的门槛那也是要踏破的,可如今,我也没有把握这病会不会影响你姐姐的婚嫁。”

    周楠渊听后,安慰杜姨娘道:“母亲莫担心,既然檀渊已经好转,说明这病肯定有救的法子,又不是什么瘸腿哑巴什么先天之症,以后我四处打听打听,再多试试各种药方,姐姐定会恢复的。”

    杜姨娘听完面色沉重说:“你既有这份心便是好的,要是你我再不上心,又有谁管你姐姐。”

    “母亲说的是。”

    忽而她又叹气道:“过几天便二月初二,亲友街坊都在,可又叫你姐姐怎么办?难道顶着这样的面目去见人吗?”

    周楠渊也心下忧虑,不知如何安慰。杜姨娘便摆摆手叫他早日回去休息。周楠渊拜别之后,杜姨娘来到周栀床边,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此模样,心中宛如刀绞不禁流下泪来。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二月初二即是土地神生辰,周坤酷喜花草,又将子女以花草命名,而土地爷为万物守护之神,是此更为看重。即是当日,便主理在当地土地庙观烧香供祀。

    这日,周坤携家眷一应前往东顶观,东顶观供奉诸多仙家,只见烟火旺盛,来往烧香之人络绎不绝。更有官府谒祭。周坤多遇官场好友,拱手作揖,互相问好。

    祭拜之时,周坤命人抬上各式果蔬、牲乐以献,阔气豪奢。周府子女家丁俱顶礼膜拜,烧香祈愿。祭拜结束后周坤文雁娆前往袇房寻到道士细看解疑,留众子女在外散心游玩。

    只见众人中一窈窕淑女,身材清瘦,头戴斗笠面纱。悄悄远离人群来到供奉保生大帝之处。保生大帝佛像在东顶观的西北方向,与土地神君的方位刚好相反,由此保生大帝处人烟稀少。

    那女子面向神君,跪在蒲团上,手缓缓掀起垂在面前的幕帘架在帽顶,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她的脸面通红,新生出的皮肉层层叠叠像是一团朱砂红覆在脸上,这女子正是周府二小姐周栀。周栀苦于病症,便趁此来保生大帝座前,祈求免除病痛侵扰。

    “土地爷的生辰,却来给保生大帝焚香上供,不怕触犯土地公吗?”

    只听见身后有人,周栀忙将幕帘拉下,起身急匆匆朝门外走去。却又见那门外那人持着一炷香慢慢进入大堂,在殿前供桌上燃了火,跪在蒲团上跪拜。

    周栀看见此人如此,心中疑惑,待那人起身,说:“你这人好生奇怪,一边说我得罪了土地公,却一边自己又来供拜。”

    “土地公保一方平安,邻里安宁,而保生大帝护佑众生健康长寿,两人各司其职,我不过趁着土地公生辰来给我的祖师爷道好罢了。”

    “祖师爷?看来公子是个医官了。”

    那人哈哈一笑,说:“官倒没有,不过是师承家业罢了。姑娘为何来拜保生大帝?是有什么所求之症吗?可与在下说说,看在下能否为姑娘效劳?”

    周栀听此人精通医术,心中一时惊喜,想看此人是否真有什么妙方。可是转念一想却又噤声不语。一是此人萍水相逢,身份真假难辨;二是自己的病古怪,自己又是女子。说出去害怕给自己招惹闲言碎语。

    这人看周栀不说话,便也打住不问。二人一同前往东南方向的人群聚集之处。二人正走着,忽而一阵狂风吹来,那风来势凶猛,周栀还未反应过来,头上斗笠已被狂风吹下。

    狂风卷着周栀的幕纱向前奔去,周栀惊呼一声,那人转头看向周栀,像是被吓到一般,睁大了眼睛。周栀看着他,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蹲了下来,将脸埋在膝盖里。

    那人彷佛意识到什么,转身朝着那风的方向奔去。

    过了一会儿,那人拿着周栀被风吹走的幕纱走回来,见周栀还是蹲在地上,发出嘤嘤的哭声。那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你的斗笠。”

    周栀听到他说话,止住了哭声,偷偷露出眼睛看他,只见那人将脸侧向一边,手拿着斗笠伸在周栀面前。

    周栀忙将取来斗笠,背过身子将斗笠面纱戴好,从那人身后急走过,然后向前跑了。

    且说这头,周家三兄弟指挥着下人们将献好的各类供物供果收好,以备分散给穷苦之人,也是乐善好施,积福积德。此外还在庙门边支了一口大锅,里面熬制的米粥分施给众人。

    前来领粥之人多是孤苦无依的乞丐,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取粥时众人一呼而上,人群杂乱之时,只听见一声响,只见一女子站在铁锅边,用锅盖将锅盖上。

    “先排好队!一个一个来,这粥熬的多,大家都有份。”

    众人们见此状,不排队是不揭锅的架势,都识趣地排好队,一个一个领碗接粥去了。周家兄妹一齐瞧过去,周檀渊与周楠渊看到此女,皆纳罕道:“这人是谁?怎觉得没见过。”都说是小厨房的下人,便不以为意。

    唯有周柏渊看到那女人,忽而怔在原地,像是久别重逢了哪位故人。

    那女子面容清秀,身材削瘦,取碗盛粥,笑容亲切。在众人中就像是是那下凡普救世人的仙子。她的嗓音还是那样独特,那样容易辨别,正是秋啼。

    周柏渊朝秋啼走来,身后周檀渊与周楠渊也跟着走过来。

    “秋啼?”周柏渊在身后轻唤了一声。

    秋啼转身看到是周柏渊,忙停下转身向三位少爷行了一礼。“大少爷。”

    “大哥你认得她?”周楠渊问道。

    周柏渊点点头,却又欲言又止。只说了一声:“你忙吧。”

    秋啼点头,又重新转身回去为众人盛粥去了。

    周檀渊虽在一旁不言语,却看出周柏渊的不同寻常,想着大哥定与这女子有什么关系,周檀渊仔细打量着秋啼,忽而看到秋啼盛粥的手,那手还是一如既往地紫青、枯瘦、伤烂。周檀渊像恍然大悟一般,他又抬头看了看秋啼,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不经意的笑容。

    二月二过后,周檀渊晚间来到后花园,爬上一棵樱花树,他拿着一酒壶,一边倚靠着树干,一边倒酒喝。在这里蹲守据点,可是后花园却并未有人光临。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美酒已尽,月上树梢。周檀渊叹了口气,准备翻身下来,忽而看见从石桥掠过一个人影,周檀渊忙倾身向前观望,让自己不发出声响。

    只见那人影朝周檀渊方向走来,周檀渊定睛看清那人的模样,果然是秋啼。她抱着琵琶,来到雪窝洞,她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便进了雪窝洞,果不其然,一阵悦耳的琵琶声便从洞中传出。

    周檀渊这才确定原来周府的鬼就是秋啼,当时将他吓了一跳原来是她。忽而觉得没意思,便准备从树上下来,可听得秋啼的琴声,登高望远,似与月亮为伴,不禁便又坐下来欣赏琴声。

    此时,周檀渊坐在树上可望见府上西边大半的景貌,此时灯火尽灭,黑暗之中可凭借月色看清那房宇的形状。

    只见黑暗之中闪着那一点灯光,周檀渊朝那方向仔细瞧了瞧,只见那灯火所在正是周樱的住所,正是他每日教周樱学功课的地方。周樱执笔坐在桌前被案几上的烛光映在窗上,就像是一出皮影戏。

    周檀渊揪下那树上新长出的树叶叼在嘴里,暗暗说道:“切,有这么刻骨吗。”

    一曲尽了,忽然空中又传来悠长的箫声,与秋啼的琵琶之声相应成趣。周檀渊听,不禁笑了起来,心想:原来大哥也在。看着自己那天的猜测不错,原来大哥与这女子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秋啼忽而听见一阵箫声,也不禁吓了一跳,那箫声分明就是应着她刚才所弹的乐曲所吹。说明那人早已经在此,将她的琴声听完。秋啼心中惶恐,但那箫声一直在,却始终不见有人来雪窝子找她。箫声暂歇,秋啼大着胆子走出雪洞,东瞅西瞅,却没发现有人,她心中害怕,心想:难道传闻这后花园有鬼是真的?

    秋啼越想越怕,便抱着琵琶慌忙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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