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丢后第二日一大早,秋啼便来到后花园凉亭寻找,她拨开那灌木杂丛,却不见那琵琶半点踪迹。她心中焦急,想必定是让哪个人拿去了,不禁垂膝暗叹,怪自己还是太大意了。秋啼在整个花园里中来找去,只见海棠花架下似有一个东西闪着光,她心中好奇,走近拿起一看,原来是一个白玉吊坠。

    秋啼拿起细看,只见那玉质地光滑软润,颜色呈乳白色。上面纹着蝙蝠云鹤的花样,刀工细致精巧。秋啼一眼便知这是极珍贵的米达白玉,周樱心中纳闷想这玉肯定是哪个主子落在这的。正待仔细观摩,这时,秋啼看见两个丫鬟远远从远处走来,秋啼忙藏在花架后躲了起来。?

    那两个小丫鬟越走越近,只听见其中一个丫鬟埋怨道:

    “少爷也真是,不知来这荒径僻壤的地方做什么!这下好了,玉佩丢了,就让咱们来找。这偌大的府上找到什么时候去。”

    “少爷脾性你还不知道啊,之前不就丢了一个晴水玉佩,不过少爷对那也不大在意,丢了就丢了,但不过这吊坠可不一般。”另一个丫鬟悄声说。

    “怎么不一般?”那先前的丫鬟好奇得问。

    “诶呦,我脚里进石子——看,前面有个凉亭,咱们去那先坐会儿,我慢慢跟你说。”

    说着二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秋啼听二人朝凉亭走来,忙闪身躲在海棠花架后面。

    那两个小丫鬟在凉亭坐下,听见鞋子在石桌石凳上的砰砰敲打声,继而两个人又多舌起来。

    “这玉佩到底是什么来历,我看少爷对这玉佩异常珍视,每日都戴在身上不离身。”

    “这玉佩是周太公留下来的。正是老爷的父亲,少爷的爷爷,周老太公。”

    秋啼听着这两个小丫鬟在上处说着,却总不点破这少爷究竟是谁,心中焦急。

    “周太公?我听说周太公不是去出家了吗?”

    “正是,那年周太公不知道为何,突然抛下一切,说要去极西边出家,那老太君怎么全都劝不动,那周太公好似魔怔了一般,更奇的是他走时将这玉佩给了少爷,那是少爷才刚满四岁。周太公说等少爷到了及冠之 年,便他带着这玉佩去穷尽山找他。你就说这事怪也不该怪。”

    “果然奇怪。怪不得少爷少见的这么着急。”

    “也是,听说这周老太公十分喜欢三少爷,三少爷小时,都与周太公一处吃睡,周太公教其功课,爷孙二人的感情深厚。”

    二人说着,秋啼也听得入迷,她低头又仔细抚摸了这手中的玉佩。想着这原来是府上的三少爷丢的,没想到这来历竟然这么大。想着上前将这玉佩交还给这两个丫鬟。可刚准备迈出脚步,忽而又站定。心想这莫非是一个机会,若此物如此重要,何不拿他去邀功?

    秋啼正想着,那凉亭的小丫鬟走下来,说着:“这蚊虫这么多,想着少爷也不会来这。我们到别处看看吧。”

    说着,二人的脚步渐渐走远,秋啼从海棠架下走出来,将那米达玉佩藏在怀里,计划着那日找个机会去邀功。

    新季换新,府上新采办了一批春装与首饰差小厮丫鬟们送在各院里少爷小姐处。周樱高兴得将那送衣裳的嬷嬷邀进屋,表现得拘谨又矜持,等到那嬷嬷走后,周樱便像卸下了伪装,翻着那衣裳看了又看,将那衣服比在身前。

    周樱书也不读了,字也不写了,拿起那衣裳在镜子面前看个不停。她抚摸着那锦织玉绣。那衣裳色彩搭配清丽,干净柔和。做工也极富质感,比她现在穿的衣服还要载高上一个档次。

    周樱想起自己的秀娘有一天也从衣箱中翻出过一件衣裳,那是周樱见过最好看的衣裳,全身都缀着金线,针脚密实,不过比起今日这件来看,要更艳丽一些。

    “云栽你看,这衣服上的花纹是樱花吧?”

    云栽接过衣裳一看,频频点头说正是。

    “看这衣服真是费了不少心思了。”

    “几件衣服罢了,有这么高兴吗。”

    二人还拿着衣服研究不停,周檀渊的声音从身后飘了出来。只见他手上拿走了几本书,将那书扔在周樱的书桌上。

    周樱怕自己刚才高兴得忘乎所以被周檀渊看到,怕他耻笑,羞红了脸颊,将衣服放下,兀自让云栽收了起来。周樱走回书桌,拿起周檀渊扔在她书桌上的书一看,原来是《史记》、《大学》、《诗经》和一些其他的杂书。

    周樱翻起来看了看,便重新放下,坐回自己的书桌前写字去了。

    周檀渊看她这般不感兴趣,便揶揄起她来:

    “看来这书还是比不上那几件衣裳啊。”说完,周檀渊又说:“你有没有见过——”

    “我是没见过世面。因为我肤浅,喜欢物质上的享受,不像檀渊少爷追求精神上的富足。”

    周檀渊听到此话,不由觉得火大,自己好心拿来书给周樱看,可她看似完全不领这个情,说的话也是阴阳怪气。不禁冷笑说:“周樱姑娘这话说的不全对,我也不过是一个俗人而已,假秀才,周樱姑娘才是真虚荣。”

    周樱听到后也不恼,只是淡淡地说道:“好书从小到大都没看过,所以不稀罕。但是好看的衣裳小时候却经常看见。”

    周檀渊笑了起来:“所以呢?按周樱姑娘说的,人若是生活在黑暗之中,就不能追求超乎自身之外的东西,自然会安分守己,不该惦记的就不会惦记,不属于自己的就不会去拿。而一旦见过光明,那掠夺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这就是周樱小姐来我们家的原因吗?”周檀渊坐直了身子,目光冷峻得盯着周樱,好像是拷问犯人的狱官。

    屋子里那样安静,周樱停下,只闪动着她的睫毛,她定定地看着前方光可鉴人的地板,好像上面有她内心的答案。

    “可是万一那本该就是属于我的呢?”

    周檀渊听到此话,立刻愤然而起,他走上前,捏住周樱的下巴,眼神阴冷得看着周樱说:“这里没有东西是属于你的。”

    周樱也瞪着眼睛看着周檀渊,她的眉毛微蹙,展现着她的怒意与坚定。

    周檀渊慢慢松开他的手,转身朝屋外走去了。

    云栽刚巧端来一壶清茶,刚准备进门,便与怒气冲冲的周檀渊撞在一起,云栽失手,将那茶壶整个摔在地上,壶身之中的茶叶散了一地。

    云栽忙认错,但见周檀渊不理她,径直往前走。云栽不解得望着周檀渊离去的身影,又转头看了看屋内的周樱,周樱仍旧如往常一样埋头写字,好似无事发生。

    云栽奇怪得摸摸头,嘀咕道:“真是捉摸不透的檀三爷。”

    周樱和周檀渊闹得不愉快之后,心中郁闷,便出门想要散散心,却见一丫鬟在那花丛之中翻来找去,周樱心下好奇,便走过去问那丫鬟再找什么。

    那丫鬟抬头,周樱只觉得熟悉,好似在哪见过,听那丫鬟喊她一声周樱姑娘,她才想起来,面前的人正是那日她刚来周府为她整理床铺的秋啼。

    当时周樱第一次见秋啼便觉得面熟,因此对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好感与亲近感。

    秋啼不好说自己是在找琵琶,灵机一动说:“三少爷的米达玉佩丢了,我在这处找找。”

    周樱听到是周檀渊丢了玉佩,忽而想起刚才周檀渊问自己有没有见过——,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周樱便下入为主,以为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她没见过世面,原来——

    原来他是想问有没有见过他的玉佩。

    周樱的脸突然羞红起来,她问那玉佩长什么模样,秋啼便将那玉佩描述出来。周樱暗暗记在心里,想到时候在书房找一找是不是落下了。

    周樱在府上除了自己一处吃饭看书,除了周檀渊每日来教功课,但大多数时间两人也是各看各的,她本想去拜访周栀,但那日雨天见到周栀的模样,想着周栀此时因病毁容,定然也不好意思接见外人。周樱在这大院里深感寂寞,她不知道如何与这府上的小姐少爷们打交道,每日她只能与云栽露种一起说说笑笑,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就应该是某府上的一个小丫鬟。

    “这位姐姐看着怎么如此面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去过清水巷吗?”

    秋啼听到那三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她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忙说:“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

    周樱也觉得纳闷,自己从小在清水巷长大,见过的人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个,不知为何对秋啼确实如此面熟。

    秋啼想要快点离开,她的腿脚已经快要站不稳了。

    突然,空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正是那每日晚上伴随在她琵琶声后的箫声,她的神思暂时从刚才的恐惧中逃离出来,随着那箫声,循着东边望去。

    “柏渊大哥又在吹箫了。”周樱满脸笑容地望着东边。

    秋啼呆在原地。

    ——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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