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檀渊在屋檐下,望着酣睡的周樱,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雨丝细密,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湿意,风卷着寒意扑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刚刚灌下的烈酒在胃里燃烧,带来一丝短暂的暖意。

    周樱蜷缩在角落,像一只安静的白猫,呼吸轻缓。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梦中也有什么让她不安。周檀渊看着她仿佛又看到几年前他见的那个小姑娘。他轻哼了一声,鼻尖还残留着酒气的灼热,随即脱下自己的外衣,动作轻柔地搭在她的身上。

    外衣带着他的体温,缓缓覆在周樱单薄的身躯上。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醒来。周檀渊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她。雨声淅沥,风依旧冷。他酒意渐渐上涌,他的思绪也开始飘忽,仿佛被这雨幕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已经感到今晚的气温陡然开始下降,这样捱下去也不是办法。

    雨伞动歪西倒,周檀渊奋力保持着平衡,但他的后背还是被淋湿了一大片。他的脸本就因喝酒而泛红,现在却因为寒夜让他的脸更红三分。

    周樱躺在他的怀里十分安静,双手攀在他的脖颈,牢牢地锢着,面颊紧贴着他的锁骨,鼻息呼在他的脖间有些麻痒。

    “娘亲,娘亲……”

    醉酒的周樱紧紧搂着周檀渊,将身边的人当作已逝的亲人。周檀渊看着周樱紧蹙的眉头,不知是雨还是泪从她的脸庞滑落,他的衣襟已经湿了一大片了。

    “隔壁林家的小毛又不和我玩了,但是这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但他总对我打石子……”

    周檀渊停下脚步,看这怀里的周樱,心中荡起了一丝不忍与怜爱,那时候他偷偷跟踪周坤去清水巷,总是欺负她,但是周樱不恼,还总是顶着笑容靠近他。

    “柳莺儿……”他低声唤着连她自己都快忘记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与愧疚,仿佛想要弥补过去的那些无知与伤害。

    忽然,远处有脚步声踏着水声传来,周檀渊抬步就走,慌忙间掉落了雨伞,周檀渊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闪进旁边的绿丛背后。

    “谁的伞落这了?”

    无人回应,于是一群小丫环便叽叽喳喳将伞收了拿走了。

    没了伞,雨更加肆无忌惮得拍打在二人身上。周樱猛地打了一个喷嚏。抬头看见落汤鸡一般的周檀渊,又看见自己被抱在周檀渊的怀里,瞬间酒醒了。她松下搭在他的肩上的双手挡在胸前,周檀渊也感觉她醒来,二人面面相觑竟有些尴尬。

    周樱晃了晃自己的双腿,嗔怪道:“你快把我放下来。”

    双脚着地,有些四肢无力,周樱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看着两人狼狈的模样,有些无措,羞红了脸急问:“我们怎么在这啊?”却又看见自己身上裹着周檀渊的衣服有些无措。

    周檀渊看着她一副以为自己吃亏的模样,又回到以前贱舌的样子。冷冷道:“没人打你的主意。”

    周樱又气又急,甩手便往前走,但是因为酒后乏力,眼睛眩晕,竟一时没看清路摔倒在地。努力了半天也起不来。却闻见一股檀木香混着酒味。周檀渊已经将她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再啰嗦就把你扔在这里。”

    周樱鼓着腮帮,不再言语。而周檀渊看见她娇红的面颊,嘴角勾出了一丝微笑。

    周檀渊加快脚步,不多时便到了周樱小院,话不多说,就一膀子将门撞开,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屋子。正下雨,院里的丫鬟大多都睡了,只有云栽和露种在廊下说笑,看见这架势都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强盗闯了进来。

    周檀渊将周樱放在小榻上,云栽看见两个人被淋湿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周檀渊在一旁抖落着头发。周樱进了这暖屋开始咳嗽起来。

    “发生什么了小姐,你去哪里了,怎么淋了这么场大雨。”她又回头看看周檀渊说:“三少爷你不是在……”云栽焦急地问道。

    可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给她备点姜汤。”周檀渊背着二人开口,便又转身冲进雨里走了。

    云栽当真觉得莫名其妙,便问周樱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怎知周樱守口如瓶,什么也问不出,只好作罢。命人准备热水让周樱洗个热水澡,但周樱看时候已经不早了,便只换了身干衣裳,用炭火将头发烤干便睡了。

    **

    春日的阳光透过廊檐洒下,微风轻拂,带着些许凉意。周樱站在廊下,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脸色略显苍白,那日淋雨所受的风寒还未痊愈。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盛开的樱花树,感叹着又过了一年。

    这时,一个丫鬟捧着一件崭新的衣裙匆匆走来,脸上带着笑意:“姑娘,花神节的新衣送来了,您快瞧瞧,可漂亮了!”

    周樱回过神来,接过衣裙,指尖轻轻抚过那柔软的布料。衣裙上绣着精致的花纹,颜色淡雅。她微微一笑,正想试穿,却忽然发现这衣裙的尺寸似乎有些不对,袖口略短,腰身也稍显紧窄。

    她皱了皱眉,轻声问道:“怎么这件比那天试的时候还要紧些。”

    “诶呦,这身衣服可真漂亮,我都快不认识了,真是人靠装,树靠皮,落汤鸡都能变凤凰。”好话说尽却满是嘲讽。

    周樱听出来来者是谁,并不想搭理,却又强装出一副笑容转身说:“钰莹小姐,好久不见了。”

    段钰莹还是以往那副目中无人,骄纵跋扈的模样,走近几步,伸手摸了摸衣裳,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既然你穿着小,那就让我试试,看看是不是我的尺寸?”

    周樱不愿意与她争执计较,并未多想,便将衣裳递了过去。段钰莹接过衣裳,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与得意,起身走了。

    等段钰莹走远,一旁的小丫鬟却忍不住了。她皱着眉头,一脸不忿地说道:“姑娘,您怎么就这么让她把衣裳拿走了?那衣裳明明是您的,她凭什么说拿就拿?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周樱转过头,见小丫鬟气鼓鼓的模样,不禁莞尔一笑,轻声安抚道:“罢了,不过是一件衣裳,何必为此生气?她既然喜欢,就让她拿去穿吧。”

    小丫鬟却依旧不服气,跺了跺脚:“姑娘,您就是太软弱了!现在这世道谁不因为自己着想点,那衣服都是试好的,现在半路又杀出来了个程咬金。等花神节到了你穿什么?”

    周樱轻轻拍了拍小丫鬟的手,柔声道:“好了,小翠,别生气了。衣裳不过是身外之物,穿在谁身上都一样。你帮我随便找一套样子新的素雅一点的衣服就行,谁又在意我呢。”

    小翠见周樱如此淡然,心中虽仍有不满,但也只好压下火气,嘟囔道:“姑娘就是想不开,姑娘你自己想想你在这府上能呆多久,之后又怎么办,现在有这当主子小姐的轻福还不知道想享,我要是你,我就把自己当主子,该吃吃该喝喝……”

    周樱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盛开的花树,心像是被绷起来,车的紧紧的,总让人有些不安。

    段钰莹拿了衣服之后,回到自己别院关上门来,她站在镜子面前看来看去,搔首弄姿,笑容得意又张狂,只是那衣服被撑的圆鼓鼓的,像是被缚了刑。

    “确实是件好衣服。”

    “是啊,这衣服只有小姐穿上才合适,给她穿真是糟蹋了。”一旁的小丫鬟拍着马屁。

    段钰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将衣裳脱下来扔在桌子上,冷笑道:“既然她穿着不合适,就改一改让这件衣服更配她。”她朝那丫鬟点点头。

    只见那丫鬟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剪刀,迅速在衣缝处剪了几道细小的口子,又用针线粗略地缝了几针,看起来毫无破绽。之后,她将衣裳折好。

    段钰莹看一切妥当,便说:“给她送去吧。”

    那丫鬟领命又戴着一副来到周樱院中,脸上挂上笑容,回到周樱房中:“周樱姑娘,我家小姐试了试觉得不合身,还是还给你吧。”

    一旁的丫鬟连忙接过衣服,偷偷给了个白眼。那丫鬟走后,小翠讽道:“姑娘穿着都小,何况她那五大三粗的身材。”

    周樱微笑着说:“好了,衣服还回来就好啦。”

    二人正收拾着,周栀院中的小卉走了进来。

    “周樱姑娘,且慢。

    周樱看是小卉,皱着眉头忙上前问道:“小卉姐姐怎么来了,是二小姐又不舒服了吗?”

    小卉笑道“不是不是,二小姐最近好着呢,只是这回事,下人们糊涂,也不看着点,竟把我家小姐和姑娘你的衣裳弄混了。喏,你看这件是不是你的。”

    周樱看着小卉手中拿粉色的丝锦裙,才觉得眼熟,原来那日只想着给周檀渊“请罪”,便没把选的衣裳

    放在心上。

    她捂着嘴便笑:“我说怎么这衣服这样紧,原来是拿错衣裳了,这样杨柳细腰的原来是二小姐,这就说得通了。”

    周樱说完,三人都开始笑了起来,周樱将衣服交给小卉,小卉也不细看,拿在手里三人又说了一些闲话。

    小卉离开后,周樱又试了试,果然合身。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中却泛起温馨与苦涩。

    花神节的热闹总是从远处传来,欢笑声、乐声隐隐约约飘进小院。那时候,她站在院中,抬头望着天空,满眼都是向往。从小到大,她从未真正参加过花神节。秀娘不愿意去人多的场合,像她这样每日闭门不出都流言蜚语漫天非,更何况出去成为显眼包。

    每年花神节,秀娘都会早早出门,去附近的田野采些野花和嫩绿的柳树枝。回来后,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指灵巧地将花枝和柳条编织成草帽,再点缀几朵小花,戴在周樱头上。周樱总是乖乖地坐在她面前,任由秀娘为她整理发丝,戴上花帽。

    “莺儿真好看。”秀娘笑着,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小的铜镜,递给周樱。周樱接过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头上戴着花帽,脸上还贴着秀娘为她剪的小花钿。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像极了春日里绽放的花朵。

    “娘,您也戴一个。”周樱将另一顶花帽戴在秀娘头上,母女俩对镜而笑,周樱那时觉得院中飘满了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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