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早已过了平时高彤回来的时间,坐在沙发上的高萍有些疑惑地走到窗前望着楼下。

    夜色很深,连平时小孩嬉闹的声音也没有,一切归于寂静。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发慌,把手机拿出来,想找找班主任的联系方式。

    刚找到一个号码准备按上拨通键的时候她顿了片刻,想起高彤之前说不要跟这个班主任联系。

    好像是说他事很多,要是对家长不满意说不定第二天在课堂上把同学骂一遍。

    她看了看时间,想着要是再过半个小时人没回来就打电话。

    在时间刚好要到半个小时的时候,她听见有上楼梯的脚步声,虽然这个声音比平时沉重,但她可以确定这是高彤。

    打开门,两人对视。

    任洛年面对她的询问不知道怎么开口,拿着药袋子的手攥紧了一点,这个动作让高萍很敏锐地捕捉到。

    她下意识伸手把检查单拿过来,一边看一边疑惑地说:“这是什么?”

    走近房间,任洛年看着高萍在灯光下仔细看检查报告单,心里像被一阵阵海浪拍打,痛得有些难以呼吸。

    高萍看着手里的单子,眉头越皱越紧。上面的字对她来说太陌生又太难以接受。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上一秒她还在家里等女儿回来吃饭,这一秒就看到这个噩耗。

    她甚至怀疑现在是一场噩梦,直到清晰地看见报告单上患者的名字才被这个惨痛的事实击败,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流下眼泪。

    看她捂着嘴痛哭的样子任洛年也落下眼泪,她比任何人都更能清晰地体会到这个母亲的心碎。她和女儿一起生活了很多年,可以说相依为命。彼此都是对方的一个寄托和依靠,

    这个时候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高萍给高彤做饭,给她买衣服,和她一起散步,帮她补作业,给她道歉……

    这种旁观就像是山洪发生时前后都被封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顶上最大的一个土块滚落下来。

    她伸手抱着面前哭得泣不成声的高萍,虽然知道这对目前的她来说无济于事。

    毕竟是成年人,在和任洛年抱头痛哭很久之后高萍还是强行把自己抽离出来。

    她经历过很多崩溃的时候,一无所有的时候抱着女儿走出那个糟糕的家、辛辛苦苦攒了一段时间的积蓄被骗走、做生意被当地人排挤。

    她要让自己坚强起来才能为女儿遮风挡雨。

    她低下头双手捧着对方的脸,用手指轻轻地抹去对方的眼泪,说:“别怕宝贝,妈妈明天带你去最好的医院检查,一定可以治好的,别怕。”

    她的声音很轻,说到后面甚至像是没有声音,像是安抚一个要睡着的小婴儿。

    任洛年知道这些都没用的,但是不想给这个母亲更多的伤害,她只能配合地点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晚上,她躺在床上,虽然没有不适的感觉,但是能微微感到高彤的身体正在发烫。

    高萍在床边拿着冰冷的毛巾给她降温,一遍又一遍。

    “妈,你先休息吧,我不难受,真的。”

    虽然她这样说,高萍只是摸摸她的额头:“没事,妈妈不困,困了就去睡觉。”

    没办法,任洛年只能强行闭上眼,毛巾冰冷的触感让她发热的身体舒服了不少,很快陷入沉沉的睡眠。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高萍蹲在床边摸着她的脸,埋在她身上无声地哭泣,压抑的哭声萦绕在漆黑一片的室内,像风吹山谷的低吟,很悲伤。

    ------

    第二天任洛年醒来就看见睡在旁边的高萍,她虽然闭着眼但还是能看见眼下的乌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的。

    还没下床旁边的高萍就好像感受到动静睁开眼睛,她看着旁边的女儿和窗台上还放着的白色毛巾,巨大的无助再次袭来。

    她多么想是自己昨晚做了一个噩梦,现在醒来女儿还是健健康康的。

    但很显然,没有如愿。

    她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随即看着眼前的女儿笑笑:“你醒了。”

    任洛年也笑着点点头,等高萍摸完她额间的温度发现正常之后,她起身去洗漱。

    在洗漱的时候隐约听见高萍在跟谁打电话,好像又哭了。她觉得可能是张虔。

    经过很多周的一起吃饭和逛街,他们的联系度也到40了。

    一想到这个她甚至有点欣慰,她希望高萍能快点接受这个事实并且走出来,也许张虔可以转移她一部分的注意力。

    高萍现在强行振作的样子很明显,生怕女儿看出她的不安和痛苦。她笑着摆出早餐,笑着看对方吃完,再把药和水递给任洛年。

    昨天说了带任洛年去最好的医院不是随口一说,吃完药就给她请了假,让她和自己一起去医院看看。

    刚下楼任洛年就看见张虔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他站在车前,转头看见她们走来的时候朝前面走了几步。

    近距离才发现高萍一脸疲惫,眼睛里也布满血丝。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宽慰。

    上车之后他也没一直追问高彤生病的事,只谈一些琐碎的问题,像是往常普通的聊天一样。

    到医院之后他陪着她们一起去进去。

    排到号之后她们走近诊室,把手里的报告给医生看。刚放到医生手上,高萍突然对旁边的任洛年说:“小彤啊,你先出去等一下,妈妈和张叔叔在这里问一下医生具体情况。”

    医生抬眼看了一眼,没有提出异议,算是默认了。

    这话听来很像那种电视剧里一个人得了重病,家里人费尽心力地瞒着他的情节。

    任洛年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任洛年不用听里面的情况也能知道个大概,她只是问系统:“为什么我一点生病的感觉都没有。”

    这种情况好像是昨天系统拿到报告单之后就有了,她猜可能是他的干预。

    对方这次很诚实:“我用好感度买了可以阻断宿主和原主感官的道具。”

    出乎意料的,任洛年说:“可以恢复一下吗?谢谢。”

    系统听见这句话皱眉,不解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不会很久的,我觉得我很快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线了。”

    看对方没有说话,她继续语气平静地说:“你觉得现在这样就不痛苦吗?我宁愿用身体上的难受来转移注意力。”

    每天清醒地看着高萍痛苦,看着她崩溃,看着她拼命抓住救命稻草却又一次次落空,任洛年光是看着都感觉很难再在这个世界线坚持下去。

    像拿她没有任何办法一样,对方留下一句如果坚持不了直接说之后给她恢复了。

    刚恢复任洛年就感觉到一种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耳边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模糊,随后是难以抑制的晕眩。

    她靠上背后的墙,闭上眼睛,呼吸肉眼可见地急促起来,冷汗直流。

    “能坚持吗?”

    系统的声音罕见地有些急切,任洛年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摇摇头。

    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她感觉自己像被人按进深水不得喘息,水时而很热时而很冷,耳边甚至有入水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高萍像有心灵感应一般,明明在恒温的室内却感觉忽冷忽热。医生的话一句比一句刺耳,他们基于专业给出的建议也只能是保守治疗。

    从昨天到现在没有一个好消息,所有的崩溃接踵而来,她像是终于被打垮了一般在原地泣不成声。

    张虔把她抱在怀里,他知道高彤对于她的重要性,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只能默默地陪着她度过这段艰难的时间。

    他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说着:“别怕,我在。我陪你一起照顾小彤。”

    也是在他说完这话的时候,任洛年听见联系度加10的通知。

    他们刚走出诊室就看见靠着墙闭目养神的高萍,她惨白的脸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高萍看见之后连忙走到面前摸摸她的额头,像是有些害怕一般问:“是哪里不舒服吗?”

    任洛年睁开眼,为了让她放松一点,只是笑着摇摇头。

    她抓着高萍的手站起身,说:“妈妈,回家吧,我有点困了。”

    高萍点点头,牵着她的手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就像这十几年的每一天一样,她们牵着手一边说话一边走路。

    回到家后任洛年感觉身体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背后被汗水打湿,额头和鼻尖上也有细密的汗珠,她躺在床上,任由高萍给她盖上被子。

    高萍进出了房间门几次来给她擦汗,随后拉上窗帘,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后关上房间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之后,任洛年像是松了一口气,皱起眉微微蜷着身子。

    这种痛苦比她想象的强烈,也比她想象的折磨人,她甚至用手掐着自己的胳臂来转移注意力,短短的几个时间就掐出几个血痕。

    这时脑内传来一个声音:“是在赌气吗?”

    任洛年深吸了一口气,用还算平静的语气说:“不是。”

    对方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的语气温和了很多,像是在规劝,甚至听起来还隐隐有些哄人的意思:“那为什么非要来受这个罪?”

    “我也不知道。”

    她闭着眼蜷在被子里,还是那副让人拿她没办法的倔强样子。

    对面叹了一口气。

    “原主的死亡是早就注定的,在你来这个世界线之前,她们就已经去世了。”

    床上的任洛年仍然一动不动闭着眼。

    “但你做的事情并不是没有意义,甚至可以说是在帮她们完成未了的愿望。”

    听见这句话任洛年才轻轻动了一下,她问:“她们的愿望是让这个世界线的男女主在一起吗?”

    “是。”

    对方补充道:“坐起来,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任洛年虽然能感到身体还是很虚弱,但她还是缓缓坐起来,靠在床头上。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像日记本的线圈本,封面画着一个缤纷的花园。她伸手拿了起来,翻开第一页,看见写的名字——高彤。

    看来是原主之前的日记本。她轻轻往后翻,前几页都是她记录的一些日常,基本上每一页都和高萍有关,但没有写日期,并且从叙述方式上来看,不像是当天写下的,倒更像是描写的回忆。

    她的阅读速度很快,很快就翻到尾页。

    和前面叙述的一件件小事不同,尾页写满了一大篇,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任洛年屏息了片刻,看了下去。

    小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妈妈是超人。

    她不仅可以做出最好吃的饭菜,还会给我扎各种各样好看的发型。

    最重要的是,周围的邻居一提到我妈妈都赞不绝口,说她干活又好又快,都能抵上一个男人。

    但是我每次问她她都摇摇头说不累。

    那她肯定是超人,所以才不会累吧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看见妈妈悄悄在房间抹眼泪。

    可是超人怎么会哭呢?所以我跑过去问她。

    她看见我立马就笑了出来,我问她,妈妈你为什么在哭呢?

    她摸摸我的头说是眼睛进沙子了。

    我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我就说吧,超人不会哭

    上作文课的时候,老师教我们比喻,她说比如一个家里,爸爸就像大树,撑起一个家。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不一定每个家里的爸爸是大树。我们家的大树就是妈妈。

    这些年她一直像一棵□□的大树撑起我的天空,我就这样在空旷的荫蔽下长大。

    但是大树是没有感情也没有缺点的,而妈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我一样,有喜怒有欲望的,普通的人。

    我忽略了这点。

    直到看见她和一个陌生男人站在一起有说有笑,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一向面无表情的妈妈居然脸红了

    我一开始不能接受,就像不能接受超人也会掉眼泪一样。

    所以我开始反抗,用自虐来惩罚她

    你不是说所有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吗?你不是说之前是被男人骗了才会过得这么辛苦吗?为什么又走上了一直告诫我不要走的路。

    我心里很纠结,很悲伤。

    但是我看着我生病的时候她天天守在床边照顾我疲惫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我自己好像错了。

    妈妈已经有很多白发了,超人和大树不会有白发。

    我终于在那一刻明白了这点

    妈妈只是她自己。

    她可以脆弱,可以流泪,可以憧憬爱情,可以选择和一个人共度一生。

    她只是一个有着母亲身份的普通女人。

    我还发现了,我当时不是不能接受妈妈不像超人,我是不能接受她不止是母亲这个身份。

    比如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不能接受她以后成为别人的妻子。

    我太害怕了。

    从小我的生活里就只有妈妈,我害怕哪天她和别人组建了家庭,那个家庭里没有我。恐惧到极致产生了愤怒的情绪,所以才会越想越极端。

    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因为不管她是谁的妻子或是其他的什么身份,她还是会爱我。

    她的爱没有要求,也没有剥夺我除了她的女儿之外的其他身份。

    我也爱她,所以也应该让母亲成为她自己。

    想清楚之后,我也不觉得妈妈在我心中的形象有改变。

    超人也可以流泪,也展露出脆弱,也可以有爱情的向往。

    所以在我心中,我的妈妈还是超人。

    最后,妈妈,我祝你能够永远幸福,不是做为我的妈妈而幸福,也不是作为谁的妻子而幸福,而是作为你自己而幸福。

    妈妈,我爱你。

    ......

    还没看完的时候任洛年就把本子拿得离自己很远,她害怕自己的眼泪会把本子沾湿。她用手随意抹了抹,合上本子。

    还没等她擦干泪,门被打开。高萍刚一开门看见她坐在床上擦眼泪就吓了一跳,她迅速走到床边,摸摸任洛年的额头。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颤,任洛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握住她的手,随即轻轻开口。

    “其实我不是高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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