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牢房罢了。

    她来去自如。

    再者,现下全朝廷的人都知晓“谢无思”身处天牢,她只需使些法子暗中离开片刻,便可为刺杀国师创造一个好机会。

    “哒、哒……”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薄钰的思绪,她捋下几缕碎发到耳前,倚靠在斑驳的墙壁上,垂着脑袋,看起来好不落寞。

    脚步声精准地停在了她的牢房门前。

    “装得不错。”

    熟悉的微哑嗓音响起,薄钰从接下这个任务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颤抖了一下。

    这是一种生理反应。

    “……雇主。”薄钰垂着眸应声,也懒得再摆出那副柔弱的模样,干脆侧身倚在墙上,两手抱臂。

    他既然会来,就说明这天牢里要么没活人,要么都是他的人。

    兜兜转转,设这场局竟然只是为了见她?

    搞笑。

    她一个字都不信。

    想杀了她才符合常理。

    “你该称我为主人……算了,喜欢我选的这个地方吗?”

    隐在袍下的人不满地皱了皱眉,随后却又宽容大度地说着“算了”,不做计较。

    仿佛她是那路边的阿猫阿狗,不值得计较。

    薄钰侧过脸去,不应声。

    “你可是我最优秀的利器。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记恨着以往的事?”

    “岂敢。”

    薄钰眼皮都懒得掀:“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我亲爱的属下……”雇主停顿了片刻,唇角挂着笑。

    薄钰觉得他这幅笑着卖关子的样子无趣又恶心。

    “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若此刻你未来,我便已经完成任务了。”

    ……

    和雇主的这次会面并不令人高兴,或者说,他们之间相处得从来就不愉快。

    薄钰正撬着锁,打算实行自己的计划,却不想雇主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过来了。

    她立刻将铁丝收回袖中,乖乖缩到角落的石床上。

    “谢无思,你可以走了。”

    来得狱差斜着眼看着薄钰,嘴里哼着乱七八糟不成调的曲子,将铁门拉开一条缝,吊儿郎当地堵在门口。

    薄钰看他不像是想放人的样,这时候放人也很奇怪,提了分警惕,没急着动。

    “走啊!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狱差颇为不耐烦,右手握拳狠狠砸向了铁门,整个牢房似乎都微微晃动了几下。

    薄钰这才动身。

    走到那狱差面前时,那狱差却突然发难,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来,又快又狠地朝着薄钰的心间刺去!

    薄钰早知来者不善,手自上而下猛地劈向狱差那拿刀的手,“哐当”一声匕首就掉到了地上!

    随后顺势抬脚踹了出去,只一下便将那狱差踹到身后的铁门上!狱差猛地撞上去又跌坐到地上,两眼前直冒金花。

    “梁盼山派你来杀谢无思的?”薄钰有些懒散地在狱差面前蹲下,两指钳着他脖颈的力道却是大的厉害。

    那狱差瞪着微红的双目,说话都显得困难:“你不是个深闺小姐吗?!”

    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这么利落的身手!

    “啊……”薄钰嗤出声笑来,捡起地上掉落的匕首,毫不留情地直取要害,“谢无思当然是啊。”

    薄钰又不是。

    她垂眸看着地上的人渐渐没了声响,俯身将他拖到隔了两间的空牢房里,搬到石床上,脱下了他狱差的外衣,盖上薄被,仿佛他睡得正熟。

    然后换上了她扒下来的狱差服,畅通无阻地离开了天牢。

    如今她在暗,傅明霁在明,暗杀一事当轻而易举。

    傅明霁觉得鼻尖有些微痒,看着空气中漂浮的几根猫毛,指尖挠了挠小煤球的下巴。

    “在下前些日子去了趟宫里的观星阁,基本可以确定那人是谁了。”

    程辛树震惊地看着傅明霁,内心咆哮着三连问。

    这就知道了?他是不是错过什么了?还是这卜算之术就是如此厉害?

    “不是说借用谢小姐右相之女的身份引蛇出洞吗?你怎么就知道了?”

    傅明霁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程辛树竟觉得他的神色竟有些许不自然,像是有些慌张。

    “哦~你怕不是舍不得她被蛇咬,所以偷偷摸摸做了别的安排。”程辛树满脸的意味深长。

    “程大人慎言。”傅明霁轻咳了声,正色道,“是经过多方面多次的取证,在下才确定下来的。”

    与“谢无思”的每次接触他都有留心,而她在府内活动的一切他也都有密切关注。再结合“谢无思”独活下来、无辜寨、取信和消雪宴这几件事,以及卦象来看……

    他确实能猜到背后是谁,现在难的却是没有相关证据。

    那人明面上倒是干净,满心满眼都是为国着想。

    “让开!”傅明霁突然眸光一凛,抄起桌上的砚台朝着程辛树扔去!

    小梅秋受到惊吓,从傅明霁怀中跳了出来,喵喵叫着缩到了书架的底下。

    程辛树庆幸自己虽然老了,但还没那么老,在傅明霁出声之时就往旁边踉跄了两步,正好躲过了射来的短箭!

    “靠!”

    砚台与短箭相撞的落地声混着程辛树的一声骂,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正准备捡起地上那短箭细看一番,又是数支接连而来的短箭!

    “傅小子!你得罪谁了!我就知道今天不该来找你!”程辛树一边骂着,一边往旁边滚去,躲到了较为安全的门板后。

    傅明霁躲过几支箭后以内力破门,追着短箭来向而去:“在下处事一向听由天意,若是得罪了谁,自然不是在下的原因。”

    你这锅倒是甩得让人无话可说!

    程辛树暗骂了句,就只能看见傅明霁越来越远的背影了。

    薄钰见距离被拉短不少,皱了皱眉,也不恋战,收起袖剑扯紧面罩便向后退去。

    谁知傅明霁先是打了道内力过来,迫使薄钰停下后退的动作,也打出道内力送了回去。

    两道内力相撞,谁也不让谁。

    就这几息的拖延,傅明霁便赶了上来。薄钰脚下步子一转,抽出腰间软剑直向他的脖颈袭去!

    傅明霁见来者不好对付,眉头微蹙,折下一旁的树枝充作利剑,对上薄钰的软剑时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二人打得有来有回,高下难分,薄钰有些不耐烦了,眸光骤冷,左手一甩射出两根银针来。

    傅明霁心下一惊,险险躲过,却也正好给了薄钰离开的机会。

    看着渐远的背影,傅明霁擦去嘴角不知何时溢出来的血,没再追上去。

    薄钰运着轻功拉开了不少距离,确定身后人追不上,才是克制不住地吐出口血来。

    她抬手抹掉唇边的血,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

    哦,阴天,这意味着不久之后就会下雨,真是令人讨厌的天气,她还要回到更令人讨厌的天牢里呆着。

    程辛树看着天色越发不好,似乎要下大暴雨的模样,而傅明霁迟迟未归,急的在原地踱步。

    “怎么样,人抓到了没!你没什么事吧?”刚隐隐看到傅明霁的身形,程辛树就迎了上去,见他面色比去时白了些,调子有些不可置信。

    “什么刺客居然能伤到你?!”

    别看国师平日里文文弱弱的,真要论起武艺来,恐怕举国上下也没两个强的过他的。

    “无碍,她也被在下重伤了。”傅明霁没事人一样坐回到位子上,温然地安慰道。

    那人身形虽看似健壮,出手也利落,但有些虚壮,他与她对掌时也不似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应是经过伪装的女子。

    虽然遮去半面,露出的半面也做了伪装,但他总觉得那眼神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像是在谁的身上见过。

    像是在“谢无思”的身上见过。

    她怕是都不知道他曾注意过她眼神骤冷的时候。

    傅明霁一直对她有种好奇。

    她……究竟是谁。

    薄钰蔫蔫地回到天牢,盘腿坐下调息。没能一次杀死傅明霁倒不是什么大事,她知晓傅明霁武艺与她不相上下,也没抱着一击必杀的想法,她现在更担心的反而是——她的身份已经令他起疑,甚至可能已经暴露了。

    多智近妖。

    雇主虽然令人厌恶,但眼光一向犀利。这是他对傅明霁除“多疑谨慎”外的第二个评价。

    方才他看向她的眼神犹疑了,在回忆什么,虽然只有几息,但也给了她借助银针逃跑的机会。

    而这种回忆很可能就是,他认出她了。

    薄钰紧皱着眉。

    可这个任务的奖励……她非拿不可。

    薄钰在天牢里没有呆很久,不过几日的功夫,傅明霁便亲自来接她了。至于梁庭轩一事如何处理的,究竟有没有抓到罪魁祸首,薄钰询问傅明霁时,他也只是面上温和的淡然道:

    “谢小姐清者自清,恶人自然是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后来她跟禾酥不动声色地打听时,得到的回复却又是“似乎是上面哪位大人物压下来了,这件事没有再查下去。”

    薄钰心里有数,便也就当这案子已缉凶归案,回归了在傅府的平和生活。

    至少禾酥与叶竹是这样认为的。

    最近谢小姐往书房跑得越发频繁了,总是带着些城里的吃食,或是自己做得些糕点,面上也总笑眯眯的。

    他二人都觉得谢小姐当是开窍了,也不知主子什么时候能开点窍。

    “大人,这是臣女今日新得香薰,听说能安神助眠,臣女留了样已经试过了,味道不错,希望大人能放在卧房内,晚上睡个好觉。”

    薄钰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相处的时间久了,性子渐渐打开了些,会用带着些娇俏的语气同傅明霁说话了。

    这是她这六日来送得第三种香了。

    傅明霁笑着颔首收下,让身后的叶竹将这香安置到了卧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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