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内敛的簪子,素净的衣裙,胸脯也被布条紧紧缠绕,几乎不能呼吸。她明明都按父亲的意思做了……

    雅贞强压着情绪,但她频繁扑闪的睫毛还是出卖了她复杂的内心。

    她心中很乱,先是怨恨、愤懑最后只归于悲伤,无奈却痛苦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看不见她的未来,难道从此以后她就要成为一个深宅妇人,和一群小妾争抢一个男人吗?

    她从没想过在这个时代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如果嫁给了像杨大那样的人,她斗的过他那一群小妾,还能活到和离之时吗?

    她不敢深想。

    日落西山的崔家,蒸蒸日上的杨家,其实这就是一桩交易,可以把两家绑在一起,互利互惠,只是筹码是她。

    她也是父亲的女儿啊,难道她不是父亲的女儿吗?

    不知不觉,她已走到月心湖旁,她想不通想不开,情绪几近于崩溃,拽下母亲精心挑选的“适合她”的耳饰与头饰,呢喃道:“不要了,全都不要了这些没一个我喜欢的!”

    耳垂见了血,那鲜明的红色,似乎叫嚣着雅贞的痛楚。

    接着,雅贞似是泄愤般砸进湖中,见四周安静无人她大喊着:“为什么!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努力让父母亲满意,努力做个贞静贤淑的女子,我做了那么多我不喜欢的事,为什么还是这种结局!”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也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家。”

    这里从来不是我的家。

    *

    湖畔旁有一亭子,四周有轻纱环绕。一玉树兰芝般的郎君独坐煮酒弹琴,身旁只有一貌美侍女在侧。

    湖畔一片寂静,他在此躲闲,谁知却听到小女郎一片心事。

    他自诩也算是个光明正大之人,断没有听见他人密事还故作不知的道理。

    年轻的郎君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这小娘子倒是有意思……他轻笑,招手唤侍女来:“倩华,替我写下这个字条,给那小女郎拿去,希望可解她一分愁绪。”

    接到字条的雅贞很是震惊这周围竟有人,那自己刚刚的话和行为岂不是都被他人窥去了,想到这些她不经有几分脸热掺杂着恼意。可转念一想,这里也不是她的私人之地,也怨不得他人。

    倩华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和善地笑道:“郎君本无意窥听女郎心事,只是郎君先至,小娘子后来。不过,郎君深感愧怍,刚刚听闻小娘子似有心结,便想赠小娘子一曲,聊表心意。”

    说罢,便转身离去。月光下,雅贞缓缓打开字条,纸上工工整整写下一句古言:众生皆苦,唯有自渡[1]。

    雅贞垂下眼眸,拿纸条的手指微颤。春天夜晚的湖畔有几分微凉,雅贞心中却回暖。

    自渡自渡,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不一会,耳边便响起了那悠扬清越的琴声,湖畔空旷,几乎没有人迹,雅贞静静听着,她学过琴,能懂得琴声。

    起初,琴声婉转似是在讲述这寂静的夜晚遇上这无风的湖面,而后渐渐有力,似是小溪之水聚成潺潺流水,却有不一般的力量穿过层峦暗礁,汇入浩瀚江海,最终归平静,唯余悠悠泛音。

    此曲应和她心,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却能倾盖如故。一声入耳,万事离心。这琴声像双温暖的大手抚平了她心中的焦躁,雅贞终于不再去想父亲、母亲、杨大那些令人心烦之事,只是静静地听着。

    一曲毕,也快到宴散时。雅贞主动上前问道:“敢问,郎君姓氏?”

    倩华微微一笑,“女郎,我们郎君乃卫氏子弟。郎君让我转告你,有缘自会相逢。”卫氏不愧是百年大族,即使是侍女也能胜过寻常闺秀,身材高挑,说话更是温柔动人。

    “那也烦请姐姐替我转告卫郎君,谢谢他的开解,我相信终有相见之日。”雅贞直视着倩华的眼睛,眸中那层如雾似烟的屏障散去,唯留澄清坚定。

    眼见宴会就要结束,雅贞假作迷了路,又默不作声地回到了人群,没有人发现她短暂的消失。

    被人忽略久了,她也不觉得难受,只是抬头欣赏着公主府栽培良好的杏花。

    “你也喜欢杏花吗?”

    耳边传来少女好奇的疑问,雅贞扭头看见一个小娘子,她样貌俊美不似平常女子,也不施粉黛,头上也只有简单的素簪。

    雅贞捕捉到“也”字,就是说面前这个小娘子也喜欢杏花。

    家中姊妹多喜欢芍药、牡丹、梅花……很少有人注意到这并不起眼的杏花,今天也算是遇到同道中人了。

    雅贞温和一笑:“是的,百花之中,我独爱杏花。”

    俊美的小娘子报之爽朗一笑,“我可以问问原因吗?”

    “你看杏花花朵虽小而不起眼,却数量繁多,在严寒之中依旧能绽放出美丽。我就偏爱杏花这顽强不屈的生命力。”

    我也想向它一样,无论身处何地,都不服输,寻找自己的未来。

    雅贞说起自己喜欢之物时,一去往常的呆板,眼神中闪耀着令人瞩目的光芒。

    说完,她又期待地盯着眼前的小娘子,“你呢,那你又为什么喜欢?”

    小娘子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随便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喜欢的原因……没有你那么复杂,因为我生在四月,杏同幸,幸福的意思,我觉得它意思好。”

    这个小娘子真是个少有的单纯爽朗之人,雅贞心中对她好感倍增。

    “不论如何,你我也算花中知己,便一同赏花吧。”

    “还不曾过问你的姓名。”

    雅贞温言道,她平日甚少出门,也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今日能遇上自是不想放过。

    “我叫越溪,在家中排行第十一,你也可以叫我卫十一。”

    原谅她是卫家的小娘子,只是往日也没听说过卫十一娘的名字。

    “我叫雅贞,在家中排行第十,你可以唤我贞娘。”雅贞大方地介绍道。

    说罢,两个小娘子相视而笑。

    经过一番交谈,雅贞总算知道为什么从前在京城从未听说卫十一娘的名号了。原来卫越溪自小便跟从父亲母亲驻守边疆,前段日子才调回京城,她洒脱不拘小节的个性与家中姊妹不太合的来,所以春日宴上才会落单,然后遇见雅贞。

    雅贞是现代人,内里也不是很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但是她的父亲却是其拥护者,她被强压着,不得不遵守。

    卫越溪自小生活在边塞,也游历过许多名山。

    正好雅贞爱看游记,对卫越溪的事情十分感兴趣,二人便交谈起来,卫越溪也给雅贞讲了许多名山大川,以及在游历路上遇到人与事。

    雅贞双眸闪亮亮地看着她,听得极其认真。

    卫越溪也滔滔不绝,直到感到口干舌燥,才与雅贞唤来侍女添茶。

    “贞娘,我休息一会,待会再讲。”卫越溪端起龙井茶水,快速地喝完。

    “嗯,这茶还真不错,比我之前在家里喝的好。”饮毕,她又点点头,观察了一下杯子里的残渣。

    卫越溪动作利索干净,丝毫不然人觉得粗鄙。

    雅贞温和一笑,心中暗暗羡慕卫越溪的爽朗。一时闲下来她心中又回旋着刚在湖畔的事。

    她心有疑问便也趁机问出:“十一,我想问问今日来了哪几位郎君?”

    “你问这个做什么?不过就是我五哥、七哥、还有九哥……诶你问这做什么?怎么有人招惹你了吗?也不应该啊,我五哥七哥一向温和有礼,只有卫九性格跳脱。……他欺负你了吗?”卫越溪性格单纯,一说便把家里的事如倒豆般讲来。

    说罢,便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雅贞一眼。

    雅贞也没想引起误会,连忙解释,“没有,今日有一卫氏郎君……帮了我,我想有机会可以报答他。”

    雅贞对湖畔之事也有几分赧然,只是一笔带过,那个卫郎君性格温和,心思细腻似乎不像卫九郎。那大抵就是卫五郎亦或者是卫七郎了。

    卫越溪追问:“那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特征?比如长相如何,声音如何?”

    雅贞摇了摇头,眼神有几分暗淡,“我只是在月心湖畔遇见他,他差使侍女帮了我,我并没有看见他的人也没清楚他的声音。”

    “月心湖畔吗?那一定是我七哥!月心湖畔一向偏僻,少有人至,长公主欣赏我七哥特地在那里建造一个亭子,供我七哥赏景弹琴。”

    雅贞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卫暄,原来是卫暄。其实她心里刚偏向卫五郎,只因为她虽不经常出门也听说了卫暄很多事迹,连圣上都忍不住赞他: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种人太完美了……总有一种疏离之感,太完美不真实,似乎总是离她这样的凡人很远。

    没想到他那样的人也会主动开解别人,也是……他本就是传闻中的谦和君子。

    见到雅贞眼里的诧异,卫越溪扬唇一笑:“怎么很吃惊吧,你肯定也知道我七哥,你不会以为他是谪仙下凡不近人情吧。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刚归家的时候也这么以为,但后来七哥帮了我好多,他一向是个温柔良善之人!”

    温柔之人……吗?待姊妹细心吗?雅贞暗叹。一时心里思绪万千,却按下不表。

    转而诚恳地对卫越溪说:“十一,能不能请你为我保密,我想在将来亲自报答他。”

    能与新交的小姐妹有共同的秘密,卫越溪当然愿意,所以也只能按下心里那一点点好奇了。

    “一定,我答应你。”卫越溪认真地回复道。

    待到宴会结束,二人才依依不舍告别。

    “十一,下次再见。”

    “贞娘,下次再见。”

    二人会心一笑,便各自回府。

    坐在马车里,雅贞暗暗盘算着进入卫家的事情。她该如何求她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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