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月川洲,明瞳谷内。

    五岁的祁桑板着一张脸,脸颊气鼓鼓地怒视祁若瑜,狠狠道:“坏蛋,你凭什么吃我的糖!”

    “诶呀,小不点,吃糖吃太多小心牙掉光!”祁若瑜不甘示弱,朝她做了个鬼脸。

    她学着他的话道:“我才吃了一颗!你偷吃我的糖,你还不认错!你个坏蛋!坏蛋!牙全掉光的大坏蛋!”

    “就吃怎么了?”祁若瑜一手挑着糖盒,得意洋洋地道,“我不仅吃,我还要统统拿走,一个都不留给你!”

    祁桑站在原地干生气,余光瞥见祁若槿和秦其焕缓缓走近的身影,挑衅地瞪了他一眼,狠下心往自己大腿掐了下,然后放声大哭:“哇呜——”

    祁若瑜懵了片刻,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突然哭了,便听见自家阿姐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若瑜,你又欺负小桑。”

    他浑身一个激灵,僵硬地转过身。

    祁桑立刻撒腿扑进娘亲的怀抱里,眼泪糊了满脸,抽噎着告状:“舅舅是大坏蛋!他抢我糖吃,还吓唬我说我牙齿全掉光!”

    祁若瑜:“……”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抓着的一大把糖和印着“桑”字的糖盒,这下好了,证据确凿,可谓是百口莫辩。

    在祁若槿发话之前,他先一步跪下,认错态度诚恳:“我就是跟她闹着玩,阿姐你别生气,我道歉!对不起啊,小桑。”

    祁桑停下哭声,自己这回掐得有些重,现在还疼着,但看着祁若瑜乖乖认错,她又忍不住想笑。

    嘿嘿,这一次又是她赢了,大获全胜!

    但她也深知,小舅舅祁若瑜嘛,拿得起放得下,这回跪完,下回依旧死性不改,又要言语逗弄她,和她对着干。

    反正每回都是她赢,有阿娘做靠山,她才不害怕。

    02.

    秦其涣回去秦府一趟,这段时间里明瞳谷只有他们三人。

    祁桑看着不小心被树枝戳破的风筝,双手抱着,噔噔几下跑回木屋外。

    若没有特意设下隔音障,寻常说话的声音在门外听着可谓是一清二楚。

    “我知道她是无辜的,但阿姐你又何尝不是无辜的?那些人因为此事追杀你,你躲得过一时,躲得了一世吗?”祁若瑜不算平静地道,“将她交出去,然后同我回玉京。”

    祁若槿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掌门师姐让你来劝说我的?真难得,若瑜你竟然会当他人的说客。”

    祁若瑜沉默一瞬,道:“这也是玉京所有长老的意思。他们说只要你放弃她,你依旧是玉京无可替代的羲明上尊。”

    “那你呢?你是怎么看待小桑的?”祁若槿抬头问他。

    “……”他沉默片刻,“如果她没有那半身魔脉……阿姐,她只会拖累——”

    “闭嘴!”祁若槿低声喝止住他,“若瑜,连你都这么觉得么……可小桑对我而言从来就不是拖累,相反,是我没能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

    “你在说什么?阿姐,你身上这些伤、那些追杀的人是冲你来的吗?若不是她身负仙魔之体,怎么会引来那么多不顾死活的人?因为她,玉京对此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我、我想替你除掉碍事的那些人,你都要顾及会不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杀孽因果,而让我手下留情……当初在故曦城裂口一战,你落下沉疴,至今未愈,如今每逢满月之日,便会灵力滞塞,调动不得。可你还要费神替她平衡体内的魔气……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怎么不算你的累赘?!我看不仅仅是累赘,而是祸……”祁若瑜情绪激动,说到最后竟口不择言。

    “祁若瑜!”祁若槿厉声打断他,她深吸了几口气,“你——”

    与此同时,一起响起的还有门推动的“吱呀”一声。

    两人猛地偏头看过去,门缝之中露出一张呆滞的脸——

    是六岁的祁桑。

    她手里的风筝掉在地上,那被戳破的口子因风豁开,显得狰狞,似乎再也补不好了。

    03.

    在之后的几日,祁桑突然变得乖巧起来。虽说她从前也很乖很懂事,但自那件事之后她脸上的笑少了很多,变得沉默不语。

    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想法。

    而造成这个后果的祁若瑜正在反省。

    他的本命剑迹风剑灵陪着他反省,冷不丁道:“我说主人,小少主她也快七岁了,这六年多你是一点记性都没有,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真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

    重昼剑灵跟着附和:“是啊,听说人族幼崽心思极其敏感。月川剑君,你可知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会给小桑她带来多大的伤害么?真是没有轻重。”

    “……”

    伏栖亦不咸不淡地道:“总之,若是大师父尚在人世,别说十日禁闭,七七四十九道雷罚是逃不了的。”

    大师父,指的便是祁行舟。

    “……”

    “若连血脉至亲的剑君都如此看待小少主,这十四洲可还有小少主的归处?小少主年纪虽小,但至情至性,您的这一句话可谓是往她心口捅刀子。于事无补了,剑君自求多福。”句芒淡定地补下最后一刀。

    祁若瑜心情更加郁闷:“……你们就只会奚落吗?除了阿姐,就你们几个和小不点相处时间最长,快想想我到底该怎么赔罪啊?”

    这次,换四把剑陷入沉默:“……”

    剑灵们纷纷摇头:“剑君呐,这可不是赔不赔罪的问题。”

    04.

    一个月后。

    禁闭结束的祁若瑜在树底下找到祁桑,语气诚恳道:“对不起,小桑,全都是舅舅的错,是我口不择言才会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祁桑垂下眼,这大概是祁若瑜头一回如此真心实意地道歉。

    可小舅舅说的都是事实啊……

    娘亲的伤是真,她的血脉也是真,这又怎么能算胡说八道呢?

    “我就应该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一清算了,本就是因为那些人心思不净,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没能想明白,才会说出那番话,小桑你——”

    “我没事,小舅舅不用担心。”

    “……”完了,这才是真正有事。

    “要不你打我出气成不成?”他将迹风剑推给祁桑。

    迹风剑灵道:“是啊,小少主,我支持你,我们狠狠教训他,让他下次不敢乱说!”

    “……”祁桑摇了摇头,“小舅舅,我想一个人呆着。”

    “我……”祁若瑜欲言又止,一番话压在心底,最后只化为一个字,“好。”

    祁若瑜走后,祁桑待在原地蹲坐着,看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随秦其涣一道来的秦微之默默站在她身后,轻声唤她:“昭昭……”

    祁桑只是低下头,喃喃低语:“秦瞻景,我是坏孩子。”

    闻言,他蓦地攥住手心,忙声道:“不是的,昭昭,你不必在意那些话……那些话是月川前辈乱——”

    秦微之的话顿住,看见祁桑站起身,随之朝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拽住他的手拉着他往一旁跑去,故作轻松地道:“那个……风筝被我不小心弄坏了,我们去搭石子吧?”

    “可是,昭昭你很难过……”

    祁桑一字一顿反驳道:“难过?没什么好难过的,我又没有磕着碰着哪里……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能不开心。”

    秦微之不忍去看她的神色,目光落在木屋一侧的风筝上,远处惴惴不安时不时探出脑袋打量这边的祁若瑜冲他打气。

    但他似乎无计可施,寻常的伤灵药可医,那心里头的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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