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凌晨三点,再过几个小时候就要天亮。

    躺在床上的苏宓翻来覆去,脑海里播放着冯啸庄的话语。

    在冯夫人回娘家后的一个星期后,有一天,他站在窗户旁,看见她从大门鬼鬼祟祟地进来,怀里抱着一个东西,用红布遮盖。

    他没有多想,又回去专心背书考研。

    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他一时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从小就教导他尊重父母,爱护妻儿,从来没有对母亲大声说话,一直都是情绪稳定,体贴妻子的人。

    父亲的好友也表示,就算是在外面大家聚餐喝茶,都会念叨着妻子,每次都会带一份她爱吃的龙井杏仁糕回去,简直就是模范丈夫。

    你说,这样的人怎么就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来。

    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鬼迷心窍?苏宓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做戏可以做一时,二十多年来可就有点难演了,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蛰伏敌人身边几十年。

    再来回到大肚子的问题上,是在冯先生死后的第二晚,梦里冯啸庄遇到了一位美丽女子,邀他去家中做客,招待好饭菜,给他弹琴歌唱。

    他这些天经历了各种糟心事,在此刻瓦解了不少。

    几乎每晚女子都会来到梦里,为他唱歌跳舞。

    他渐渐沉迷,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雨打芭蕉,翻地覆天。

    有天早晨喝了一口粥,却感到恶心呕吐,这样反复了好几天,便上医院查看。

    医生说是肠胃不适,注意饮食,开了些药,结果吃进去的药全数吐了出来,肚子还隐约有东西在蠕动。

    这回到了医院做了全身检查,确诊了肚子里的是孩子,还不止一个。

    至此,他休学回家一直待在房间里,想要自杀的时候,每每被那女子的声音所阻止。

    他害怕极了,质问她是谁,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他。

    女子轻笑起来,回答无关仇恨,只想与冯郎生儿育女。

    这才半个月不到,肚子里的孩子却日渐壮大,俨然十月怀胎的样子。

    看来是要借腹生子,估计明晚是要临盘了。

    苏宓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半,黄昏映照屋内,金黄绚烂。

    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恍惚。

    打开房门,别墅内寂静,荒凉得连外面的树叶都是静止的。

    不安感涌上心头,吞了口唾液:“师姐……师兄……”

    别墅里回荡着声音,无人应答。

    她心急如焚,慌乱的将二楼所有房间依次打开。

    没人,没人,还是没人。

    心脏跳到嗓子眼里,眼泪模糊视线。

    就在这时,吱呀声响起。

    她扭过身去,背后凭空出现一个与其它不一样的石板门,门锁上贴着黄符纸,朱红的篆着,看出来是一道封印符,只不过现在是撕裂状态。

    门慢悠悠地打开,里面黑洞洞,她放慢脚步,来到门口。

    面前是一尊石像,一个长得像羊的灵兽,脚踏祥云,傲世睥睨。

    她印象中书籍上并没有关于这神灵的描述,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石像发出空灵声音。

    “回去,你不该来这里。”

    见她呆愣在原地,声音催促:“走啊!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她浑身颤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跑,接着脚下一空,掉进无尽深渊。

    再次张开眼睛,是刺眼阳光,不是夕阳。

    她腾地一下起来,鱼清浅揉了下眼睛,打了个哈欠:“苏苏,你怎么了?”

    看着眼前真实的师姐,捂着自己的双颊,整个人都舒展开来:“没事,做了个噩梦。”

    她想着那个梦镜,问道:“师姐,你知道有带羊角的灵兽吗?”

    鱼清浅沉思片刻摇头。

    罢了,一个梦而已,只要今晚将那只狐狸抓住,就可以回清湖门了。

    用过早饭后,苏宓列下清单让人去购买需要物品,其中有火把,大笼子,黏胶,还有狼狗。

    她叮嘱冯夫人他们在房间里好好待着,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出去。

    以冯啸庄为饵,穿上新郎装,坐在大厅中等待接亲。

    闹钟发出清脆的响声,已到午夜十二点,门口没有任何动静。

    几分钟后,只有别墅旁的梨树洒落一地树叶。

    又过了十几分钟,外面只有零星的昆虫鸟叫。

    苏宓在楼上看着冯啸庄,他汗如雨下,手抓着椅子把手。

    楼下的葛弋有些等不及:“还不来,不怕耽误吉时吗?”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忽远忽近地敲锣打鼓。

    冯啸庄面如死灰,攥紧拳头。

    一群人抬着大红喜轿蹦跶而来,领头的穿着黑色西装打底白衬衫,戴着红色蝴蝶结,穿的人模人样,身后的尾巴却暴露了。

    他向前迈步,立门口作揖:“新郎官,请上轿。”

    冯啸庄害怕地紧闭双眼,当听不见。

    领头的见他不动,音调拔高几度:“新郎官,不要敬酒不吃啊!”

    说完猛地飞扑落下,双脚准备往前走的时候却动不了,一使劲把袜子拽出来,重心不稳地栽倒在地。

    他像老鼠粘上了粘贴板,不停地挣脱,身上的衣服被蹭开,整个皮毛暴露在外,变回了原型。

    苏宓看着狐狸不停嚎叫,其它的狐狸见到此场景惊慌逃窜。

    鱼清浅拿出笛子,狐狸们听到笛声立即定住,将它们引到笼子里,一个个的乖乖钻进去。

    葛弋把粘住的领头狐狸拔起,黏胶粘得太紧连毛都粘住不少,狐狸痛得嗷嗷叫。

    苏宓牵来狼狗,举着火把,对着别墅旁的梨树喊道:“出来吧,可别让我一不小心把他们全给烧了。”

    听到喊话,一道身影自上而下。

    看到此人,冯啸庄不可思议:“李娜娜!”

    “呸,老娘才不叫这么俗气的名字”,说着妖冶地抚着发丝。

    看到狼狗害怕地退后一步。

    很快调整好气势,扭动着腰身,娇嗔道:“请叫人家妲己。”

    葛弋起一身鸡皮,好奇发问:“莫非你姓苏?”

    妲己顿时眼神发光,一脸崇拜:“当然不是,她可是我的偶像,从我知道她开始,便立志要跟她一样做个祸国殃民的美人儿。”

    苏宓扶额,无语地笑出声:“呵,这就是你要害冯家的理由?”

    妲己双手叉腰道:“谁害谁?老娘才没这闲功夫。”

    “不是你这个狐狸精,还能有谁?”

    “你先是当我爸的小三,现在又来搞大我的肚子。”

    妲己看着他心虚低估:“那还不是因为报恩。”

    苏宓疑惑问道:“报恩?”

    妲己来回徘徊,两只食指绕来绕去:“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我还不会化形。”

    跟随妲己的回忆来到三百年前,冯先生的前世。

    秀才李友家中清贫,却得镇上一户医馆家的娘子所青睐,两人成亲后,李友也当上村里的教书先生。

    柴米油盐的过日子,平淡而幸福。

    他的妻子林晚善良美丽,知书达理,是村里有名的医者。

    还记得是中秋节的前夕,妲己看到村里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还不会化形的它也想下去凑热闹,便一股脑的跑下山,来到村子里。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群小孩子看到小狐狸喜爱得很,便追着它玩。

    一不小心掉进湖里,他们哈哈大笑,朝湖里的它扔石头。

    这时,光一样的女人出现了,她拿来网抄把它捞起,教训了这些小孩。

    小小的妲己在她温暖的怀里被带回家中,帮它敷上药膏,为它擦干毛发,一颗报恩的种子在她内心生根发芽。

    清晨,李晚抱着它走到山脚下,对它说:“以后可别再下山了,快回去吧!”

    妲己不舍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发誓要修炼成人,报答她的大恩。

    天有不测风云,降下大雨,水漫村庄,退去后留下一场瘟疫。

    李晚就这样整日整夜的为村里人治病,最终劳累过度,不幸身亡。

    妲己一年又一年寻找她的转世,偶然在一次擦肩而过,只不过现在这回她已经是个中年男子,提着妻子爱吃的糕点。

    妲己翻阅各种狐狸报恩典籍,发现前辈都是以身相许,那就正好不过了。

    “亲朋好友口中冯先生是位正人君子,他怎么会跟你好?”

    “是不是你使用了什么手段?”

    苏宓心中已经了然,但还是问了出来。

    “他不接受,我怎么报恩?所以我就用了一点狐媚香。”

    苏宓直呼:“好一出霸王硬上弓,强人锁男。”

    葛弋在一旁说道:"你这狐狸模样倒是好的,就是三观不正,少看书,多睡觉,争取明年做个好榜样!"

    苏宓轻咳:“言归正传,那他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你这些狐狸狗腿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眼睑看了一下,很是嫌弃:“他肚子里的小崽子可不是我种的。”

    “至于这些狐儿们,我看它们行为怪异,便跟过来瞧瞧。”

    “还以为它们在外面私接了哪只妖的结亲单子呢!结果是被人迷惑当了人家的狗腿。”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鱼清浅手搭在苏宓肩上:“苏苏,那只妖邪没有接到冯啸庄,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她轻拍安慰:“接下来我们要时刻严阵以待。”

    已经知道真凶另有其人,这些被迷惑的狐狸也是无辜,便把笼子打开,让他们回去。

    妲己走到门口回过头,伤心地抹掉眼角泪珠:“可怜我的恩人,两世不能善终,请你们帮忙抓住那该死的凶手。”

    苏宓点头回应,摆了摆手,看着她离去。

    她在明,敌在暗。

    至此线索断了,对方的身份也不太明朗。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善于蛊惑,妖基本都有这能力,她想到了一个凶险的法子。

    今夜还很长,妖邪随时会来掳人,为了严防死守,他们将冯啸庄团团围住。

    苏宓将那个危险的想法说出来:“师兄,师姐,我想把他肚子剖了。”

    葛弋瞪大双眼:“你这想法真是出其不意。”

    被围住的冯啸庄害怕极了,连连摆手:“有话好好说,女侠别划我肚子。”

    鱼清浅倒是知她所想:“你是想看肚子里怀的到底是什么?好知道邪祟的身份。”

    她点头嗯了一声。

    “臭道士,别多管闲事!”

    恐怖如斯的尖锐声响彻整个大厅:“想取我孩儿性命,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几人立即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突然一记闷响,是从后院发出来的,苏宓让他两留守,只身前往查看。

    她绕过池塘,惊得一两只青蛙扑通入水,呱呱乱叫,吵得人心烦。

    后院种植了一丛月季,白天看鲜艳无比,只是这时确实有些瘆得慌,冯先生就是在这里遇害的。

    乌云遮挡明月,微风簌簌,枝叶随风摇荡,围墙上一双圆而发亮的瞳孔正在注视着她。

    苏宓脚下用力一踩,握紧桃木剑,做战斗姿态。

    良久,对方并没有发出攻击。

    她问:“你是谁?与冯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丧子的母亲,为我的儿报仇雪恨。”

    “是谁杀了你儿子?”

    “是那丧尽天良的冯景尧。”说完转身往林子跳去。

    她沉思着走回大厅,师兄师姐围过来。

    “苏苏,没事吧?有跟那个邪祟碰到面吗?”

    “苏苏,有没有受伤?它要是动你一根汗毛,师兄给你把它窝给端了。”

    苏宓把刚才所见到的,说到的讲与他们听。

    “冯先生把它的孩子杀了?”葛弋摩挲下巴,问冯啸庄:“你知道这件事吗?”

    冯啸庄摇摇头:“没听他们说起过,但我爸那人哪儿会干这种事,过年回老家他连鸡鸭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杀它儿子?”

    “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折腾了一晚上,天空染上雾蓝色,日出即将出来。

    苏宓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这次因为摸不准邪祟什么时候会过来,因此安排葛弋和冯啸庄在一个房间。

    走上楼梯的时候她瞥见一角落有间房,门虚掩着,桌上放着一张中年男人黑白照。

    她满腹疑惑时,保姆张妈从另一侧出来,当即喊住了她,问起这相片里的是谁。

    “他是我们老爷的司机老李,从小跟在身边,就在老爷去世前两天,他突发心脏病,赶到医院人已经来不及了。”

    张妈唏嘘:“前一天人还好好的,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这么巧合,那个……我没事了,您去忙吧!我回房补个觉。”

    她回到房间,思来想去,这件事还得从冯夫人那里找突破口。

    几人睡了一个上午,苏宓第一个醒来喊另外几人下楼吃午饭,她有事情要问冯夫人。

    冯夫人见几人下楼,便急切地问事情进展,她昨晚在房间里心急如焚,要不是张妈拦着,她肯定要出去了。

    葛弋礼貌回应:“冯夫人别着急,昨晚我们已经和那妖邪交过手,对方是什么路数也摸得差不多了,只不过……”

    他停顿了下,似是有什么难以开口。

    冯夫人见状,担忧起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我家小庄……难道真的要给妖怪做丈夫?”

    她一激动捂着脸哭了起来。

    "妈。"冯啸庄赶忙抱着她。

    苏宓接上他的话,说出:"只不过,我们有些事需要了解下。"

    冯夫人拿起丝质手帕将眼泪擦干:"你们尽管问,我知道的一定全盘托出。"

    苏宓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大家边吃边说吧,昨晚折腾一晚都饿了。"

    张妈陆续上菜,鲍鱼白贝粥、清炒莴笋片、清蒸大虾、粉蒸排骨、酸辣藕片,还有一盘饭后水果。

    除了三人吃得津津有味,其他两人食不知味,唉声叹气。

    苏宓用餐布擦了下嘴角:"二位,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来的力气生娃?"

    冯啸庄头皮发麻:"生娃?我不生?我一个大男人怎么生?"

    "剖腹。"

    "苏道长,我儿是万万不能生出孩子的,这让他以后怎么敢出门见人!"

    葛弋问:"你还在想着划他肚子啊?"

    鱼清浅拿着餐布捂着嘴,低声笑了笑:"师兄,苏苏是在说笑呢!"

    冯夫人抚了抚胸口:"真是吓死我了,这玩笑可不能随便开的。"

    苏宓玩着手上的餐巾,最后盖在玻璃水杯上:"冯夫人,你能告诉我们,你用红布包裹着的是什么宝贝吗?"

    冯夫人猛然被点中心事,有些磕巴:"什么大红布?什么宝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冯啸庄见母亲眼神躲闪,刻意要隐瞒,着急道:"妈,我都看见了,那天你抱着进来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说实话。"

    思考片刻,看到儿子的模样,她真是不忍心:"这没什么啊!就是我先前回娘家,将你爸养小三的事说给你大姨听,她告诉了我个方法,就是请一尊神灵回来,日复一日,虔诚焚香,就会心想事成。"

    苏宓咯噔一下,难道是梦里那位?

    "神像在哪里?"

    "跟我来吧。"

    几人跟随冯夫人,穿过小院,来到地下室,面前有个石门,跟梦里的一样,只不过没有那道符纸。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握紧的掌心全是汗,察觉到她异样的鱼清浅圈住她的胳膊。

    石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狐狸神像,她呼出一口重重的气,并不是梦中那位。

    葛弋惊呼:"这该不会是妲己?"

    苏宓走到跟前,闭上眼睛,掐指一算,蓦地张开眼:"这是个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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