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将鸣的周围陆陆续续跑过很多金乌教徒,从空落落的城中找出零零星星几个人。

    大多是老人和小孩,惊恐地看着他们。

    几个教徒悄声道:“上师,城中本无余粮,这些老弱病残留着也是麻烦,不如给天师拿去祭祀了。”

    花将鸣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扯住了,低头一看,是个大约十二岁的小女孩儿。

    这小女孩儿的眉眼和花晚照极为相似,天真懵懂地看着她,恳求道:“姐姐,救救我奶奶吧。”

    花将鸣跟着她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浑身长着毒疮的老人躺在废墟里。

    小女孩泣涕涟涟,给她跪下磕头:“好心人,救救我奶奶吧。”

    花将鸣示意她不要再跪了,便轻轻拿起老人的手,把脉片刻,画一道符,用火烧成灰,兑入刚融化的江水,给老人送服。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老人家便转醒,虽然还是虚弱,但毒疮已经褪去了。

    花将鸣笑:“治好了。”

    老人家撕扯着干裂的嘴唇,强撑着道谢,声音嘶哑:“小叶,快谢过恩人。”

    被叫做小叶的女孩儿闻言,流着泪又打算继续叩头。

    花将鸣连忙止住,又听老人家说:“姑娘妙手回春,如不嫌弃,小叶愿追随姑娘。”

    小叶听了这话,连忙道:“我要照顾奶奶!”

    老人家无力地抬起手,抚摸小叶的脸庞:“我年岁已高,马上就要寿终正寝了,如今老天爷垂怜,让咱们碰到这么个神仙似的姑娘,你还不跟着这位姐姐好好学点医术,将来也治病救人。”

    小叶听了,咬咬嘴唇,又给花将鸣跪下磕头。

    花将鸣见她有孝心,又天真良善,便应允,道:“快快起身吧,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

    她和小叶正商量着把奶奶送回家,忽然却听见奶奶一声惨叫。

    很快周遭的老弱病残都惨叫起来。

    环顾一圈,只见他们心口处冒出黑烟,都往一个方向飘。

    而黑烟飘向的方向,站着一个身穿绫红色道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张道岐。

    这些从战争中存活下来的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们的身体从心脏开始一点点地腐蚀。

    腐蚀的地方飞出黑鸦,惊叫着掠过天空。

    他们的表情狰狞扭曲,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瞪大的双眼里,灵魂被撕扯、吞噬。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像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水,将花寅淹没,她好像沉入了万米深海,一动也不能动。

    不知是谁的一声惨叫惊醒了她,她拼命往张道岐的方向跑过去。

    没有人从这股压迫感中挣脱出来,以至于没有人阻止她接近天师。

    她照着张道岐的左脸就是一拳,怒吼:“张道岐,你在干什么?”

    张道岐用大拇指擦掉嘴角的鲜血,缓缓抬眸看她,轻笑道:“我在得人心啊。”

    随即,他摊开双手,掌心冒出一股黑气,里面是交杂撕扯的魂魄。

    随后,那些黑气被他完全吸收。他心口处的眼睛图案变得越来越红。

    花将鸣惊恐地后退几步,定了定心神,才面前站稳,不至于跌倒下去。

    “张道岐,你体内有个怪物,我帮你取出来。”

    花将鸣颤着手去摸他的心口。

    张道岐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不用取了,我就是怪物。”

    花将鸣怔在原地,双眼发红,直直地看着他:“不,把怪物取出来,然后回京,继续当大虞的天子,平息战乱……好不好……”

    “傻子。一千八百年了,早已经烂完了。”

    花将鸣听了这话,连连摇头,后退几步,在地上捡了一根木棍,拿着转了几圈,便一闪身朝张道岐挥过去。

    看那架势,张道岐如果不躲开,只怕是头都要被拍烂。

    可花将鸣的木棍却悬在了半空。

    张道岐冷笑:“你若是不杀我,我可要毁了这个天下。”

    花将鸣将木棍丢到一旁,朝他怒吼道:“百姓有何错,要遭此劫难!”

    “腐烂的东西,就该全部毁灭,流血和牺牲是必要的。你打算与我为敌么,花寅。”

    “我不打算与谁为敌,也不打算与谁为友,我只想天下太平!”

    “难道让这个腐败的王朝延续下去,就能天下太平么?”

    “那你也不能靠这种邪术!”

    花将鸣吼完,上气不接下气,带着小叶头也不回地跑出城。

    张道岐心口的眼睛流出汨汨鲜血,他想明白了,花寅从一开始保护的就不是虞时,而是天子。

    所以如今成为怪物的自己,和她注定是敌人。

    为什么……心这么痛,痛得想死。

    “把她追回来,然后,扔进祭坛里烧了。”他冷冷地甩下这个命令,便径直往城里走了。

    典从霄收到命令,亲自去抓人,在城郊遇到她,将赤日青龙枪丢给花将鸣:“听说你武艺高强,我今天倒要试上一试。”

    花将鸣稳稳接过枪,让哭红了眼睛的小叶先去躲起来,自己则与典从霄大战五十回合。

    典从霄手持黑金白月刀,身手敏捷,不在花将鸣之下,又兼力道更大,体力更强,五十回合后便占了上风,打得花将鸣节节败退。

    趁花将鸣体力不支,终于抓住一个破绽,黑金白月刀掀飞赤日青龙枪,直抵花将鸣的咽喉。

    花将鸣手腕被震得生疼,眼神却仍然坚毅,没有丝毫服输的意思。

    典从霄见了,心中暗暗赞叹一番,道:“果然名不虚传,武功招式,浑然天成,妙不可言,若你是男儿身,我定非敌手。”

    “将军速速离去吧。”

    花将鸣闻言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这是为何?”

    “或许能救陛下的只有你了。”典从霄叹道,“杀了你才真是没希望了。”

    说罢,调转马头,望城中去了。

    花将鸣还未解他话中之意,便听见小叶唤她,连忙赶过去,道:“走。”

    小叶意识涣散,想到方才奶奶莫名其妙腐蚀的样子,整个人还在不住地颤抖。

    花将鸣将小女孩儿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我们安全了。”

    她们踏着结冰的江往北边走,走进一片山中,走到黄昏,便遇见一头大黑熊。

    此时花将鸣饿得头晕眼花,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过这头熊,便让小叶先走。

    小叶这孩子看花寅额上全是汗,脸色惨白,心中放心不下,哪里肯走。

    她俩还在互相说服,却见那头黑熊就要扑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小叶忽然吹起了口哨。

    更奇怪的是,黑熊听了她的口哨,也不再攻击她们,而是乖巧地坐在她们面前,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小叶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也发出咕咕咕地声音。

    几回合下来,小叶回头朝花将鸣说:“我已经跟它说了,我们不会伤害它,请求它不要伤害我们,等我们找到家了,请它吃烤肉,它同意了。”

    花将鸣听了,十分惊喜:“你懂兽语?”

    小叶点点头。

    “谁教你的?”

    “就是感觉,感觉应该是这个意思。”

    她们继续往前走,那头熊就跟在后面。

    除此之外,还有奇怪的沙沙声。

    “是大蟒蛇吗?”小叶声音有些发抖,“我听不懂它们的语言。”

    花将鸣示意她不要动,紧握着赤日青龙枪,用力一甩,甩到那颗雪松旁边。

    躲在后面的人才缓缓走出来,取下赤日青龙枪,奉上来。

    花将鸣视之,来人不是别人,是她的斥候姜幕。

    “主公!真的是你!”她激动地痛哭流涕。

    花将鸣这才发现她脸上本该有着一双漂亮眼睛的地方只剩下漆黑的眼窝,连忙将她扶起来,问:“姜幕!你的眼睛怎么了?”

    姜幕哭泣道:“我侦查时被董瑛发现,他就扣掉了我的眼睛,然后把我扔到丛林里,让我被野兽吞食。好在我自幼在山林中长大,才勉强活下来。方才隐约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又不敢确定是敌是友,才一直跟着。”

    花将鸣轻轻抚摸她的眼角,将她抱入怀中。

    “你不该跟着我的……”

    “我不后悔。”

    花将鸣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主公,小将军应该也和我一样。”

    花将鸣闻言,更加痛心了。

    “我当时亲眼看见董瑛挑断了小将军的脚筋,然后把他装到铁笼子里带走了。我正要去想你禀报,就被他抓住了。”

    花将鸣忍不住地浑身战栗,紧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渗出鲜血也豪无知觉。

    “我还听见董瑛下令,把小将军丢到凤鸣山。”

    “凤鸣山?”

    “这山中尽是邪祟,妖怪,猛兽。只怕,只怕……小将军已经没了。”

    “凤鸣山在哪里?”

    “离此地约五十里。”

    “带我去,你们在山下等我就好,我自己进去找,就算是尸体,我也要找回来。”

    “主公……”姜幕本来想劝她节哀,可随后一想,如果自己是花将鸣,只怕比她更难过,于是也不再劝。

    姜幕是找得到路的,只是因为出路有猛兽盘踞,她一个手无寸铁的瞎子往那边走无异于羊入虎口,所以才一直在这边盘桓。

    如今有了花将鸣和能够与野兽沟通的小叶,她们才顺利走出这片山林,在一处村庄歇脚。

    不知花将鸣能否寻到弟弟,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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