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色好得出奇,万里无云,微风不燥,恰是春闱放榜的日子。景福街上人来人往,道边摆满了商摊,摊贩们正大声吆喝着招揽生意。

    进京赶考的书生开始陆续归乡,自然要带些特产回去,本就繁华的景福街在这几日更为拥挤。

    街尽头的那家酒馆名为“青玉”,听起来格调高雅,实际上却是个连招牌都快斑驳脱落的狭小木屋。

    不过听说那老板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十足的美人儿,可惜脾气傲娇得很,谁也不肯攀附。

    “去去去,赶紧滚,别脏了本姑娘的眼。”

    酒馆门突然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被赶了出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不停地与那店小二推搡。

    那美人也随之走出门,她朱唇皓齿、容貌昳丽,如瀑的墨发高高束起,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配饰。

    徐暮云睨了那人一眼,嗤笑道:“全身上下连一壶酒钱都掏不出来,还想让我跟了你,真是痴人说梦。”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臊得没法,为了保留住最后的面子,还是强撑着喊道:“就冲你这泼妇脾气,你这破店早晚要关门!”

    这话似是踩了徐暮云的雷点,她撸起袖子就想与那人理论,幸亏被自家小二捂住了嘴往店里拖去。

    徐暮云连灌好几口凉茶,才缓过心中郁气。那人说得的确没错,店里生意愈发难做,酒馆已将近一月入不敷出,手底下的人也都逐渐另觅他处,零零散散地走了不少人。

    徐暮云:【系统,我现在还剩多少钱?】

    系统:【二百七十三两四十一钱。】

    徐暮云不禁叹气:【还真是有零有整。】

    是的,徐暮云是个穿越者。

    她本是位名气不错的调酒师,却在一夜宿醉后阴差阳错地穿越到这个世界,被迫答应“微醺系统”传达的任务——接手这即将关门大吉的破旧酒馆。

    可惜生意毫无起色,徐暮云已经可以悲观地想象到自己过两天就会沦落到去街上乞讨的可怜场景。

    “徐暮云!你还我工钱!”门外突然传来声音,吸引了许多看热闹的街坊。

    徐暮云打开门,眼前正是今早刚离开的后厨:“刘二?”

    刘二一身布衣,猩红的双眼怒视着徐暮云:“让大家伙都看看,看清楚你那吃人扒皮的德行!”

    他说着掏出兜里的钱袋,说出的话清晰地落入众人耳里:“青玉酒馆给我结假工钱!这可是我娘的救命钱呐!徐暮云!你怎能如此黑心!”

    徐暮云神色一变,上前几步欲拿过他手里的银锭,可惜刘二手一甩,将钱袋整个扔了出去。

    旁边看热闹的百姓顿时一呼而上,街上顿时乱作一团。即使是□□也有人去抢,堵得路上水泄不通。

    徐暮云只得从地上捡了一块银锭,下意识一抹,那银锭竟掉了色!

    怎么可能?!

    徐暮云知道刘二家境窘迫,他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也正因此,她即使掏出大半家底也没有亏欠他的工钱。

    她第一反应是报衙门,只是现在物证都被损坏,恐怕衙门也寻不出什么。

    ……物证被损坏?

    她突然从中品出一丝不对。

    刘二拿到□□,按理来讲,应当首先同她理论才是。可他的反应却是将舆论散出去甚至将这银子全都撒了出去,让她寻无可寻,只得认栽。不仅如此,这消息传出去,首当其冲的是酒馆的名声。

    人群缓缓散开,一位书生艰难地突破人群朝徐暮云走来,递给她那个钱袋。

    徐暮云正巧看见那人正脸,条件反射地挑了挑眉。

    “姑娘如若报官,这可保管留存作为物证。”

    那人鼻梁挺拔,剑眉星目,没有丝毫造作柔弱,一双漂亮勾人的桃花眼在他满是书生气的脸庞上也无丁点违和。

    连声音也清朗得很。

    其实徐暮云知道报官大概率也找不出什么,毕竟这儿又没有监控。但她抬头与那书生对上视线,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睛,从他眼中读出些深意。

    徐暮云心生一计,与那人一唱一和:“多谢,我定会好生保管。”

    刘二没读过书,此时更是被两人唬得面色慌张,抖得像个筛子似的,唯恐徐暮云下一秒就把他捉到衙门去。

    他很快不打自招:“这,这都是……大,大东家让我做的……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徐暮云皱起眉头,“王德?”

    王德便是出租她这块地皮的暴发户,整日盛气凌人,让人倒胃口得要命。

    她正想着,刘二竟找准时机,一溜烟儿的跑远了。徐暮云手一滑,也没抓住他的袖口,只得任由他消失。

    徐暮云平时只觉得王德爱占点小便宜,可他这次指使刘二来败坏自己的名声是为什么?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说曹操曹操到,王德真就听声儿似的走了过来。

    他一身华贵绸缎,手里戴着黄金扳指,腰上别着翡翠玉佩,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隔着大老远便能听见这里的动静,这是做甚么?”

    徐暮云猛地意识到,今天是农历二十九!

    果不其然,王德睨了徐暮云一眼:“徐暮云,今儿可是该交租金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徐暮云直呼头痛,她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银子?

    几人顺势走进酒馆,徐暮云表面故作镇定,但内心已经开始狂call系统:【系统!系统!给我变点钱!算我借你的!】

    系统在此刻显得格外刚正不阿:【宿主需要完成任务才能获得奖励哟。】

    徐暮云急得抓狂:【你倒是告诉我任务是什么啊!】

    系统再次装傻:【系统会在关键时刻触发隐藏任务,还请宿主自己开发哟。】

    徐暮云现在真的很想爆粗口。

    王德人多势众,徐暮云只得压下刚才的疑虑,赔笑道:“王老板,您再宽容宽容。”

    王德冷哼道:“这铺子我可是只要了你一半的租金,这还不够宽容?”

    他说罢自顾自地盘起了手串,声音在酒馆里越发清晰:“景福街寸土寸金的地段,可多的是人想要我这件铺子。”

    他身后那两个壮汉压迫感十足,徐暮云不由得有些紧张,生怕那两个蓄势待发的壮汉扑上来,毕竟古代可不是什么法治社会。

    农历二三月正是春寒料峭,微风还带着些刺人的凉意。酒馆内寂静得只剩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此时门口冷不丁冒出来一道声音:“租金需要多少?”

    众人齐齐向门口看去,竟是刚才的书生!

    书生迎着众人视线凑近徐暮云身边,小声道:“我这有些银票,你可以先拿去用。”

    徐暮云吃惊地上下打量一番,这人袖口已经泛白,衣摆上也没有任何刺绣,虽然穿着干净整洁,但也绝对算不上富有。

    两人萍水相逢,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拿出大几百两?他看起来不过是个穷书生,竟敢掏出那么多钱来帮助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但那青年语气平和,眼里满是清澈,腼腆地冲她微笑,小声道:“权当是我的买酒钱。”

    这的确是眼下解决困境唯一的法子了。

    徐暮云默默地接过递来的钱,那银票被压得十分平整,虽然破旧却没有什么褶皱,一看便是被主人精心存放过的。

    王德的目光试探地在两人中间游转,接过来将银票展开,看向徐暮云:“你倒是运气不错。”他又瞅向那书生,语气鄙夷:“年轻人,有时候多管闲事对你没有好处。”

    青年像是没听见似的,连看也没看王德一眼。

    徐暮云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德话中的情绪,佯装无事地将租金给他:“天色已晚,王哥还是早些回家休息。”

    租金既已交上,王德便没了留下的理由,他临走前环顾一番酒馆的环境,意义不明地冷哼一声,随之挥手让下属同他离去。

    门终于被关上,酒精后劲上头,让徐暮云腿都有些发软。她连着灌了好几口凉茶才缓过神,看向书生:“多谢,钱……我之后会还你。对了,你怎么称呼?”

    书生行礼道:“小生时鸣。”

    徐暮云点头:“徐暮云。”

    时鸣喃喃道:“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他由衷的夸赞,“好名字。”

    徐暮云现在没心思与他客套,脑子里满是刚才的谜团。

    她注意到那书生似乎欲言又止,问:“怎么?”

    时鸣这才道出真相:“……刚才那是我归乡所需的盘缠。”

    “?”

    徐暮云一愣,这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家底给她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单纯没心眼儿的人?

    她有些头懵,想起时鸣背着的书筐,意识到他大概也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只是今日刚放榜便要回家的话——

    “你落榜了?”

    这话仿佛戳中了时鸣的伤心事,他一下子泄了气,低声道:“嗯。”

    “那你这是……明年再来?”她指了指时鸣放在一旁的书筐。

    时鸣看向书筐里摆放的好几摞书简,每本书册都已经泛黄,页脚也都被磨出了毛边。

    他满眼失落,笑容牵强:“不了。”

    徐暮云惊讶道:“为何?”

    时鸣沉默许久,自嘲地笑笑:“为进京科考,我已经花光了所有积蓄。虽说做一方官便能造福一片百姓,但时某能力大概还不足以支撑起那么多人的命运,现在也只希望能为自己谋一份生计。”

    徐暮云看出他心中不甘,道:“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我这做工。”

    “……不过你也看到了,现在我店里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开不起工钱,不过可以提供免费的食宿。”

    时鸣呆滞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此话当真?”

    如若当真能留在京都,那他日后能再次科举的希望便大了几分。

    时鸣因为帮她连回家的路费都拿了出来,徐暮云没有说不的道理:“嗯,当真。”

    他激动地站起来行礼:“多谢徐姑娘,时某记下这份恩情,等来日一定报答。”

    徐暮云摆摆手:“你才是帮了我大忙,我自然要有所回报。”

    一直销声匿迹的系统突然诈尸:

    【恭喜宿主触发隐藏任务:收留落榜学子。】

    【任务奖励:三百锭银两。】

章节目录

醉芙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湫兮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湫兮桐并收藏醉芙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