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汜火

    首发晋江文学城

    2024.08.21

    今年是温辞和周迟分别的第十年。

    也在这一年。

    他们重逢了。

    数小时前,时瞬新媒体公司的剪辑团队因为一则热搜被推上风口浪尖。

    而剪辑团队的负责人温辞,更是身处舆论的漩涡。

    “经纪公司真会甩锅,明明是王珂自己晚上泡吧乱搞,第二天的广告拍摄状态才会那么差。”

    “她身为女艺人,拍摄时候还耍大牌不配合,要不是温辞姐拍摄剪辑专业技能过硬,恐怕别人连那个效果都拍不出来。”

    温辞毕业后去了一家媒体公司工作,日常负责短视频、影视剧、广告、企业宣传等的拍摄和剪辑工作。

    简而言之,也算是半个娱乐圈打工人。

    她入行已有三年,当年凭着参与一个影后的时尚大片拍摄,在业内小有名气。稳扎稳打三年,从未出过差错。

    这是她第一次被推上舆论的浪尖。

    还是因为对方经纪公司的颠倒黑白。

    助理小张还在实习中,名义上是温辞的徒弟,紧张地问:“温辞姐,怎么办啊?”

    办公室的落地窗投来一缕光,温辞的侧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气质温柔恬静。

    她把电脑和部分文件塞进包里,温吞的声音透出几分镇定,安抚人心:“没事,刚刚徐董通知我去一趟对方的经纪公司,好好谈一谈。”

    助理小张瞬间站直,“那我跟你一起去!”

    京北市的初秋,仍有夏末的余温,蝉鸣时起时歇,与城市中的喧嚣此起彼伏。

    温辞跟助理站在街边等着公司派的车。

    她望着街边川流不息,看着人潮喧哗,即便是遭此横祸,眉眼一如既往温柔。

    像是什么都惊不起内心的波澜。

    一声鸣笛自街头响彻,惊起上空盘旋的几只鸟雀,也引来温辞看过去的一眼。

    一眼,仅仅一眼。

    像是跨越山海,走过时间的长河,温辞一眼就望进了车里的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轮廓。

    隔着半降的车窗,男人的侧脸冷淡而锋利,眉骨带着年少时的桀骜不驯。西装领带的温矜打扮,上位者的气势扑面而来,让人不敢随意靠近。

    却又在某个光线的剪影中,像极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温辞眸底掀起了一丝波澜。

    可等她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不是那个人时,车窗缓缓升起,车身呼啸而过。

    如一阵风,再难捕捉,走得决绝。

    就像当年,少年单手拉着行李箱,嗓音淡淡地对她说“我要出国了”。

    一样的决绝。

    “温辞姐?温辞姐!!!”

    几声喊将温辞的思绪猛地拉回现实,她眨了下眼,看过去,“怎么了?”

    “公司的车到了,我们该出发去YK娱乐公司了。”小张来公司实习几个月了,还没见过一向工作认真的温辞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循着方才她的视线,向马路上的车流张望两眼,“温辞姐,你刚看什么呢?”

    “是遇见熟人了吗?”

    熟人。

    阔别十年,三千多天的日夜,恐怕算不得熟人了。再见面时,甚至对方可能早已不记得她。

    温辞偏头,看了一眼车水马龙的路途,那里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那幕只是她看花了眼,是个错觉。

    她最近工作繁忙,睡眠严重不足,怕是看错也难怪。

    “没什么,看错了。”

    温辞上车,扣好安全带,状态重新投入即将与YK公司的对峙和谈判中。

    她面容温柔,说话语速偏慢,公司里的人常开玩笑说她是个老好人的性子,容易吃亏。这不,此番YK公司的所作所为,便叫她吃了个大亏。

    这次去人家的主场地谈判,她可不能再一副人畜无害、任人宰割的温吞样了。

    -

    YK娱乐公司是近两年刚成立的一家新公司,但发展迅速,据业内人士透露,是因为背靠资本大鳄——周氏集团,才会一路资源畅通。

    也因此,才会这么目中无人,肆无忌惮。

    打定了背后有周氏集团撑腰,不会怕时瞬这种小公司。

    YK娱乐公司坐落在市中心的长安路,车程大概二十五分钟。

    温辞坐在车里,翻着当时签下的工作合同,“小张,公司的法务还没决定派谁过来吗?”

    “没……”小张泄气。

    时瞬是一家新起步的新媒体公司,作坊不大,还是三年前凭着温辞的名气有了些资源。平时老板不曾关注过法务部,三年了就招了一个律师。

    谁也没料到,偏偏趁公司唯一一个律师生病住院时,发生了这样的事。

    眼下也不知道公司去哪里临时请一个律师过来。

    小张翻着公司微信群里的消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温辞姐,公司发了个消息过来,说是今天的状况可能有点棘手。”

    温辞:“什么?”

    “周氏集团总部有人今天要来巡查YK,”小张说,“好像是周氏集团负责人,听说最近刚回国。”

    温辞眼前浮现刚才那一幕。

    车窗后的那张冷淡侧脸。

    ……是他吗?

    “从法国回来的,前几天去了法国那边谈生意,好像是周家二少,周熠。”小张看着后面的消息,补充了句。

    温辞浮动几分的心,听到这句话后,又缓缓落平。

    不是他。

    也对,这么些年了,虽然算不得失联或断联,朋友间从未听过他要回国的消息。这么久都没回过,怎么会突然就回了。

    温辞打开手机,看了眼老板发来的通知:「已经跟YK法务对接了,你跟小张先去,公司的法务随后就到。」

    「收到。」

    「温辞,这次辛苦你了,回来老板给你加薪!」

    温辞抿唇笑笑,发送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跪地表情包过去。

    YK公司派来接待的是公关部门的一个女员工,引着温辞和助理进了电梯,一直到二十一层。

    期间,员工鼻孔朝天,一句话不说,俨然一副看不起的样子。

    小张今年刚大四,刚踏入社会的青年愤愤不平,气得撇嘴暗骂“狗眼看人低”。

    温辞拍了拍他胳膊,安慰一句:“先别冲动,静观其变。”

    声音温柔缓慢,最能安抚急躁,小张舒了口气,点点头。

    女员工踩着恨天高,手指往里一指,“就那儿了,法务在里面,你们自己进去吧。”鞋跟碰在地面的清脆声响起,说完便离开,轻慢的态度昭然若揭。

    笃定了他们不满意也不敢怎么样。

    “没礼貌。”小张撇嘴。

    温辞淡淡收回目光,眼神比来时更坚决。

    十八岁的她,性格怯弱胆小,遇到这样的事情多半会做一个缩头乌龟。但她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曾经软弱的性格早在社会的摸爬滚打中,变得坚硬。

    这一回,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家公司吃亏,更不能让自己背锅。

    温辞推门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宽敞明亮,摆放着一张会议桌,桌面散着几个文件袋。坐在一边的是身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女人,胸口处佩戴着“法务部”工作牌,气质干练。

    这应该就是对方的法务代表了。

    女人走过来,伸手问好:“你好,我是YK公司法务代表,陈曼。您是温辞老师?”

    业内总爱用“老师”一称,以示尊重。

    不过是真是假,便是自有体会了。

    温辞回握,算是打过招呼,“你好陈律,我是温辞。”

    “温辞老师在业内很有名气,今日能与您一见也是莫大荣幸。”陈曼笑笑,眼神不动声色地打量温辞,顿了顿道,“只是没想到温辞老师这么年轻。”

    话里究竟几分钦佩,几分轻蔑,双方均心知肚明。

    时瞬公司的法务还没到,温辞不好先露底牌,她笑了笑,“陈律过誉,不如我们先谈谈热搜的事?”

    “当然,两位请坐。”

    陈曼是谈判老手,惯会不动声色中先发制人,“王珂虽然刚签在我们YK旗下不久,但短短时间就已经到了二线位置,出演的几部影视剧反响也很不错,可见王珂的工作能力和状态是一直在线的。这次拍摄出来的广告,粉丝突然不买单……”

    “我想,应该事出有因吧。”陈曼笑笑。

    “的确事出有因。”温辞接话。

    在陈曼稍怔意外的脸色中,她又道,“在拍摄的前一晚,王珂小姐在酒吧,然后去了一家酒店,第二天凌晨五点才归组准备拍摄。”

    陈曼眯眼,目光不善。

    她属实没想到眼前看着年轻、不谙世事的温辞,竟然还会留有一手,将王珂的行踪掌握在手里。

    倒是小瞧她了。

    陈曼不再打太极,开门见山,“时瞬不过是承接艺人的拍摄工作而已,温小姐派人跟踪我公司艺人的私生活,这可是属于侵犯法律了。”

    “追究起来,时瞬可逃不了责任。”陈曼警告。

    刚才那副大义凛然,好好商谈的虚伪模样,此刻荡然无存,开始变样威胁。

    温辞不慌不忙,声音淡柔,却不卑不亢,“陈律误会了,刚刚我说的那些并非是派人跟踪,而是王小姐喝醉了酒自己说的。”

    她打开手机,推在会议桌中间,“这里是视频,陈律要看吗?”

    陈曼脸色猛地冷了下来。

    这才认真端详着面前的人。

    女人轮廓柔和,眉眼间清澈如山泉,不带一丝一毫的攻击性,举手投足间处处留有余地,气质像一朵幽兰。

    看起来好摆弄,好拿捏。

    可却不知竟然是个外柔内刚的性格,遇事游刃有余。

    “温小姐好手段,”陈曼冷声嘲讽,“不知是跟谁学的这么好。”

    又是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落在温辞身上,眼中的轻蔑不遮不掩。娱乐圈这种云龙混杂的地方待久了,见了太多肮脏事,惯是会用最不齿的想法去揣测。

    左右像王珂、温辞这种年轻貌美的,都是靠身上位。

    陪人睡,床上被玩儿烂也无所谓。

    小张年纪青但不傻,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气不过吼回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什么意思想必温小姐清楚。”陈曼说,“YK背后可是周氏集团,难不成温小姐以为一个小小的时瞬公司,斗得过周氏集团?”

    “时瞬是斗不过周氏。”温辞说。

    “但也要斗。”

    陈曼脸色绷紧,眯起眼。

    温辞看着腕表上的时间,抬眸说话,“时瞬法务一会儿就到,陈律这些话留着跟时瞬的法务说吧,我只是个剪辑师。”

    “另外,陈律刚刚说我学的手段不错,”温辞笑了笑,声线温和,“过誉了。”

    “曾经有一个人的确这么教过我,待人处事不要太过单纯,做事留三分余地,也要保持三分戒心。命是自己的,有时候斗不过的,也要斗。”

    许多年前,冰天雪地里。

    少年就这么撑着伞,给一身狼狈的她遮去雨雪,高大挺拔的身姿帮她挡去寒风。凛冽的寒冬里,温辞最先感受到的,是少年怀抱的余温。

    和她那时脸颊未消的热意。

    少年一身傲骨难折,说话嚣张轻狂,“哭什么哭,别人欺负你不知道跟我说?”

    “我能护你。”

    “可你不能一辈子护我。”她红着眼说。

    “那你就自己成长。”少年安慰人的模样生疏笨拙,“待人处事别太单纯,做事留三分余地,也要保持三分戒心。命是自己的,有时候斗不过的,也要斗。”

    “明白吗,温辞?”

    “懂了没,温辞?”

    “别哭了,温辞?”

    ……

    好多好多话,最后汇成了一句:“我走了,温辞。”

    去往英国的航班即将起飞,提示音从广播里传出,每一个字入耳都像是在拉扯着温辞的心,疼得她快要无法呼吸。

    飞机从天空滑过,横跨山海,飞向遥远的地方。

    她就这么无力地眼睁睁看着,直到飞机化成一点黑影,再也看不见。

    飞机载着少年,载着她不曾宣之于口的暗恋,一去不复返。

    十年过去,少年的样子渐渐变得模糊,她也从不刻意去记起。如今,也只有他的那些话还牢牢地存在她的脑海里,时不时拿出来应对。

    陈曼被气得不轻,“时瞬还真是口气不小!这是要真的跟YK,跟周氏集团对着干了?”

    小张愤然,“明明是你咄咄逼人!”

    争执不下间,温辞正要将包里的一份文件拿出来时,办公室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下意识看了过去。

    刹那间,世界仿佛按了暂停键。

    西装革履的男人,步伐漫不经心,露出来的腕肘不再是当年的篮球护腕,而是一只矜贵腕表。

    那双眼跟十年前一样,冷恣不驯。

    阔别十年的人,遽然出现在眼前,温辞只觉得恍然如梦。

    即使过去了那么久,温辞还是在看见那双眉眼时,心脏微微地一滞。不是因为还喜欢而产生的遗憾、疼痛、难过任何一种情绪,而是因为暗恋一个人许多年后留下的后遗症。

    下意识地会扯着心脏,泛着微微的滞疼。

    她微喘了口气,暗自安慰自己。

    没关系,已经过去了十年,许多人、许多事早已浮光掠影。

    她这个人,或许他早就不记得了。

    温辞抬眸,换上得体的礼貌笑容,正准备用时瞬公司代表人的身份问好:“周总,您好,我是——”

    “温辞。”男人先开口叫了声她的名字。

    声音褪去了少年的肆意,变得成熟、低沉,很好听。

    一如十年前的那个盛夏天里,京北市的夏风吹来,蝉鸣声的伴奏下,最悦耳的一道声音。

    少年也是轻轻看她一眼,启唇喊了声她的名字:“温辞。”

    “好久不见。”

    原来阔别十年。

    他还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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