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街上传来几下清亮的锣鼓声。

    小丫鬟柳枝好奇地扭头看了看,可惜视线被院墙阻挡,她什么都看不到。她看了一眼身边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怯生生地问:“小姐,外面怎么了?”

    陈舒青头也不抬,继续淘洗着盆中的粳米,笑着道:“多半是官府出告示吧,等一会儿让秦桂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柳枝失望地低下头。陈舒青知道小姑娘是想出去看看,可是陈家临近秀水府衙,街上非常繁华,人来人往,她可不放心让柳枝独自出去。

    就在这时候,院门忽然响了起来。

    柳枝连忙放下菜去开门,陈舒青也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是她前世就养成的习惯,在家中时可以随意,但只要外出或者见客,她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外表整洁。

    大门一开,柳枝的脸色就变了。门口站着陈舒青的大伯母段氏和二堂兄陈书学,且不说混学无赖的陈书学,段氏的一张利口就足以让小丫鬟心惊胆战了。

    陈舒青心里冷冷一笑,道:“柳枝,请大伯母到堂屋里坐。”又对段氏道,“大伯母稍坐一会儿,我母亲很快就回来了。”

    柳枝不敢多言,低着头引两人往里走。段氏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陈舒青面前的瓦盆,一边朝里走,一边道:“你母亲怎么又出门了?是不是回娘家了?我说青儿啊,你们家好歹也有三十亩田,何必过得如此苦?”段氏的语气连讥带讽,她娘家开着秀水城中最大的绸缎铺子,从小锦衣玉食,每餐必有鱼肉等物,自然看不上这粥饭。

    堂兄陈书学的脸上也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他扭过头朝段氏道:“娘,我想去看热闹。”他比陈舒青大两岁,今年已经十二了,虽然在秀水城中最有名的方举人处就学,但至今连本《论语》都没读完,整日只想着玩乐。

    段氏横了一眼儿子,轻声道:“你忘记我出门前怎么叮嘱你的了?”

    陈书学没出声,神色阴沉地看了一眼陈舒青。

    段氏仿佛怕陈舒青追问刚刚的对话,连忙岔到另一个话题,问:“你父亲还在学堂里吗?”

    陈舒青点点头,却不多言。段氏无趣,只能跟着柳枝进了堂屋。柳枝很快跑了出来,神色惶急地问:“小姐,这可怎么办?”

    自从分家之后,家中便只剩下了三个下人,很多事情都需要母亲秦氏和陈舒青亲力亲为。秦氏今早就外出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没有了太太做后盾,柳枝已经是慌了。要知道以前还没有分家的时候,她就常常看到段氏骂人的样子,心中实在是怕恨了。

    陈舒青微微一笑,安抚道:“没事的,你去厨下喊秦妈来,再倒两杯茶送进去就是了。”秦妈是秦氏的陪房,现在掌管着家中的厨房,陈舒青有心要凉一凉段氏,自己也不进去,继续坐下淘米。

    其实段氏打着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分家的时候,陈家大房得了祖宅和八十亩地,二房只得了三十亩地和秀水城里的小院子。本来段氏对这个结果挺满意的,后来也不知道听了谁的怂恿,想要把自己的二儿子过继给二房,美名其曰是为陈舒青的父亲承嗣,实际上还不是在打那三十亩地的主意。

    陈舒青的父母并不乐意,他们虽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但教养得极为精心,远比陈书学懂事多了。可是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却觉得段氏的主意很不错,陈老太太一贯不喜陈舒青,几次开口劝说二儿子和二媳妇,都被性格直爽的秦氏顶了回去。

    作为一个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女性,陈舒青从心里厌恶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只是如今她刚刚十岁,还没有力量与这些人抗衡。但不要紧,假以时日,她一定会让这些人看一看,到底是女儿强还是儿子好。

    胖乎乎的秦妈一听到柳枝传讯便赶了过来,她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两只瓷杯,里面只有能晃出影子的清水。陈舒青一看就笑了,秦妈最疼自己,看到段氏就来气,根本不给对方不留面子。

    “小姐,你别慌。”秦妈挺着腰,对陈舒青道,“太太一会儿就回来把他们赶走。”

    陈舒青笑道:“你就给他们上茶好了。”

    秦妈连忙摇头,道:“好茶还是留着给老爷太太喝。”她护着手中的托盘,好像怕陈舒青会夺去换茶一样,急匆匆地走进了堂屋。

    看着秦妈的背影,陈舒青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然秦妈不肯明言,但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如今家中境况不好,父亲所办的书院入不敷出,母亲今日就是为了这件事出去奔走的。

    她正想到母亲,大门一响,秦氏回来了。秦氏是一个极为精明强干的女子,目光在柳枝没有择完的菜上扫了一眼,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柳眉立刻竖了起来。

    陈舒青一看到母亲,立刻迎了上去,道:“娘,你回来了!”从陈舒青在这个时代睁开眼睛算起,到而今已经过去一年,在陈舒青心底,疼爱自己的秦氏,就是自己的母亲。

    接住如飞鸟般扑来的女儿,秦氏这才舒展了眉头。她笑着道:“乖青儿,你又在给父亲熬排骨粥了吗?”

    陈舒青摇头,道:“父亲读书费神,母亲操持家务,都需要补补。”

    “鬼灵精。”秦氏笑嗔了一句,她见女儿这样懂事,心里更加温暖。丈夫陈泽成考中秀才已有十年,此后于功名上再无进展。她也盼着丈夫今年能中举,家中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了。

    此时听到声音的段氏已经走了出来,她扯着脸皮做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道:“弟妹回来了。”

    从前未分家的时候,秦氏虽然不喜欢这个贪图小利且喜好搬弄是非的嫂子,但依旧以礼相待。后来接连经历了分家和过继两件事,秦氏才明白,对段氏这样的人,根本不能讲理。她直截了当地问段氏:“大嫂有什么事。”

    段氏可不怕秦氏的脸色,在她心里,这只不过是秦氏最后的挣扎罢了,只等几日后公婆发话,秦氏就是再不乐意,也得认了。想到这里,段氏一把将跟在身后的陈学书拖到了面前,道:“也没什么大事。一来是和弟妹商议十天后父亲的寿宴怎么办,二来嘛,二小子说最近想叔叔婶婶了,所以带他来见见你们。”

    她不顾儿子暗沉沉的脸色,又推了一把,直把陈学书退到了秦氏和陈舒青的面前,笑着道:“兄妹感情好,将来舒青嫁了人也有靠山。”

    陈舒青都能看到陈书学领子上落着的草枝了,也不知道他来这里之前是去了什么地方打滚。她虽然没有洁癖,但也不喜欢这样邋遢的人,何况对方现在还死死盯着自己,眼神根本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秦氏看着女儿退了一步,知道陈舒青不愿意和陈书学待在一起,段氏还要说什么,秦氏已经开口道:“既然大嫂有心为父亲祝寿,那我们自然也要出一份力。明日我就回去,到时候再仔细商议。”

    这话便是在赶人了,段氏的眼珠转了转,今日她还没有见到二弟陈泽成,有些不甘心。

    秦氏又道:“书文就要散学了,嫂子不回家吗?”陈书文是段氏的大儿子,和弟弟陈书学不同,陈书文自小聪颖,如今已是方举人的得意门生。前些日子秦氏还听说,陈学文今年准备下场考试了,按照段氏的说法,她的大儿子一准可以连过三级,成为童生。

    一听秦氏提到大儿子,段氏看了看天色,果然已经到了散学的时间。她连忙对秦氏道:“明日一定来。”她又想让陈学书多留一会儿,可是看了看秦氏的脸色,到底作罢。

    段氏和陈学书一走,秦妈立刻拿着扫帚,说要把他们坐过的地方都打扫一遍,“去去晦气”。陈舒青吩咐柳枝继续择菜,自己跟着秦氏回了房。

    秦氏正在换衣服,一转脸便看到女儿捧着自己的家常衫子等在一旁。秦氏要接过来,陈舒青还不给,非要亲手帮母亲穿上不可。秦氏笑道:“说吧,你有什么事要求母亲。”

    陈舒青笑眯眯地道:“母亲英明。”

    秦氏换好衣服,伸指点点陈舒青的额头,道:“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打什么主意,我还不知道吗?”

    陈舒青就势抱住秦氏的胳膊道:“母亲,大伯母这是又打了什么坏主意吧?”

    秦氏道:“莫要如此说话。”她虽然这样说,接下去的话却等于肯定了陈舒青的疑问。她道:“我想你大伯母就是想借着你祖父的寿宴说过继的事情。”秦氏知道自己的女儿虽然才十岁,却已经明理知事,因此并不瞒她。陈老太爷在族中辈分不低,他的寿宴上必定会来许多族内的长辈,段氏这是看过继的事情拖久了,想要让族里压一压二房呢。

    “青儿莫怕,母亲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件事的。”秦氏将陈舒青抱在怀里。她自己的女儿这样可爱,尤其是九岁大病一场之后,整个人都懂事了许多,比起那混小子不知好了多少倍,傻子才会同意过继。

    陈舒青眨眨眼,靠在秦氏的怀里,轻声道:“母亲,明日带我一起回去吧。”这才是她所求之事。

    秦氏大吃一惊,道:“你不是不喜欢回去吗?”

    陈舒青扁扁嘴,自从知道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不喜自己之后,她就不乐意往他们面前凑了。所以分家的时候,她特别开心,满心以为此后就能过上三口人的和美日子了。谁知道,他们竟然还能生出更多的幺蛾子!

    她知道秦氏一定会维护自己,但她更想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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