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舒青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心中浮现的可是两间教室:里面坐着十来名八到十三岁的少年,认真地听着讲台上的老师讲课。他们会从这些老师身上学到如何洗羊毛,如何将毛纺成毛线,最后织成可以远销九边诸镇的毛毡等物。

    他们当中手艺最精巧的学生可以进入第二间教室,学习难度更高的织花技术。如果能织出陈舒青在现代社会见过的那种波斯毛毯来,何愁没有销路!

    她想到这里,面对眼前两人的态度就更诚恳了。

    别看眼前这个青年妇人脾气不好,但她可是段家毛纺所中为数不多的能在毛纺品上织花的技工。而老者则是她的父亲,据说无论是从何地收来的毛线,只要到他的手中,都能变成又轻又软的毛毡。去年秀水还将他手织的毛毡当成了贡品,送到了帝京。

    陈舒青是一定要将两人留下来的。

    “两位都知道,现在不仅段家的毛纺所停业了,其他毛纺商人的工坊也都暂时停工了。说是停工,什么时候再开业可就不一定了。”

    商人最善审时度势,若是太守府不表态,他们恐怕宁可一直空置着那些织机,也不会轻易复工。

    “方老伯,我知道您是这一带毛纺工中最有威望的人,那些毛纺工遇到了困难,都会来和您讲。他们会出来做织工,不仅是因为手巧,更多的是家中无地,要靠这个维持生计。那些商户们拖得起,毛纺工们可是拖不起啊。”

    方玉看着凭照上鲜红的太守府大印,心中也免不了叹一口气。陈舒青说的都是实情,若非如此,他今日也不会贸然来见一个没打过交道的人。

    那些停工的工坊本来还管着毛纺工的三餐,现在既然停工了,自然就需要他们自己觅食了。现在是九月,如果拖到十月还不开工,有些毛纺工家里就要断炊了。

    他闭上眼睛,下定了决心,问道:“你会按照段家给我们的工钱发薪吗?”

    陈舒青摇摇头,道:“我们工坊的经营方式和段家不一样。”

    方幺娘柳眉一竖,道:“你不会是要坑我们做白工吧?”

    陈舒青笑道:“我不过是一介书生之女,哪里有这种能耐。段家是按日给你们结工钱吧。咱们工坊却是按照件数结钱。而且手艺好的匠人如果愿意带学生的话,我们还会另付薪酬。”

    她一个现代人,自然不能按照老实的方式来经营。既然李博将工坊和学校都交给了她,她自然要做出一点成绩来。即便没有李博限定的二个月,她也要全力以赴。

    对于方家父女这样的熟手来说,按件可比按日划算多了。

    “马上就要到天冷的时候了。我想如果能尽快复工,就可以赶得及在入冬前运送到各地去发买。”

    这话倒是在商言商,方玉和方幺娘终于有点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女是真心诚意来和他们谈毛纺所的事情了。

    她还没有把有关职业技术学院的设想告诉父女两人,只说会出资邀请他们带学生。

    连方幺娘的态度都变好了一些,她有些犹豫地问:“那什么时候发第一个月的工钱?”这才是毛纺工们最关心的事情了。

    陈舒青笑了,既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方家父女已经基本同意了。

    她笃定地说:“如果咱们顺利复工,这个月就可以结工钱了。”

    李博已经将“奖学金”的有关事宜通知了各家商户,只要这笔钱收上来,不仅白木书院那几个段氏出资的学生有了着落,毛纺所的运转也有了第一笔资金。

    ——当然,这笔钱也会被计入太守府的投给秀水职业技术学院的股份。

    方家父女答应了回去认真考虑此事,明日给陈舒青答复。

    她满怀着创业的激情回家,一进门就看到了丘敦雨,她初时还以为是玉启要寻自己,高高兴兴地道:“明日等我签了合约,就去找县主。”

    她盘算着还要去找王念盛聊聊,如果他同意到技术学院兼职,那他们至少有两个技术班了。

    等到丘敦雨说出自己此行是来告诉陈舒青要进京觐见的,陈舒青一心只想着,这不是耽误事吗?

    但是她也不是傻白甜,在封建王朝,任何一个人都不能无礼拒绝皇上的召见。在柳枝苦恼地给她找衣服的时候,陈舒青轻声问丘敦雨:“陛下会召见我,是因为这次的段家事件吗?”

    丘敦雨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实际上在她看来,若不是玉启几次在写给端弘女帝的书信里提到陈舒青,未必会有这次召见。但无论是端弘女帝还是玉启县主的心思,都不是常人可以随意猜测的。与其让陈舒青心怀疑窦,不如让她就以为是自己立功的原因吧。

    陈舒青有些苦恼,如果三天后离开秀水,这时间就有些紧张了。李博只给了她两个月的时间,说不定去一趟京城,就花掉一个月了。

    她送走了丘敦雨就去找秦氏,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告诉了秦氏。

    秦氏只知道女儿想要办学校,没成想几天功夫真的让她打开了局面,还骗得……得到了太守大人的支持。

    她拧了一下女儿的鼻子道:“怪不得昨日你舅母来说什么奖学金,原来是你在其中做鬼。”

    陈舒青可不怕秦氏,她笑着道:“这怎么能是做鬼呢,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你舅父也是这么说的。”秦氏道,秦家虽是商贾,但一向重视学问,不然秦氏也不会嫁给陈泽成了。

    “不过你这个学院八字才有了一撇,你就要去京城了,后面可怎么办?”秦氏也发愁啊。她既为女儿的成长感到欣慰,又觉得自家的情况实在是难以给女儿更大的支持。

    陈舒青倒是已经有了一点点想法,她问秦氏:“母亲,洪舅母是不是不同意三表哥考学。”

    秦氏悚然一惊,她一直不曾将洪氏提亲的事情告诉陈舒青,更没有说过秦家对秦兴昉的安排。但陈家就这么大,平时陈泽成是怎么教导秦兴昉的,陈舒青都看得见。

    她一开始觉得奇怪,因为按照秦兴昉的学识,去考个秀才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秦家看起来始终没有放他出去考学的念头,所以她干脆帮他一把好了。

    “母亲,我看这书院的事情,不如就让三表哥来帮我吧。他是读书人,又是男子,操持这些也比我方便。而且秦家也出了奖学金的钱,他说得上话。”

    秦氏万万没想到女儿会提出这个意见。她犹豫了一下,道:“你怎么会想到这里。”

    陈舒青道:“母亲,书院里的学生有些是想要认字识数,将来也好去讨个账房的工作,也有一些家境更好的则盼着能读出来,考学也好,实在不行考个吏员,运道好了也能升到县丞这样的官职,以后子孙辈自然起点不同。”

    秦氏点点头,别看白木书院如今满满当当有五六十名学生,实际上能够走到考学一步的恐怕不到十分之一。

    但读书总归是一件好事,能够有两年书院的经历,将来就是找工也比旁人有些优势。

    陈树青又道:“可表哥和他们都不一样,秦家不需要他去做账房,也不培养他做生意,还不让他去考学,那表哥读书不是越来越迷茫吗?”

    秦氏一怔,最近一些日子洪氏来的很勤,一方面是为了婚事,另一方面也是心里难受。这世界上最关爱秦兴昉的,不就是洪氏吗?眼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消沉,洪氏心里怎么不难受?

    “所以,你的意思是,给你表哥找一点事做?”秦氏斟酌地问道。

    陈舒青郑重地点头,当然是这样,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只是想要拉个壮丁帮自己出力呢。

    秦氏思索了一整夜,又把丈夫摇起来问了好些问题,第二天就亲自去找洪氏谈心了。

    陈舒青见事情有了眉目,第二天连忙去找了方氏父女签合约。翻过天来,她就被塞上了玉启的马车,往帝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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