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崖谷的树木高大挺拔,枝叶繁茂,阳光透过树梢的间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点。

    落叶铺叠的地面上,突兀停滞着一辆驴车。

    “杨姑娘,你要在半山腰下山,”周金刀握紧缰绳担心道。

    “这一带我常在此打猎过,闭上眼睛都可以回到山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杨漪收回打量四周的景物,扭头看向说话之人。

    驴车旁的坡地下有着一条狭窄,只供一人通行的山中小道,山路向前曲折蜿蜒,消失在远方草木之间。

    见杨漪态度强硬,想着此地离长夜村不远,应该不会出现啥不测,劝阻未果的周金刀,只好驾驶着驴车远去。

    下山的山径两旁,不是黑黝黝、裸露的树干,就是封闭、幽暗的灌木丛,在阳光透不进的密林中,山中之路宛如通往阴间的甬道,透着阴深、恐怖的气息。

    还是早点离开这,不然天黑了,夜路就更加难走了,思索间的杨漪,加快了步伐。

    丛林间,一条绿得发黑的生物,穿过植被,匍匐移动,慢慢靠近林中之人。

    想着明天回酒铺之事的杨漪,对林中悄然发生的变化毫无察觉,娘亲缝制里衣早已完成,再不回县城,不然李庚郎又得唠叨她,说她老是当甩手掌柜,爹娘也是该起疑心。

    蓦然间,攀爬至树干的生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捆绑杨漪的双腿,朝着密林深处拖行。

    一切突然发生,毫无准备的杨漪回过神时,已经悬挂于五丈高的高空中。

    近日与妖物结怨,便是黑崖谷学艺的酿酒师,注视着宛如活物的藤蔓,心中有着成算的杨漪,朝着四周喊道。

    “是谁偷袭我,出来?不会是个无名之辈,只敢躲在暗处伤人的小人吧。”

    声响在密密匝匝的树影间回荡,一道并不陌生的人声,从身下的树后响起。

    “是我,”面露快意的柴群走出道,“想不到你个人类丫头倒是伶牙俐齿,怪不得能骗取崖谷,众妖的信任。”

    “原来是你,”杨漪嘴角微勾,讽刺道,“怎么夺得配方不成,就想伺机报复酒铺东家。”

    见杨漪说到配方,柴群更加火冒三丈,“要不是你出手干预,配制酒的秘方,早就是我囊中之物了。”

    “你今日有这一遭,要怪就怪你自己,破坏了我的计划,”对于杨漪口述的报复,柴群嗤之以鼻,他可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也不管此人信与不信,道“藤曼被我施了法术,不到明早辰时,不管你如何挣扎,也无法解开。”

    “这是给你的教训,听说你们人类,最怕豺狼虎豹的生物,黑崖山就常有此兽出没,千万别被吓得尿裤子。”

    沉浸在报复之感的柴群,并未注意到杨漪面色,始终未曾露出恐惧。

    口舌之快后,柴群就想着离开,刚踏出几步就突然顿住,只见一把长刀,不知何时横在他的必经之路,逼迫他朝后退去。

    “你不是离开了,”柴群望着来人,面露诧异,都忘记了脖颈处抵着锋利的长刀,在暗处,他是确定人离开,才有所动作的。

    周金刀没有帮敌人解惑的习惯,语气冷硬开口,“解开杨漪身上的藤蔓。”

    “我们不演这场戏,怎么引诱你上钩,”割掉藤蔓的杨漪站起身道。

    早在下山前,舆涂就有提醒,身边潜伏着妖物,本以为来人是为了她手中,掌握的秘方,哪像来了这二货。

    周金刀架着人,询问道,“要不要将此人交给执法司。”

    “不用,”杨漪转头注视着一旁,明显被打击而消弭的柴群说,“我们谈谈吧。”

    “凭什么我要跟你谈,”柴群挪动自己肥胖的身子,转身背对着杨漪,明显对她没有好感。

    “金刀大哥,本想放过他,哪想此人如此油盐不进,直接交给妖界执法司,”杨漪疑惑道,“但是他毕竟没有伤害我,以他的罪行送到执法司,应该不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杨漪不知妖界的法规,有此疑惑,周金刀便解释道,“本来应该是这样,但是近年来妖物经常进犯人类,妖界为了加大管制力度,凡是妖族现身恐吓人类者,权当作杀人查办,以儆效尤。”

    “情节严重者还会送往慎行司处理,扒皮、抽筋、割脑等刑法。”

    每说一句刑法,柴群的身子就跟着一抖,浑身冰凉,立秋时节,宛如身处寒冬腊月林中。

    “这也太残忍了,”杨漪捂着嘴巴夸张道,“你们妖界真是太血腥了,既然他不肯跟我和解的话,那只能……送到执法司。”

    “不……不要,我……我……愿意跟你和谈,”柴群被吓得流出一身冷汗,说话都开始不利索了。

    杨漪像是没听见有人说话,挡着周金刀的面道,自言自语,“他嘴巴硬又实在顽固,根本没有交谈的必要,还是送往妖界的执法司吧。”

    听到刑法的柴群实在害怕,挠耳后塞,面露急切,“我答应你,不管你提的什么要求,只要不杀人放火,我都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杨漪这才正视柴群。

    周金刀解开绳索,便自觉退居一旁,留下单独说话的两人。

    杨漪凑到柴群耳边低语,警惕的柴群的突然变得疑惑,再到惊讶,看着杨漪或者说以后东家,如同看着一个疯子。

    一连串事件,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柴群一脸懵逼站在原地,其余两人早就离开。

    虽然对于杨漪的行为匪夷所思,不管了,反正是她自己要求这样做的,自己照做不就行了。

    远去的杨漪,正在脑海中与舆涂对话。

    “为何拦着我不让我出手,”被按下的舆涂愤懑道,他怎么也比得上周金刀。

    “你堂堂器灵对付这种小妖,何必你出手,那不是多此一举,”杨漪道,“看得出来,柴群的本性不坏,用不着在这件事上丢上性命。”

    ........

    酒铺大堂,站着几个包着头巾,手提篮子、衣着朴素的妇女,正低头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青城县附近的寺庙,竟然截杀过路书生,手段还极其凶残。”

    “真的假的。”

    “是真的,县衙门口都贴出告示。”

    “寺庙下的尸骸全都挖出来,听说有小山那般高。”

    “好在犯事的僧人已经全部抓获。”

    ..........

    站在板凳上,提着酒罐,正往半身高的酒坛中舀酒的杨漪,动作停顿半刻,复又提着装满酒液的斗柄,灌入酒罐中。

    杨漪盖上盖子,下了梯子道,“钱大婶,你要的四斗酒,给你装好了。”

    “还是小漪最为细心,”人群中的钱大婶停下话语,将酒罐小心搁置在篮子中,和一起结伴而来的妇女离开。

    顾客走后,杨漪拿着抹布,心不在焉地擦拭着酒坛,脑中想着文运寺的后事,在尸骸上发现的荷包装着的平安符,她在刘慧慧身上,也曾看到类似荷包。

    尸骸的主人便不言而喻,刘慧慧进京赶考的阿哥-刘庆文,至今未归,杨漪便更加确认心中猜想。

    柜台前的李庚郎竖起耳朵,不知几次听到旁人,提及青城县的血案,想到平常门庭冷落的县衙,现被人海围着水泄不通,更是唏嘘不已,可怜天下父母心。

    一位头戴纶布的妇女进入店中,旁边跟着个小姑娘,妇女神色哀思、似有无尽忧愁。

    “刘慧慧,”杨漪丢下搌布、上前迎接,女孩长着一张瓜子脸,穿着朴素,一笑脸上就露出小雀斑。

    刘慧慧同样十分惊喜,她好久没有见到杨漪了,听其他人说,她去李货郎的酒铺当了店小二,以为日后,两人很难见上一面。

    见刘母和李掌柜有话要说,杨漪便自觉拉着刘慧慧,去往后院。

    两人走后,李掌柜注意到年迈四十,却已有斑白头发的刘母,劝道,“令子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庆文她娘,节哀!”

    “我还撑得住,”刘母道,“李掌柜,差役让……去县衙认领尸骸,看了眼离开的闺女,未出阁之女进了犯了忌讳,能否将刘慧慧留在你这。”

    “放心吧,有我看着,不会让她出事的,”李庚郎道,“我们都是一个村的,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我知道,”刘慧娘抹掉眼角溢出的眼泪,“好在慧丫头懂事,对了,她还不知道阿哥的去世,还望你大哥保密。”

    “放心吧,”李庚郎道。

    后院二楼,坐在方凳子上的刘慧慧,嘴角牵拉道出一句,“你的房间摆设真好看,”强颜欢笑的样子,比哭着还难受。

    见刘慧慧这样子,怕是早知道阿哥的事情,杨漪不忍,上前抱住她道,“想哭就哭吧,有我在。”

    呜呜呜,刘慧慧紧咬牙齿,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小声地呜咽出声,她为了不让娘亲担心,始终藏着心事,但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杨漪,你说我阿哥真死了吗?刘慧慧哽咽道。

    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辰,守护者家人,杨漪道。

    半盏茶后,刘慧慧冷静下来,楼下传来刘母的声音。

    慧慧,娘亲有事要办,你就待在酒铺等我。

    刘慧慧接过杨已递来的手帕,擦掉脸颊上的眼泪,她知道娘亲不告诉她阿哥的事,是为了她好,她也假装不知道,好的,娘亲,你快去快回,我等你回来。

    半柱香后,杨漪蹑手蹑脚下楼,在大堂中遇到李庚郎,睡了。

    “好不容易睡着,”杨漪道,你知道刘慧慧和哪家商定了亲事吗,她也问过刘慧慧,她似乎隐讳并未明说,杨漪挺在意,便只能向消息通的李庚郎打听。

    “你问这个干什么,”李庚郎一时卡壳,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对此事感兴趣,也想嫁人了。”

    “那道没有,”只是刘慧慧说到此事总是三缄其口,像是不愿提及,杨漪心中存有疑虑。

    “能有什么事,怕是因为阿哥的事不愿提及婚事,“李庚郎故作镇定道,见她并未再提及此事,就知道此事翻篇了,他悄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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