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虏大败的消息传来,灵州城的百姓纷纷走上街头,敲锣打鼓,载歌载舞的欢庆了三天三夜,姜洛微这样喜欢热闹的人,这次却没同他们一起闹腾。

    她原以为围城的日子已是够难熬的了,却不料如今比着先时还要更加的难熬上几倍。

    以前同在城中,好歹三天两头的尚能见到,现下不要说见面了,就是半点消息也无,虽说是乘胜追击,却也不是毫无风险的,更何况他身上的伤始终都没痊愈,怎能让人不担心?

    姜洛微日日悬着一颗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投身于姜家产业上去,见天忙的昏天暗地......

    这天,她刚从锦绣楼出来,就见不远处的墙角下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的人,不知为了什么,闹的哄哄响。

    姜洛微转头吩咐道:“却月,你去瞧瞧,到底什么事?”

    却月正好奇着呢,巴不得一声吩咐,立刻走了过去,她个子娇小,又灵活,一尾小鱼似的,在人丛中游来窜去,一会儿的功夫就挤到了最里面。

    打眼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是一个矮胖的中年汉子在殴打一个小娘子。

    那小娘子穿着一身破衣烂衫,瘦瘦条条的,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此时正抱着头缩在墙角里,浑身抖抖瑟瑟,嘴里却一声不出,看着真是可怜极了。

    那汉子一面对她拳打脚踢,一面破口大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小贱蹄子,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养这么大?如今要你报恩的时候了,你倒发起疯来,你真以为把脸划了,我就奈何不了你了是吗?你怕是不知道,外面多的是不看脸的下处,别说是划了脸,你就是全身上下划个遍,人家也愿收!真是给脸不要脸,你既放着好好的福不享,明天我就遂了你的心,送你往下处去!”

    却月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有心想拦,但看那汉子十分凶悍,又有些畏惧,且尚不清楚这里头的缘故,也怕贸贸然上去,给娘子招了事出来。

    她左右看看,走到一个频频摇头的妇人身边,悄声问道:“大娘,怎么一回事,人牙子么?打得这个样子,怎么也没人拦拦呢?”

    妇人叹了口气道:“什么人牙子,人家是亲爹卖女儿,谁能拦得住?说起来,这当爹的心也是够狠的,真要去了下处,那真是比地狱还不如,哎,你小丫头也别掺和,赶紧去罢。”

    却月听了,越发的于心不忍,转身挤出人群,回去把情况一一跟姜洛微说了。

    姜洛微听罢,也是怒不可遏,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她,说道:“你去把那小娘子买回来,让她爹签了卖身契,从此各不相干。”

    却月连连点着头,把银票往袖筒里一塞,折身回去,拦住那汉子道:“别打了,我家主人有心收她,若是打坏了可就不要了,你说个数罢。”

    那汉子滚着眼珠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见她衣着不俗,料是哪个富贵人家的丫头,于是准备坐地起价,斜眼歪嘴的道:“我养她这么多年可是不容易......”

    却月心里嫌恶的很,皱着眉头打断道:“废话少说,你干脆的报个数,要是像样,我们主人就收,要是想狮子大开口,那是看错了人,实话告诉你,我们主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那汉子被她用话一压,倒不好怎样过分的提价了,却又不甘心,犹豫了一会儿,试探道:“多的不说,一百两总是要的吧?”

    却月手里何止一百两,却不愿叫这种污烂人白白占了便宜,瞪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五十两,多了没有。”

    说罢,作势要走。

    那汉子连忙道:“好好好,五十两就五十两,原也不都是为了钱,只望你家主人日后好好待我们小鹃也就是了。”

    却月听他这么不要脸,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去,一句话也懒得与他多说,当下找了保人,签了身契。

    那汉子拿了五十两银票,看也不看自己女儿一眼,只管欢欢喜喜的走了。

    却月把那名唤小鹃的小娘子扶了起来,走到姜洛微面前,对她说:“这就是买你回来的姜家二娘子,你不要怕,二娘子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小鹃始终低着头,披着发,一言不发,只缩着骨瘦如柴的身子微微俯了俯身——也许并不是俯身,只是颤抖。

    姜洛微瞧她像是被打怕了,可怜的很,安慰了她几句,当下就把人带回了府里,让却月并几个小丫头给她洗漱一番,处理了伤口,又换了身衣服。

    等人再到面前时,姜洛微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样子,原也是个白净俊俏的孩子,尖尖的瓜子脸,细细的柳叶眉,大大的眼睛仿佛受了惊的小鹿一般怯怯的,右边脸颊上一道长长的崭新的伤口,醒目的见证着她的坚贞不屈。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姜洛微含着笑容,柔声细语的问道。

    小鹃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她,踌躇半响,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磕在地上,哽着嗓子呜呜咽咽的道:“奴婢......奴婢小鹃,今年十四岁了......谢......谢二娘子相救,二娘子的恩情,奴婢一生也报答不尽......来世做牛做马也还要报答的。”

    姜洛微忙走上前把人扶起来:“怎么说这样重的话,小鹃,我不要你做牛做马,你若愿意,就在姜府待着,跟着丫头们一起做些活,若是不愿意呢,我给你一笔银子,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奴婢愿意留在姜府,求二娘子千万不要撵我走!”小鹃说着又要跪下去磕头。

    姜洛微拦住她道:“谁说要撵你走了,留下来是没有问题,只是一层,往后再不要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我的福气都要被你给磕散了。”

    小鹃一听,急的涨红了脸,嗫喏道:“那、那怎样办好呢?”

    却月在一旁笑着道:“你傻呀,娘子逗你呢,以后不要再下跪磕头就是了。”

    小鹃连连的点头:“是,是,以后再不敢了。”

    打这天起,小鹃就留在了姜府,因她身上还带着伤,姜洛微并不让人给她分派事情做,只让她安心休养。

    却不知道,小鹃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凄楚可怜,别看她年纪小,人家也是经过正经训练的死士,此番前来是有重要任务的,一是找人,二是杀人。

    找人原本是难的,因为天大地大,线索却一点没有,主子这么多年派人从东找到西,从南找到北,十几年了,都是杳无音信,小鹃是去年刚被主子派出来的,本也没抱什么希望,谁知两个月前有一名死士却忽的失踪了。

    小鹃知道他失踪前是往这边来的,猜着也许是他找着了,要动手时出了什么意外,于是便循着他的踪迹找了过来。

    哪知又偏偏遇上北虏围城,在外面直等了一个多月,等北虏撤军了,才进得城来。

    一番暗中打探,她得知了上巳节行刺的事情,据说那凶手的身份至今还未查明,这灵州府衙戒备森严,她混不进去,即便进去了,那凶手的尸体估计也没眼看了,她料想着应当是那名失踪的死士无疑,又打听到那日行刺的对象是姜家二娘子,她立刻就要去调查那二娘子。

    锦绣楼外,风吹起帷幔的刹那,惊鸿一瞥,小鹃知道不用再查了,单看那与画中人七八分相像的模样,绝对错不了!

    说起这画,是主子去年的时候忽然拿出来的,说让照着画去找,小鹃年龄小,办过的事少,知道的事更少,所以也就不知道,丢了十几年的人,主子究竟是怎么晓得人家长什么样子的,反正错不了就是了。

    怪道呢,这么容易就给前一个人找着了。

    找着之后呢?自然是要杀掉的了。

    杀人原本是简单的,尤其要杀的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可主子的要求却难——不能让人知道是专为杀她,得借着别的什么事遮盖一下,让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上头去,顶好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错杀,是意外,还要是合情合理的错杀和意外,如此也就不会深入的去查了。

    这样一来,杀人就变得难了起来,得想法设法的找机会,亦或制造机会。

    小鹃思来想去,最后一拍脑袋,有了,不是都说姜家二娘子最是心善,那就给她演一出苦肉计得了,近水楼台才好摘月嘛,为格外显得真,还特地在脸上划了一道深口子,虽是个十四岁的小娘子,却一点犹豫都没有,死士就是随时准备去死的,脸又算的了什么呢?

    就这样顺顺利利进了姜府,二娘子心疼她,尽让她歇着,可她肩负重任,哪里能真的歇着不动呢,没事也要四处转着找事做,要不怎能有机会杀人呢?

    而卫嬷嬷自上巳节姜洛微遇刺以来,一双眼便成了鹰眼,整日锐利的扫来扫去,是处处留心,处处防备,自然的,不会露了小鹃这么个从天而降的生人。

    一来二去的,她发现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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