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云却月只见洛微拎着裙子来来回回走个不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显是气炸了,忙上前拽住,好说歹说才把人扶回床上坐着。

    横云劝道:“娘子,谁也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只是如今木已成舟,你要看开些,不要气坏了身子才好。”

    却月也道:“横云说的是,娘子一天没吃东西了,一定饿坏了,人饿的时候,更容易生气的,我去叫人拿些点心茶水来,娘子垫垫肚子,压压气,好不好?”

    洛微哼了一声道:“不好,气都气饱了,再吃东西岂不要撑死?”

    却月往地下连连啐道:“呸呸呸!大喜的日子,娘子怎么说这不吉利的话。”

    她两个正在这劝着,忽然听到廊下传来侍女们请安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却月看向横云,讶然道:“怎样这快就回来了?”

    “不知道,许是没人敢拉着沈将军灌酒罢,我瞧大家都很怕他的样子。”横云说着,转向洛微道,“娘子,千万千万沉住气,不要闹出事来,若是情况不对就唤我们。”

    话音刚落,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横云却月连忙站起来,退了出去。

    沈晏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步一踌躇的走进了房中,转过屏风时,猝不及防,正对上了洛微的视线,他心中一跳,蓦的停住了。

    她终于肯看他了,只是那一双原本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此时此刻仿佛是数九寒天凝了霜,冷濛濛的。

    房中火树银花照的灿亮,映着她头上的花冠光芒璀璨,身上的华服流金溢彩,然而,纵是如此瑰丽的服饰也比不过她本人分毫,只是......

    花冠下那一张明艳绝伦的面容此刻却是乌云满布,冷沉沉的,嫣红的嘴唇微微抿着,显然是不高兴极了。

    沈晏呆站在原地,脑中渐渐混沌了。

    他平时不怎样喝酒,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量,今晚虽无人拉着他刻意灌酒,可那么多的宾客,一桌一桌敬下来也喝了不少,只觉头重脚轻,方才一路走过来时本已清醒了些,现下许是被房中的热气一烘,又晕头涨脑起来。

    他定了一定神,缓步走进去。

    洛微端端的坐着,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瞧。

    从前初遇时他只穿黑,后来因自己送了他几套新衣裳,方才多了些色彩,但也大多是沉静淡雅的,这样绯红张扬的颜色还是第一次见他穿,愈发衬的他肤白如雪,乌发如墨,眉目如画。

    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眼尾晕染着一抹淡淡的红,简直有些妖异的美,观之令人惊心动魄。

    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出如此俊俏的新郎官了,就是讨厌的很。

    沈晏脚步越来越虚飘,走到洛微面前时已有些站不住了,只好扶着床沿坐了下去,侧头看她时,仍是一动不动。

    照规矩此时该是最后一礼了,他是不敢想,可至少要亲手为她卸下花冠钗环,也算完成了一半......

    思及此,便挪近了一些,谁知刚伸出手去,洛微忽然抬起胳膊用力一挥,带着那宽大的衣袖正正打在他身上,沈晏本就是勉强坐着的,哪里受得住这一挥?

    登时摇摇晃晃,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倒在床上,那眼皮便如坠了石头似的,沉沉一阖,竟就此昏睡了过去。

    洛微见状倒吓了一跳,不料自己随便一挥会有这样大的威力,把人给扇晕过去了?

    她呆了一呆,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抬头看看沈晏,随即又皱起眉来,心道不可能的事,他是什么人?一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将军,几时变得这样柔弱了?他惯会演戏,十成之九是故意唬她的。

    想到这里,冷哼一声,也就扭过身去不去理他,看他能装多久,哪知过了半响,耳畔除了轻浅均匀的呼吸声,再无别的动静。

    真睡着了?洛微难以置信的转回身来,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口中同时唤道:“沈晏?沈晏?楚清济!”

    毫无反应。

    哈!洛微简直要气笑了,这人把她耍的这样,一句话没有,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她瞪着眼睛,咬了咬下唇,心中一腔怒火愣是无处发泄,只得站起来身来,拎着裙角在屋子里没头没脑的转圈圈,直转的脑袋都晕了,才停住脚,朝外面扬声唤道:“横云,却月!”

    横云却月立刻推门进来,摩拳擦掌的准备护主,待看清屋中情形时,不由得愣了愣。

    却月瞅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驸马,紧张兮兮的问道:“娘子,你动手了?”

    “动什么手?我打得过他么?”洛微没好气道。

    却月道:“打是打不过,可娘子要打,楚......沈将军还能还手不成?”

    横云接过话道:“行了,你就别胡说八道了,娘子,究竟怎么回事儿?”

    洛微闭了闭眼睛,呼出一口气道:“没事,醉倒了。”

    横云却月皆是愕然,心道这沈将军可真是会火上浇油,这个节骨眼也能醉倒?难怪娘子火气越来越大。

    横云忙道:“既如此,娘子也不必管他了,我叫人预备热水,娘子洗漱一下,早些休息罢。”

    洛微点点头,等到洗漱完,她渐渐冷静下来了,觉得自己不能生气,尤其当着沈晏的面,就更不能了,否则自己真成了一个大笑话了,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绝对不行。

    洛微从净室出来,走到床榻前,抬脚踢了踢沈晏搭在床下的长腿,对横云却月说道:“这人太碍事,你们两个把他挪到地上睡去。”

    横云忙道:“娘子使不得,现下已是仲秋时候,白日里虽还有些热,晚上却是很凉的,沈将军又喝了许多的酒,真在地上睡一晚上,怕是要生病的,这样,我和却月把沈将军挪到床边,就碍不着娘子了。”

    说着冲却月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上前把沈晏由横躺挪成了竖躺,一侧的胳膊腿堪堪挨着外边的床沿,挪好后,二人不给洛微再开口的机会,匆匆忙忙退了出去,将房门轻轻带上。

    洛微兀自站了一会儿,终是放下帐幔,脱了鞋,越过他躺在了里面,展开一条衾被自己盖了。

    犹豫片刻,她又忽的坐起来,随手扯过另一条衾被,往沈晏身上扔过去。

    不巧,把头整个蒙进去了,忙往下拽了拽,等他脸儿露出来了,瞧着他那沉静安睡的俊模样,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把被角用力一摔,裹着被子背对着他躺了下去,眼不见心不烦。

    说来也怪,洛微本以为这晚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却不知何时就睡着了。

    翌日,天还未亮,沈晏先醒了过来。

    屋中的灯树喜烛燃了一夜,仍是煌煌烨烨,那耀眼的光亮透过低垂的床幔,霎时变得朦朦胧胧,温柔了起来。

    沈晏略怔了怔,忽觉身侧温温软软的,转眼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只见洛微双眸轻阖,乌发披散,正偎在他身边睡的酣然。

    沈晏心跳快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看了许久许久,实在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蹭了蹭她白皙的脸颊,又触了触她纤长的眼睫,再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最后点了点她红润润的嘴唇......

    心里喜欢的不得了,真想把她揽到怀里来抱着,却又怕惊醒了她,只得勉力按捺住那股蠢蠢欲动的念头。

    终于,是他的娘子了。

    洛微正睡得好好的,忽觉脸上痒痒的,很不高兴,蹙着眉轻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期然,撞进了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去。

    刚睡醒,脑袋跟眼睛一样都是雾蒙蒙的,愣了片刻,洛微猛的坐了起来,抓着被子直往后退,谁知不抓被子犹可,这一抓,忽然发现俩人盖得竟是同一条衾被......

    洛微大窘之下又是大惑不解,昨天晚上睡觉时分明还是各盖各的被,怎么一夜过去,就、就滚到一床被子里去了?

    她倏忽抬起头,含嗔带怒的瞪着面前的他。

    沈晏早已随着她坐了起来,转眼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可真是冤枉。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我也是刚醒不久,什么都不知道......”

    洛微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沈晏举起手掌:“我发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洛微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道:“我又没说什么,要你发什么誓。”

    说罢,就要掀帐下榻。

    沈晏见她肯和自己讲话了,比之昨晚似乎消了些气,忙拦住她道:“等等。”

    “做什么?”洛微警惕的盯着他。

    沈晏撤开一点距离,语气十分诚恳的说道:“昨晚我并非故意醉倒,只是平日甚少饮酒,不知自己酒量深浅,更不晓得喝醉了竟会倒头就睡,实在对不起。”

    “嗯。”洛微仍旧淡淡的应了一声,仿佛并不怎样气恼。

    沈晏以为她有所松动,趁此机会继续解释道:“还有,先前瞒你是我不对,可那是因为......”

    “因为你有苦衷,是么?”洛微截住他的话。

    沈晏一愣:“你明白?”

    洛微点点头:“当然明白,苦衷嘛,谁没有。”

    沈晏心中一沉,她虽然瞧着很豁达的样子,可话音分明不对,而且未免太过豁达了。

    “你真的明白么?”他低低的问道。

    “真的明白。”洛微满不在乎似的,又接着道,“况且我不也怕你生气找上门来,特意瞒着你了么,虽说你瞒我的时候更久,也更多一些,不过我不计较这个,因为瞒就是瞒了,不在时间长短,如此,咱们总算是扯平了,谁也别怨谁,以后还是朋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更要好好相处才是。”

    “朋友?”沈晏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他瞒她居然是怕他找上门来,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洛微笑了笑,很不好意思似的:“差点忘了,刚成过亲了,万想不到会有这样巧的事,夫妻......真不太习惯。”

    沈晏一点笑不出来,她这若无其事的样子比生气发火还要吓人百倍,若不是恼极了,那就是全不在乎。

    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若是恼极了,自己就是说出花来,她也不会信上一个字,她要是全不在乎,那就更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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