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不妙,男人转身要跑。

    杳月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抓住,“不许跑!再跑我喊了啊!”

    话音刚落,天际亮起一道紫红色的闪电,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地就落了下来。

    “说,谁让你来买东西的?他人在哪?”

    杳月怀疑这又是杨益生的手笔,他竟然连她每天的日常活动都监视,她难道是他的囚犯吗?!

    “你,帮我看着摊子,我马上就回来!”

    “在……在拐角。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了!”

    杳月一听生怕杨益生跑了,当即飞奔过去。满世界都是大雨倾盆的声音,杳月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组织语言:她一定要狠狠把杨益生骂一顿,她这次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她费了这么多的力气离了婚可不是为了转头来听他的话的!

    “喂!你到底什么……”

    街角果然站着一个人,杳月还没看清就开口。然而话却在半途戛然而止。

    只一眼,杳月望着雨幕中那个略显矮小消瘦的身影愣住,宛如石像——

    那不是杨益生。

    那是她妈妈。

    她正在哭。

    *

    雨大的厉害,她们两个人都被打湿了。可杳月还是一眼就看清了母亲脸上的泪水,母亲满眼的心疼心痛宛如钝刀割肉,立刻割了她一个泪流满面,头破血流。

    显然,杜母已经躲在这偷偷看她许久了。女儿淋了多久的雨,她就在雨中站了多久。她明白这样无益无用,但那颗滚烫的无处安放的慈母之心只能靠着陪女儿淋雨得到片刻安宁。

    杳月什么都明白了,她飞奔过去,抱住了母亲,随即泣不成声。

    *

    温暖的浴室内,杳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她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时,望着温暖整洁的房间暗自感慨:她都快忘记住大房子的感觉了。但更神奇的是,杳月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更喜欢小春的家,那个房间虽然狭小逼仄,家里的各处都被她用乱七八糟的东西填满了,在那里杳月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颗小齿轮严丝合缝地塞在杂物中间,心也满当当的,不再胡思乱想了。

    这比从前好多了。从前杳月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周家,总是从一个空荡荡的大房间穿到另外一个空荡荡的大房间,杳月总觉得自己的心也空荡荡的,飘来飘去始终落不到实处。

    杳月从浴室里走出来,悄悄蹭到坐在床边的杜母身边,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一头栽进她怀里,甜甜地喊了一声,“妈。”

    对于从小被宠大的孩子来说,撒娇简直是拿手好戏。杜母被她猫咪似地又蹭又拱,心早就化成了一潭春水,摩挲着她的发顶半天,只说了句,“.......我闺女真是受苦了。”

    “不会啊!”杳月见到母亲,兴奋又开心,手舞足蹈地就跟母亲算起账来,“娘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们就赚了快有十五块大洋了诶!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我家女儿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杜母望着她,眉头仍皱着,眼中心疼丝毫不减,“你的确很厉害,但这样多辛苦,你一个大家闺秀,何必出来受这份罪?我这次是瞒着你爹偷偷出来的,他还不知道你和周家老三的事。你要是怕你爹,我去帮你说,放心,你爹最疼你了,我只要一跟他说你一个人在外面受罪,他肯定什么气儿都全消了。”

    “妈!”杳月嘴巴又撅了起来,背过身去不理她,委屈巴巴道,“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呢!原来是抓我回家的!”

    话音未落,她又一把抓住杜母的胳膊摇来摇去,央求道,“娘!我不要回去!我回去干吗呢?在家待着无所事事?还是你们再找个人把我给嫁了?”

    杜母无奈,小声道,“......你现在嫁人叫二婚,你以为那么好嫁呢......”

    “娘!你刚才还说我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呢!”杳月像只炸毛猫,瞪着母亲,“干嘛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好好好,妈说错了,行吗?你呀。”杜母戳她脑袋,但其实她的心,早在看到杳月的那一刻动摇了。

    杜母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偶然从周蕴屏口中得知杳月竟然成了“弃妇”、甚至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偷偷跑到奉天谋生许久时,她顿觉五雷轰顶,坐立难安。然而当许久未见的女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时,她看到女儿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熟练地忙碌着,她竟然会感到欣慰和敬佩。

    “你当然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娘只是不舍得你受苦。”杜母从兜里掏出一沓钱给她,“傻孩子,不够记得跟家里说。找人带个信来。我回去的火车是晚上六点的,现在要走了。”

    “娘,怎么不多呆一会儿,过两天再走吧。”

    临别之际,杳月满心不舍,挽着母亲的胳膊红了眼眶。

    杜母却笑了,“傻丫头,法岭又不是法国,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我今晚不回去,你爹保准发现。我这是帮你争取时间,所以,你要尽快当上女老板,啊?”

    杜母起身,捏捏她的小脸,“乖孩子,照顾好自己,娘走了啊。”

    杳月从她手里抢过挎包,乖巧道,“我送娘去火车站。”

    *

    送了杜母之后,天色已晚。

    杳月兜里揣满着钱,心里装满着爱,心想:这离婚的日子怎么这么爽啊?

    最重要的是,母亲的到来简直是一场及时雨。不只是钱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母亲在背后默许般的肯定,杳月有人撑腰,愈发觉得自信胆大,回家的路上只觉得一切都不再是难题。

    更何况有了钱,立马就可以解决目前租不到房的燃眉之急——她们三个都看上了一套小院子,正位于夹金巷和工地中间的宽火路,虽然周遭住户鱼龙混杂但去哪儿都很方便,而且独院独房不用担心邻里关系。

    唯独是价格有些偏高,导致她们迟迟没有下手。

    反正赚钱的家当刚才就花钱找人送回了家去,杳月也不耽误转头就去了宽火路。鉴于她们目前所在的工地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所以杳月只谨慎地租了一个月,打算根据接下来的“阵地”决定是否续租。

    之前送板车回来的人已经把杳月的情况传达到位了,所以小春她们并不着急。

    回到家,小春躺在床上假寐,盈凤正在楼梯间跟隔壁新过门的小媳妇说闲话。也不知她们在说什么,嘀嘀咕咕的,盈凤见了她也是挥挥手让她先上楼去。

    啰嗦!杳月偷偷在心里吐槽,一进屋就去拉小春起来,“小春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啦。我有天大好消息!”

    小春故意赖在床上不起来,哼哼唧唧,“一见到亲娘,把咱们赚钱的家伙什都交给别人了,能有什么好事?”

    “亲娘不能给你做好事?”

    话里有话,小春腾的一个鹞子翻身坐起来,眼泛精光,“咱娘给咱带啥好东西了?”

    这下轮到杳月卖乖了,见成功勾起了小春的兴趣,她反而不着急说了,“人数不全,好话不说二遍。”

    巧的是,话音刚落,盈凤就推门进来,一脸讳莫如深,“我知道究竟是谁砸的咱们灶台了!你们猜都猜不到!”

    其他两个都兴奋了,逼她赶紧说。盈凤作为从小在深宅大院长大的丫头,对于套话传话这一套简直谙熟于心,对付夹金巷这帮人简直手到擒来。

    她借着关门的功夫确定外头没人偷听,才招呼她们凑过来,“张家媳妇说,咱们的灶台,是被她婆婆,就是张嫂砸的!那天半夜,她看着她婆婆提着个斧子出去了。”

    “什么?!”小春一脸震惊,怎么也无法消化第一个耐不住性子、看不得她好的人,竟然是她当年走投无路之际第一个对她伸以援手的人。

    盈凤还像只小鸟,拉着杳月叽叽喳喳,“我看,她之所以跟我说这些,完全是昨晚她被她婆婆给揍了,心里有气,想借咱们的手给她婆婆点颜色瞧瞧呢。”

    杳月见小春在旁边不接话,一脸的失魂落魄,赶忙祭出自己的好消息,“诶呀咱们别管她们了,我有好东西给你们看!”

    盈凤兴奋起来,抢答道,“太太是不是带了长白糕来?我看奉天这边卖的跟咱们家里不一样呢!”

    “放心放心,绝对少不了你的!”杳月从布兜里掏出一盒用油纸包好的四方糕点推送到她面前,“你娘亲手做的。我娘还问我,你怎么样,告诉我千万好好照顾你,毕竟我们可是把人家闺女给一块‘骗‘出来了。”

    盈凤害羞,红着脸道,“我是自愿跟小姐出来的,哪里是骗……”

    话还没说完,却听旁边小春“哇”一声哭了起来,吓了杳月和盈凤一跳。

    “小、小春,你怎么突然哭啦?”盈凤手忙脚乱地撕开包裹,拿出糕点给她吃,“你尝尝,跟奉天的味道不一样的。”

    眼泪一经开闸,就如同溃堤江水。

    小春既不知自己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情绪崩溃了。

    是因为长白糕?

    还是她们刚才谈起各自的妈妈?

    亦或者是张嫂,那个曾经无私帮助过她、让她短暂地感受到过母爱结果又看不得她好的女人?

    小春分不清,只是哭着,忽然被人搂紧了怀里。是杳月在摸着她的脑袋顺毛,“哭吧哭吧,我们小春受委屈了。”

    可不就是受委屈了吗?人比人气死人,小春哭喊道,“她干嘛那么对我啊!为什么啊!”

    *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春终于哭够了,仰起脸来才发现自己把杳月的前襟都哭湿了。

    迎风递过来一杯水,她接过一饮而尽。

    冷静了,也痛快了。

    杳月默契地没有对她刚才的奇怪反应表现出任何,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献宝似地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清清嗓子,“咳咳,号外号外……”

    杳月最近词汇量突飞猛进,一些简单的日常字词句子都可以看懂了。不过租房到底是大事,她还是提前去请了许主编,请他帮忙掌眼确保协议无误。

    她兴奋大喊——

    “咱们有小院啦,能重新砌好灶台大干一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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