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终于到了两个月后。陆予生从远洋之外做轮船回来,预计到达的时间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每日到了傍晚时分,鹿鸣酒肆便要打烊了。跟其他酒楼餐馆不一样的是,鹿鸣酒肆早上很早就会开门营业,相应的也会很早结束营业。

    一般在太阳西落之后,就会开始打扫清点,杨多木不跟酒肆的人一块吃饭,陆三娘开给他的工资高,所以不包吃住。

    等杨多木下班离开后,黎老爹才会将门关上,清理一天下来的账目,再跟陆三娘一群“人”吃过晚饭。待入了夜,按陆三娘的要求,将一块漆黑的香料点燃后放进一盏红色的六角宫灯里,再悬挂在店门上方,红色的宫灯摇摇晃晃,里边的火焰却静然不动。

    人人都知道鹿鸣酒肆有供人畅饮开怀的镇店佳酿百花酿,却无人知晓,店里也有一酒,名曰“黄泉引”,顾名思义,即“引入黄泉的酒”,自然而然是不为常人所提供的。

    红色六角宫灯点亮之后的鹿鸣酒肆,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家酒楼,当然大门也不为常人所开放,能见到的也不是一般的人。

    待夜入更深时,远远的便有些许身影,绰绰约约地轻步往鹿鸣酒肆而去,也无半点声息,在常人看来,鹿鸣酒肆还如同傍晚时分打烊的状态一样,乌漆嘛黑,唯有店门口多了一盏点燃的红色木质六角宫灯,在深夜中随风而动……

    第二天清晨,鹿鸣酒肆如往常一样早早的就开门营业。

    早上清晨时分来的大多是老顾客,要趁清晨出城办事,来酒肆买一壶老酒,暖一暖身子,一路上奔波也好有精神头些。

    杨多木打着长长的哈欠,实在是还不能适应这么早就起床,还要干活……

    他好想念家里的软垫子床榻,柔软舒适的枕头……这时候如果有人给他递个枕头,他能原地表演个立马入睡!

    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来的便多是些外地来的客人,奔着她家的佳酿百花酿而来。

    鹿鸣酒肆也提供小菜,但一般不自己做,都是外包给其他家餐饮店做,一般都是些冷食凉菜,像在沈家饼铺定制的各色点心,还有长条巷的凉拌菜等等……

    因为陆三娘不喜欢酒楼里太多油烟味,不够优雅。

    待客人坐定,杨多木提着长嘴大茶壶过来给每个客人都续上了茶水,同时问道:“客官想喝茶还是饮酒?”

    “酒!”

    “本店有花雕、桂酒、杜康、竹叶青、女儿红……”杨多木一口气念了三十来个酒单,这是他勤背几个夜晚才烂熟于心的成果,他一度很讨厌制作这个酒单的人,甚至半夜背得头大的时候想甩手不干了,但是第二天面对客人又变得磕磕巴巴,酒名都报不出几个,到最后还是得乖乖去背熟。

    “听说这店里有百花酿?给我上一壶,再加两道小菜”

    嚯,原来是奔着镇店好酒来的。早说嘛,害自己念了那么一长串酒名……

    “小桌一位,一壶百花酿,两道小菜!”杨多木向后厨备菜的地方高声喊道。

    “好咧!”后厨一声响亮的女声回应了。

    百花酿是陆三娘自己研制的酒,据说初入舌尖酒味是清冽的,待进了咽喉处又变得香醇浓厚,仿若百花齐入,味道多变。慕名而来的人特别多,却没有人能喝出酒方子的组成。

    宜秋在后厨忙活着,摆盘,呈上酒菜,等杨多木把酒菜端去给客人。

    她是鹿鸣酒肆的掌厨,六年前来这里跟着陆三娘学了酿酒,酒肆的酒几乎是她酿造的,也做的一手好菜,不过菜式一般是做给老板娘还有黎老爹大家伙吃的,不对外售卖。

    对于这家酒肆来说,跟杨多木不一样的是,附夏跟宜秋是自己人,知道秘密的自己人。

    他们这些“人”,因为某种因缘际会为陆三娘所帮助,受了她大于天的恩惠,而选择留在了她的身边,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在他们看来,陆三娘是一个非常好心的人,不止附夏自己这么认为,众人眼中她乐善好施,修缮庙宇,捐赠物资,是个顶好的好人。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要留在这人间烟火之地,只要她需要他们的帮助,即便是远在千里之外,也会向她奔跑而来,对于他们而言,陆三娘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存在!

    今天的鹿鸣酒肆歇业半天,据说是陆三娘的女儿终于从远洋之外回来了,酒肆歇业半天做洒扫接风准备,杨多木对路况熟悉,还会开洋车,在酒肆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后,便被黎老爹打发开酒肆的小轿车去小南城外的港口边迎接陆予生。

    在靠近小南城外港口处,还未停靠的一艘巨型客货两用轮船在海面缓缓游行,陆予生倚站在船沿金属栏杆边上,煞煞的海风吹得人有些站立不稳,但她还是定定得立着,漆黑的双眸直盯海面,仿佛要透过漆黑的海水望进底下的深渊。

    海水涌起层层浪头,拍在巨型轮船上,惊起阵阵巨响……

    而透过涌起的浪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底下要趁风浪而出……陆予生眯了眯双眼,好看的远山眉紧皱了一下,复又舒展开。

    管它是什么东西呢,这一路行船过来,遇到的乱七八糟的奇异东西已经够多了,自己不爱管闲事,只要它们不来招惹,那就两相无事……

    “予生,外面风大,当心受寒,快进来!”船舱门处,一个穿着绣有吉祥纹样日式和服的女孩子推开了舱门,迎着海风向陆予生小跑了过来。

    田香樱子与陆予生一样,在远洋之外留学,因为同是东亚面孔,她又会一口流利的汉语,在异国他乡更加互相帮助,关系更好,此次也是跟着陆予生归家,她要去另一座城市找她的家人。

    “你在看什么呀?怎么不进去?”田香樱子顺着陆予生的视线看过去,虽然海面波涛汹涌,与平常无异,但她也感觉到了异常。

    “没什么,船舱里闷,我不喜欢。”陆予生从海面上收回了视线,挤出微笑,对上眼前这女孩子的脸,稚嫩可爱的面庞,人畜无害的清纯的眼神,谁能想到,她的国家,是那样的入侵自己的家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唉……

    陆予生心中轻叹一声,终归与她,与自己无关,阿娘曾经说过,人间永不会停止战争,像他们能做的,就是在乱世之中保全自己,还有自己身边的人……

    田香樱子看着她,这个漂亮的中国女孩,神秘优雅,脸上总有一层散不去的愁雾,听说她的母亲出了事,心情肯定不好,只有对着自己,她才会偶尔给个笑脸,啊!幸好她有我这个朋友……

    “啊,风真的很大,我们进去吧,我给你泡我拿手的咖啡,给你暖暖身。”

    她将陆予生身上的暗色披肩斗篷拢紧了些,替她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青丝,笑拥着她,两人往船舱里去。

    而暗黑色海域下汹涌的奇异气息,也随之沉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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