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是今年的赏菊宴帖子。”

    “推了。”

    我靠在贵妃椅上,翻着手里的话本。

    前两年我也会去宫里办的赏菊宴,虽然总是碰上来仪的旧友们出言嘲讽,但这也是极少能在十五之外的日子见到顾衔青的机会。

    后来不知为何顾衔青不去了,我也乐得清静。

    “可是听说今年驸马会去,是大皇子亲自邀请。”

    我翻页的动作顿了顿。

    赏菊宴还是如往年一般无趣。

    我装作没有听见其他人对我的议论,在人群里寻找到顾衔青的身影。

    却不想被国公府的嫡小姐明萩拦阻,

    “来仪生前对你那么好,你这个白眼狼。”她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浮现出嫉妒的神色。

    “像你这种低贱的人,就该一辈子活在阴沟里。”

    人人都夸来仪心地善良,说我白眼狼,心思歹毒。

    让我放血给来仪入药时,皇帝也是这样说。

    这些话我早已听多了,我有些不耐烦,转身欲走。

    “你去哪?我还没说完…”明萩狠狠的拉扯我一下,想要我当众出丑。

    却不想,我早有防备。

    明萩没扯到我,自己反而跌倒。

    我讥笑一声,“活该。”

    突然一个身影将明萩扶起来,我找了许久的人如今沉着脸站在我面前。

    “我只是不小心提到来仪,她就……”明萩抖着身子往顾衔青怀里靠,不敢看我。

    “连瑕,你我之间的事不必牵连无辜的人。”顾衔青的怒火好似要压不住。

    “这不是你的公主府,别在外边发疯。”

    我心里像有什么堵住了一样,咬紧了牙把泪水憋回去。

    *

    那日在宴会上不欢而散后,我不再主动联系顾衔青。

    没想到会在宫中遇见。

    我下意识走上前去,却没看见顾衔青撇见我头上簪子时沉下来的眼眸。

    顾衔青长手一捞,我便跌坐在他怀里。

    亭子虽然偏僻,但也不是没人来。

    我急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顾衔青却箍的更紧了。

    他抬手抽下我头上的一根簪子,似是拿在手中把玩。

    那是一根青玉的簪子,在满头的珍宝中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顾衔青的亲近产生的窃喜消失,慌乱涌上心头。

    这簪子怎么带在头上?

    看着顾衔青隐隐发沉的脸,我下意识的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戴……”

    “够了连瑕,天天玩弄这些把戏有意思吗?”

    “不是,我没有…”

    “让我猜猜你要说什么。”顾衔青怒极反笑,“这是我送你的?还是这本来就是你的?”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这是我送给来仪的。你别再发疯了。”

    顾衔青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一股绝望般的窒息感涌上来,我颤抖着说,

    “这就是你送我的!”

    眼泪伴着话往下掉,“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真是个疯子。”

    顾衔青作势要走,不欲与神志不清的人争辩。

    我恨恨的盯着顾衔青,劈手夺过簪子,想要扔进湖里。

    顾衔青伸手攥住我的手腕,显然是被激怒了,下手不知轻重。

    “把簪子还给我。”

    手腕被捏得很疼,我却不怕,用尽全身力气硬生生把簪子掰碎在手心,簪子和着血扔在他身上。

    心里发起一股狠劲儿,专挑他的逆鳞,把我们两个都血肉淋漓的撕开,

    “日后你再敢提来仪一次,我就掘了她的坟。”

    “连瑕,你敢?”

    顾衔青目光中的震惊和厌恶刺痛了我,我早已习以为常。

    我提起嘴角,笑容得意又苍白,

    “你看本宫敢不敢。”

    无人退让,结局便是两败俱伤。

    我却看都不看他,大喝一声,

    “摆驾,回公主府。”

    我忽然感到有一些累,不被承认的记忆,真的还有意义吗?

    你叫我怎能不恨来仪,好一个死无对证。

    “小桃,把箱子里那些信都烧了吧。”

    我原以为,他不爱我,我们就纠缠一辈子。

    却没想到这一辈子,我和顾衔青中间永远会有一个来仪,一个高贵圣洁,永不消散的记忆。

    无论我如何澄清都是小偷。

    我们之间也绝不会有重新开始的那一天。

    顾衔青是北戎王的次子,十五岁时便被送入京城为质。

    如果不出意外,除非新帝登基,他绝无出京的可能。

    他的父兄都是大雍赫赫有名的大将,我也曾幻想过顾衔青穿上戎装会是什么样。

    即使是质子,处境也比我好太多。

    与顾衔青初见时,我人被死死摁在地上。

    是大家口中善良柔弱的来仪。

    但我知道,她从见我第一面就厌恶我。

    “谁在哪?”

    一声轻喝响起,看清情形后的少年皱着眉头快步走来。

    身上力道骤然一轻,几个奴仆跪倒在地。

    少年臭着一张俊脸蹲在我面前,

    “你没事吧?”

    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慢慢摇了摇头,默默地站了起来。

    “衔青哥哥,你是来找我皇兄的吗?”

    熟捻的语气带着一丝雀跃,来仪穿着素色却花纹繁杂的衣裙走过来。

    来仪浅浅扫过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和我,不等顾衔青出声便说,

    “让世子看笑话了,竟然有宫人敢欺负二皇妹,我一定会好好处罚他们。”

    说着给身后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还不带二皇妹去看太医。”

    却被少年混不吝地打断,“正好我顺路,我送二公主过去吧。”

    不等来仪说话,便告安带着我离开。

    等我回过神来,看着眼前陌生的宫殿,我有些略紧张的看着他。

    顾衔青饶有趣味的看了我一眼,

    “现在知道怕了?”

    “进去吧,这是皇上赐给我的在宫里休息的地方。”

    坐在大殿的椅子上,手上的伤口才后知后觉的隐隐作痛。

    少年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又有些别扭的温声细语,“有些疼,你忍一忍。”

    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之前跟随父亲跑马也经常受伤,我很有经验。”

    包扎完,婢女端上来一份甜汤。

    我看见后唰地将目光移向他,只见矜贵又散漫的世子爷靠在椅子上,

    “吃吧,别怕。”

    我从未奢望过嫁给顾衔青。

    在暗处观察顾衔青是我从前最爱玩的游戏。

    宴会上,来仪把亲手做的莲子羹摆在顾衔青面前,

    他不爱吃甜,我心想。

    果然,顾衔青浅笑着拒绝了。

    我赢了。

    这种方式的胜利数不胜数。

    有时我会想,也许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顾衔青的人。

    在连续数天观察顾衔青心情低落后,我按耐不住了。

    我几经辗转买到一把好弓,并绞尽脑汁写了几句话开解他。

    顾衔青似乎很惊讶,但还是认真写了回信。

    从我十六岁到十九岁,信件越累越高。

    最后一封是顾衔青约我见面。

    我就像踩在云端一般,期待着那一日。

    直到我在房中被打得爬不起来,

    眼睁睁看着来仪带着顾衔青送我的簪子去赴约。

    我的泪和着血滚落下来。

    原来命运从未对我手下留情。

    *

    今日又是十五,看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我心不在焉的绣着手中的帕子。

    “今日驸马许是不会来了,公主早些歇下吧。”小桃进来劝说道。

    从前顾衔青拿信时少年意气的神色和那日顾衔青厌恶的眼神交叠。

    一时恍惚,绣针刺进手指,看着殷红的血冒出来。

    “小桃,去驸马府。”

    我看着跪在大堂里的一众奴仆,又问了一遍,

    “谁告诉我驸马去哪了?”

    跪着的奴仆身体抖了抖,把头埋得更低,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小桃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到我身边耳语道,“驸马去醉春楼吃酒了,还没回来。”

    想起那日在醉春楼里顾衔青愠怒的脸,我镇了镇心中的怒火,大步向门口走去,站在府门处等着,看他顾衔青几时回来。

    温凉的触感落在脸上,我抬头看见劈里啪啦落下的雨水。

    “公主,您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不如进府里等吧。”

    我置若罔闻的盯着已经完全黑透的天。

    不知等了多久,一辆带着微弱灯光的马车冒雨赶了回来。

    我在雨水中眯起眼向前看去,对上顾衔青在雨中疾步向我走来,晦暗不明的眼神盯在我身上,仿佛要把我灼烧透。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潋滟招人,这是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

    我浑身无力地睁开眼,不远处顾衔青倚在小榻上闭着眼。

    我贪婪的享受着这难得的相处时刻。

    许是感受到我的视线,顾衔青抬眼向我看来。

    顾衔青起身走来,先是伸手摸了摸我额头的温度。

    感受着手下依旧炙热的温度,顾衔青皱了皱眉。

    “先把药喝了。”

    顾衔青声音暗哑,身上的衣服也不似往常整洁,像是穿了许久。

    生病了,平常没有的小脾气也冒了出来。

    我把被子向上扯了扯,转过身去不想喝。

    有力的手臂将我从被子里捞起,顾衔青掐住我的脸朝向他。

    一股莫大的无力感迟钝地涌上来,令顾衔青觉得既荒唐又累,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顾衔青拿起桌上的碗,一勺一勺地喂到我的嘴边。

    随后一颗蜜饯塞到我的嘴里,猛然的甜让我回不过神来,我愣愣地看着他。

    顾衔青对上那双透亮的眼,心跳不受控制的骤然加快。

    他近乎仓皇地移开眼,对自己产生的一点可以成为心疼的情绪感到困惑,但又不敢深思。

    慌乱的掩盖自己心中所想,

    “有雨你不知道进去躲躲?”开口又是烦躁地语气,凶巴巴中夹杂着些许的懊恼。

    我抿着嘴不说话。

    “该。”顾衔青轻声说,又顺手在我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顾衔青讲话时的震动感也传到了我的身体,心脏密密麻麻的收缩着,我被这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弄得不知所措。

    像是演了这么多年的独角戏突然有了另一个人参与。

    我担心过分隆重的心跳会透过薄薄的胸膛传递到另一个人耳朵里,不自在地往前撤了撤,听见搂着我的人不满地“啧”了声:“别乱动。”

    “你记不记得…”在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下,“你曾经也喂过我药?”

    “啊?”顾衔青蒙了一下,“这也太久了,谁还记得。”

    “你再想想。”

    “不记得了。”

    听见带着笑意的回答,逗人的意思昭然若揭。我恼怒的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

    “别掉下去…我当然记得。”顾衔青最终败下阵来,有几分认命的意思,“那会你烧的比现在还严重,迷迷糊糊的就碰到了我,这可真是…”

    孽缘。

    随着来仪年岁的增大病情越来越重,需要入药的血也更多了。

    母妃有时会看着我手腕上的伤口,神色晦暗不明,

    “这都是你的命。”

    我恳求母妃不想去采血,母妃动怒打了我。

    那一天我采血后发着高烧,强撑着身体回宫,路上不知跌了多少跟头。

    还是少年的顾衔青焦急关切地脸出现在我面前,小心翼翼背起我的时候,我封闭的世界第一次打开了一条缝,让光漏了进来。

    “那会儿你比现在可爱多了,”顾衔青仿佛也回忆起来,“拿了我的药还知道说谢谢呢…”

    仗着屋内灯光昏暗,我伸手扣住了顾衔青的脖颈往下一揽,抬头封住喋喋不休的嘴,将吻印在他唇角。

    吻中传来轻轻一声叹息,

    “连瑕,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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