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扑面,也不知是剑气还是湖风,反正萧无序后背一寒,眨眼便冲了上去,紧张道:“没事吧?”

    武上娆扫扫神色如常的伍味子,又是一咬牙,哼道:“他能有什么事儿啊!”

    萧无序挠头道:“哎呀,不是说他,我是说剑!你轻点儿……不对,要不还是别打了吧!”

    “……啊,剑?”

    武上娆更觉莫名奇妙,愣了一瞬,又后知后觉朝这二人狠狠一剜。

    浸水的眸子瞬间燃烧出了怒意,湿润的面颊也是红白交加,武上娆愤愤一咬牙,道:“什么意思啊?你们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竟敢如此小瞧我?!!”

    眼见这家伙火气猛猛往上窜,萧无序暗道不妙,武上娆也不给她狡辩的机会,手腕儿一转,两把短剑一前一后扣住伏尘,想把那银剑挑飞。

    谁知他咬牙捣鼓了半天,那剑身依然一动不动地横挡在前,甚至都还未出鞘,便把他的后招摁死在了第一步。

    “你……”武上娆终于忍不住抬眼,可目光刚撞上伍味子便是一滞,火气也莫名一散。

    呆愣片刻,武上娆终于回神,暗暗扇了自己一巴掌,又把剑势利落一敛,以退为进,趁机换了个攻势,再次凝力而出。

    伍味子则是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了,在原地静默片刻,眸光微凝。

    须臾,一道寒芒应声出鞘,武上娆当然早早算好了要如何避开这凛冽的一击,他也确实如愿地避开了。

    不过就在他即将得手,顺利打败伍味子之际,腰间“嗡”地一痛。

    竟是那银白剑鞘横扫而来!他整个人也被带着腾空而起。

    不甘、气愤交错混杂,武上娆惊呼着瞪着下方,张牙舞爪高喝道:“你、真、是、太、不、讲、武、德、了、啊!!!”

    打走了那家伙,伍味子干净利落收剑入鞘,环手朝他投去一瞥,只觉无比畅快。

    萧无序则是在一旁哈哈笑出了声,鼓掌道:“哈哈哈哈……雇主大人,厉害!厉害啊!!”

    笑声传到武上娆耳中,他更是郁闷无比,不过预料中的坠水、溅水、呛水感皆并未传来,脚下反而踩到了个坚硬的东西,他踉跄了几步便顺利站稳了。

    竟又有一艘小船飘了过来!

    如此的大雾,竟还能清晰辨别方向划船而至,又如此悄无声息……

    萧无序笑意悄然一敛,几不可察朝伍味子一瞥,随即又转向了那船。

    那船夫戴着斗笠距他们还有些距离,加之大雾笼罩,萧无序更是看不清真容,不过却隐约瞧见那船夫转向了武上娆。

    “付殇的人又来街上找麻烦了,若没有看错,暮离姐弟也在街上。”

    武上娆微微一滞,握着短剑愣愣望着他,不等他细问,便又听那人补充道:“这次不是刺客,确实是付殇的人,小打小闹,躲在暗处的霁风也不方便出手,不过他们确实非常烦人。”

    “还真的又是他们啊?竟然还敢来找麻烦?真当我是吃素的吗?!”武上娆把搭在额前的湿发往后一抹,视线顿时开阔不少,刚要转身闪人,又猛地一顿。

    “他们也真是会挑时候啊……这次不算,你等着,下一次,我定要赢你!”最后一句自然是对伍味子说的。

    而那声音越飘越远,不一会儿,那暗红身影便已重新跃回自己的小船,涟漪随着船桨猛然一荡,船身转瞬便消隐在了大雾之中。

    横在中间碍眼又碍事的家伙好歹是走了,而那船夫也驾着船缓缓驶近了,斗笠微斜,仍是看不清真容,不过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也还真是巧,那些人确实很会挑时候。只是可惜了武上娆,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人却又无功而返。”

    伍味子却是道:“不可惜,下次换你被他缠着打试试。”

    那船夫哈哈一笑,船桨划过水面慢慢逼停了行船,恰好在他们面前停下了。

    抬眼望来,他又朝伍味子微一行礼,笑道:“他要是真把我给打伤了,可就得替我摆渡了。我要是再躺个几旬,他怕是想直接从这船上跳下去了。”

    萧无序凝神盯着那人,正好对面也朝她瞥了过来,问伍味子道:“这是你……新收的小跟班?”

    伍味子噎了一瞬,回道:“……并不是。”

    萧无序主动忽略那句略带戏谑的话,透过微斜的斗笠盯着背后那人,却是目瞪口呆道:“你是……真的是你?”

    她本来只是隐隐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不过想着该不可能,可近距离细听细看下来,她是真的确定了。

    “弦?!”

    闻言,青芜倒是愣了一瞬,随即朝她轻轻一笑,回道:“真是许久都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那幻梦中的场面实在太过逼真和震撼,如今当事人竟还活生生地站在了眼前!

    萧无序仍是没反应过来,惊愕道:“你怎么在……”

    她既如此一问,想必也是知道了不少,青芜便长话短说道:“当年我受了很重的伤,如此一来,那些长老才同意把我扔在船上自生自灭。”

    “而我随水飘荡,很幸运或者说……是晦提前设计好的,我被霁风的人发现捞了上来,又恰好遇到云游至此的漓潇主上,顺手把我从鬼门关捞了回来。”

    弦此刻的身影与记忆中的身影悄然重合。萧无序又盯着他瞧了一阵,终于认出来了。

    当时他们被阿蛮追杀,她与小辫子一直逃至芜茔南城,而那个时候,来渡口接应她们的也正是弦。

    思索间,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如今我留在此地,一为养伤,二为还恩。”

    萧无序讷讷点着头,眸光轻敛,神情如这湖上朦胧缥缈的雾,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分,反正让人捉摸不透了。

    弦又把视线挪向了伍味子,见他如此反应,心下又隐隐确定了几分,眸光微沉,不过却仍是等着他的回答。

    沉寂片刻,伍味子回道:“你猜得没错,叠梦……灭门了。”

    湖风微凉,船身随着水波轻轻起伏,也不知过了多久,弦终于开口道:“若是她在,叠梦不会这么久都没一点儿消息,我猜也是如此。”

    又顿了好一阵,弦又重新望向他们,声音微哑道:“你们既知道此事,又突然消失了这么些天,这是……中了须萤?”

    伍味子颔首道:“幻梦浮生,传说中的须萤第四境。”

    “竟是须萤最高的一境……”弦神情悄然迷离了,恍惚之后,眸光更为荡漾。

    他轻轻一笑,道:“果然是被她设出来了,真是想亲眼见识一番。”

    萧无序心下泛酸,弦却是抬眼望来,轻轻一笑道:“我来撑船,你们给我讲讲那浮生幻梦可好?”声音已是如常。

    湖面的雾气又重了几分,层层叠叠环绕着船身,也不知是船在水上行还是云在水面飘。

    船桨拨水的轻缓声一下一下地响起,又随着涟漪悄然飘远了。

    听罢,弦却是敛眸道:“明明知道那些长老有问题,我却仍是没能保护好她。”

    不待萧无序二人开口安慰,弦便主动开口问道:“那两名古怪的女子,可还有何特征?”

    伍味子回道:“看不真切,也说不清楚。”

    弦沉默不语,萧无序气笑道:“千方百计破坏你与晦的婚事,勾结外人暗害门主,又为了自己的利益欲杀族人。叠梦长老?可真是好长老啊!”

    弦朝她望来,奇道:“哦?这位……小跟班,你竟如此信我?”

    “信啊,为何不信?”萧无序又朝伍味子一指,嘴角微颤着一挑。

    “我还相信我这位雇主大人本事可大着呢!不然跟着他混了这么久,我这跟班当得也实在是太窝囊了!”

    伍味子竟是不加反驳,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去看她。

    过了片刻,他又问弦道:“最后一个问题,那长老对你说了什么,你竟坚持说没去过青萤瀑后山?”

    闻言,萧无序眸光微滞,也静静等着弦的回答。

    弦也把注意从这二人身上收回,酝酿一阵,开口道:“我想让青萤瀑后山的雾鸢开得更好一些,再好一些,到时便能送她一片最美的花海。”

    萧无序眼帘顿时轻颤起来,她不由得想到了在溪畔见到弦、晦之际。

    二人的对话也穿透虚幻再次传了过来。

    弦道:“去暮山前,我先去看看新种的花需不需要浇水锄草。”

    晦笑道:“好,不过别太累。”

    “……”

    萧无序顿觉心间一紧,明明是冷风扑面,她却热得有一瞬的窒息。

    她颤道:“所以……你是不想让晦担心?”

    弦勉强一笑,回道:“不过事实证明,弄巧成拙了。”

    话落,周遭又微妙地沉默了。

    小船在安湖上缓缓行着,虽是大雾笼罩不辨方向,可岸上的轮廓却是愈发清晰,弦仍是准确无误把他们送至了对岸。

    萧无序又想起一事,把塞在怀中的柳枝盖头叠好递给弦。弦沉寂了有一阵,这才颤颤着伸手接过了。

    萧无序深吸一口气,只觉心下一轻,却是佯装不见伍味子伸来的手,冷冷淡淡别过头,径自闷闷下了船。

    纵使弦再迟钝,这下可也清晰地瞧出了异样,正想着要不要横插一嘴,伍味子却先问他道:“之后,你待如何?”

    不知是旧伤复发还是思绪起伏得厉害,弦的脸色比刚才又惨白了几分,手中的柳枝盖头也不由得一紧。

    不过他自知也避不开,便也凝视着伍味子,沉默片刻,回道:“弦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船夫。”

    伍味子却道:“船夫,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保重。”

    萧无序也注视着弦,应该说……青芜,对面淡定的神色中隐隐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哀伤。

    萧无序也道:“记住,来日并不方长,代她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半晌,青芜勉强一笑,回道:“多谢。”

    湖风再起,小船随着起伏的水波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击着湖畔,岸上却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寂。

    青芜持桨而立,本要借着湖岸撑桨而去,目光却在那沉默的二人身上徘徊,迟迟未动身。

    “那个……”

    谁知他刚试探性地一开口,那二人便齐齐朝他望了过来,眸光澄澈闪烁,丝毫瞧不出沉思或是呆愣的迹象。

    见青芜又突然顿住不说了,萧无序视线又不由自主地一扫,好巧不巧,正好撞上了伍味子的目光,她又不多停留地挪开了。

    不似以往触电般的惊恐,也不似干了坏事后忐忑的心虚,只是安安静静、冷冷淡淡地望向了别处。

    青芜错愕地打量起萧无序,这种微妙的感觉,他曾在晦的身边感受过。

    表面越是冷静越是沉默,就意味着……她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这两人又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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