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从容,城中又是繁华景色,明亮灯火,叫许月竹想起来好似才刚来这都城一般,想起了那时的无知无畏。

    回府后,无人提及许月竹在下山时遇险的事,好似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即便知晓发生过,也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耽搁了时间,并无人关切事情原本的真相。

    这般处境下,许月竹再次回想起了萧子逸临别时同她说的那番话,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这繁复的世界中,唯真话最难听到。

    现在她顾不上想那许多烦恼事,只想裹着温暖的被子踏实地睡到明日,在她看来,没什么比得上睡一个好觉。

    而东院的灯火还亮堂的很,无人入睡,万氏端坐着正准备询问许亦竹在心学堂有何所见所闻。

    “快说说,丰儿在学堂里过的如何?”万氏对于这个聪明的儿子很是在意。

    “母亲,说起这个没骨气的,我就来气。”许亦竹对于这个叫旁人长姐的弟弟实在是不满的很。

    “你在胡诌些什么,哪里有这样说自己胞弟的?”万氏不容许任何人诋毁自己的儿子,哪怕是她平日里溺爱的女儿也是不行的。

    许亦竹听母亲这般为弟弟撑腰,很是不悦,自己虽为女儿身,可到底也还是亲生子啊,怎就要惹得母亲这般的偏心。

    万氏看出了女儿的不满,忙自圆道:“这许府里,唯有你们才是我的骨肉至亲,是我心里的倚靠,母亲日夜盼着你们和睦友爱,互相扶持,可若是因为些不必要的人和事起了嫌隙,那便是母亲最不愿见到的,这一路究竟发生了何事?”说完眼角也浸润了几滴珠泪。

    万氏的这话虽说是为了安抚女儿,可说来也算的上她的真心话。

    “女儿哪里不知道母亲的期盼,可弟弟也实在是令人气恼的很,他竟然叫那丫头为‘长姐’,还热络的不得了,一副认贼为姐的架势,母亲你评评理,这我哪里能舒心。”许亦竹恨不得将自己的不满全部倒出来,但语气却软了许多。

    万氏原本是觉得女儿有些骄纵了,可这样听来她倒是理解了女儿的不满。不过,对于这件事,她的看法却是截然不同的,她欣慰地说道:“你弟弟竟是长大了,能这般处事,想来这心学堂也是不枉去的。”

    “母亲!”许亦竹恼怒道,语气又没了刚才的和软。

    “你那般聪明伶俐,怎会参不透这其中缘由?”万氏的高帽子又送出了一顶。

    万氏耐着性子继续说道:“你说那渭州的人为何要将她送来京城?还不是想着能在这儿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她也不过是仗着许府眼前的官声想要往上爬高些,嫁个好点的郎婿,所以婚嫁的事即要提上日程了,在咱们许府的日子也不会太久,咱们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面上同她好生相说便是,不必为此落得个苛待的名声,况且那心学堂的学子也不全是贫家子弟。”万氏送高帽还附赠说明,真是良苦用心。

    许亦竹恍然大悟,终于是理解了弟弟的行为为何会得到母亲夸赞了。不过,她听到婚嫁一事,还是紧张了起来,生怕父亲只在意那丫头而不在意自己了,急切的问道:“母亲,婚嫁一事,事关一生,难道父亲已经为那丫头定下了上好门第之人了吗?我可不想她得嫁如意郎君,我希望她过的百般不如意”

    “现下还未定下,但应是快了,你父亲近来也是多有打听,看来已在选择当中了,再说了,若是上好门第,她哪里能担得起,她母亲出身微小,能仗着你父亲的官声找个不错的门户就已经要感恩戴德了,哪里容得她好高骛远,痴人说梦。”在婚嫁这件事上,万氏总是清醒的。

    “那父亲可曾提到过余家表哥?”

    许亦竹没原由的一句话,令万氏有些惊讶:“她的婚事和你表哥有何关系?”

    许亦竹则很是神秘的小声说道:“母亲,你不知道,今日下山时那丫头的马车在路上走得实在太慢,我们在山下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余家表哥便急的来回踱步,直说要上山查看,要说这渭州来的许泽宁着急着急还可以理解,可他着哪门子的急,莫非他是相中了那丫头?”

    许亦竹匿下了缘由,只谈猜疑。

    这个消息对于万氏来说算不得好消息,毕竟她最理想的情况是将许月竹嫁的远远的,这样也免得许踔见她便想起她母亲。可若是余鸣郎真是看中了她,那岂非?

    万氏幽幽地说道:“你莫要胡说,余鸣朗是担忧她路上出事,毕竟此次上山之事是由你姨母安排打点的,出了事余府脸上也是不好看的,再说了慢一点有何关系,叫人多等等,旁人不更觉得她没规矩,你怎就联想到婚事上来了,日后莫要再胡说了。”

    要不说人一旦不愿意面对时,总能够想到一些理由来说服自己和旁人,万氏这番话可能连她自己也不多信,不过,许亦竹听来倒觉得很有道理,毕竟余鸣郎那样才华耀眼的一个人,哪里能看得上一个乡野出来且母族没有半点根基的丫头。

    许亦竹的脸上终于退去紧张有了笑模样,万氏则将话题移到了她的身上。

    “你也要早做打算,若是真有心悦之人,定要早些说明,这样我才好替你去打探打探,莫要被无才无势的人耽误了你一生姻缘,女人这一生,若不慎错嫁,那便是足陷深渊了,所以必定要好生选择才是,你可知晓?”

    许亦竹脸颊绯红,但想法却略有不同,直言:“错嫁也不过是一时,只需和离即可,并不是无路可走啊。”

    万氏闻言止不住的呵斥于她,连叫她敲三下桌子,再三嘱托她日后莫要胡言!

    许亦竹撇了撇嘴不以为意,但还是照做了,她知道,不这样做,母亲是断不会止语的,安抚好母亲后她迅速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像是躲着什么似的。

    次日,阳光依旧早起,亮堂着整个都城,许月竹睡得很沉,连早膳也不曾用过,直到午后才醒来。

    “姑娘,你总算是醒了,我叫膳房送午膳过来。”小杏见许月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关心她早已空空如也的肚子,在她看来没什么事比吃饭重要,吃饱了才有力气。

    “不必了。”秀心说着便笑意盈盈地拎着食盒进来了。

    小杏忙问道:“秀心姐姐,这是哪里来的食盒,竟这般的精致。”那食盒看起来并不是府中之物,食盒上的松树雕刻的惟妙惟肖,小杏还在仔细的端详着。

    “这是余公子差人送来的食盒,说是新来的庖厨厨艺甚好,做的这些菜,想来姑娘也会爱吃,便送来了。”秀心笑着回道,小杏也回以会心一笑。

    “这余公子真是好人啊,咱们姑娘这次遇险也怕就只有他还算关切了。”小杏忍不住替自家姑娘感到不忿,偏是遇险了还不叫人去回老爷,这不是叫委屈都让自己吃了。

    秀心急急的补充道:“泽宁公子也很是关怀啊,早上已经来过两次了,只是姑娘还未起来,不曾得见罢了。”

    “有人关怀那便在心中感念,无人关怀便自顾好自己,不必把自己的情绪牵在旁人的态度里,我饿了,快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许月竹实在不想再回忆起昨日遇险的事了。

    余鸣郎送来的吃食的确精巧,看得出来都是上好食材所做,可惜许月竹却有些提不起兴致,现在她不想像贵家小姐那样仔细品味三两块精致菜式的细微差别,只想大快朵颐的吃饱肚子,看来她真是如许亦竹说的一般是乡野之人上不得台面,算了,先吃个五分饱再说吧,想着便已然动筷。

    “姑娘,你说这余公子是不是对你有意啊?”小杏的八卦之心再次萌动。

    秀心的眼睛也明亮了许多,直直的看着许月竹。

    正在吃饭的许月竹却被小杏的这句话吓得呛住了了,小杏赶忙替她拍打着背部,许月竹缓过气来了,见二人还直直的看着自己,好些好笑道:“你们看我干嘛,想等我说答案?”

    二人点头如捣蒜,许月竹真是拿她们没办法了,无奈道:“不过是送个食盒的事,怎么就扯到爱慕上去了,这话叫人听去了,定要笑掉大牙,说我们兀自揣度,不自量力了。”

    “可是,素来听闻那余公子性情温和,从不与人发生争执,向来细言轻语的,哪里见过他那般怒斥的神色。”秀心提出关键性疑问。

    许月竹想起了昨日萧子逸的话,喃喃自语道:“或许我们平日里见到的本就不真实。”

    “姑娘?”秀心没有听清她的话。

    “没什么,我说以后不要这样乱揣测了,余公子是余府独子,是我们这行人中最为年长之人,昨日那样做,也是不想大家再起争执,我们既感谢别人的照拂,便不能这样胡乱猜测,误会了别人的好意,就不好了,再说了,这都城说到底我也只是来暂住的,我只想着听祖母的话来见识见识渭州城以外的繁华世间,见过了我便也不属于这里了,我还等着回渭州见祖母和母亲呢。”

    秀心听后点头承诺不会再乱揣度了。

    安静片刻后,小杏猛的想起什么似的,开言道:“那下次再送食盒来,我就去同那小厮说小姐胃口不佳,吃了这些荤食,更是不甚舒服,所以好意心领了,再莫送了。”

    许月竹笑道:“好,随你。”

    难得小杏想出个办法,许月竹自然想多鼓励她。

    “若是食盒是那萧将军送的就好了,他多番搭救小姐,小姐还是同他更有缘些。”

    小杏真是夸不得,这话一出,许月竹真是无奈了,面上沉下来,正色道:“萧将军是何等身份,几番搭救也只是侠义出手,并无男女之情,日后莫要说了,叫旁人听去了,再传将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是,小姐,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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