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灯,你今天生意不错嘛。”

    少女坐在桥脚,面前筐里的孔明灯早就卖完了,现在已是空空如也,她手里正捏着一枚枚钱币,小心翼翼地数着。

    数好了就放进小袋子里,仔细存起来。

    听到妇人的话,她抬头狡黠一笑。

    “过几日就是乞巧节,自然抢着有人买灯。”

    妇人一脸苦恼,看着自己摊上的一堆胭脂水粉无人问津,无奈道:“你说现在的姑娘们是不爱打扮了吗?摆了一天也没卖出去多少。”

    这边何映灯已经数完钱,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妇人摊前。

    “胡婶,你这摊子还是留到乞巧那天卖吧。这段时间多做些花环和胭脂水粉一起叫卖,到时那些公子们约会,肯定会来给姑娘买的。”她眼睛一转,俯下身凑到妇人耳边,“有姑娘在,那些公子又不会讲价……”

    “还是你有主意。”妇人听后眼前一亮,拿了摊上一盒脂粉递过去,“这是我从城里进的货,拿去试试。”

    “得嘞。”

    何映灯大大方方收下,挑起箩筐就要回家。

    “映灯,你乞巧节要不要去约会啊?”

    “不去!”

    妇人在后面问,何映灯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头也没回,潇洒地摆摆手。

    夕阳西下,天边还留有余晖,洒在这蜿蜒的小路上,整个镇子里人来人往,小贩吆喝,路人交谈。

    说书先生今天似乎又讲了个新故事,一群人围着听得津津有味;茶馆里是不是上了新茶,镇里是不是又来了一些游学的读书人。

    自何映灯记事起,她就跟着爷爷和娘亲一起生活,爹爹在她幼时参军,至今未归,娘亲思念成疾早早离开人世。

    幸好有这门制灯手艺,爷孙两人才不至于饿死。

    爷爷去世前将这门手艺传承给她,起初她制作的灯大都脆弱易损,经过她这几年的改良,她的手艺精进不少,每一盏都结实美观,在这镇上广受欢迎。

    赚的钱越来越多,她相信迟早有一天,能够攒够钱离开这里,去打听爹爹的消息。

    每逢节日,她都加紧多制作一些,方便多赚上几笔,感受到袋子里沉甸甸的分量,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许多。

    此时在桥对面的茶楼上,一位儒雅的青衫公子品茶外眺,只见一个少女,身穿朴素的淡蓝布裙,一支木簪将一头秀发清爽挽起,虽然扛着箩筐,却步伐轻盈,面带微笑。

    他不由得看呆了眼,连茶也不喝了。

    “公子?公子?”

    一道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他有些不耐烦的收回视线。

    “公子,茶都凉了,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面前的随从一脸不解,谢载舟无奈地摇摇头。

    “没什么。”

    书生朝外面看去,少女早就走远了,只剩下熙熙攘攘的古镇。

    “这邬镇景色不错,难怪那些书生都来这里游学。”

    “确实。”

    谢载舟想到那位少女的身影,脸上不自觉泛起淡淡笑意,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何映灯可不知道自己突然就入了某位的眼,欢快地走到自家门口,却发现原本紧闭的屋门不知何时可怜地倒在一旁,星星点点的血迹从竹林一直延伸到家里,屋子里传来蟋蟋蟀蟀的声音,似乎有人在翻找东西。

    “不会是进贼人了吧。”

    她强装镇定,轻轻放下箩筐,抽出扁担牢牢握在手里。

    贼人应该受伤了,躲在家里。

    她常年砍竹制灯,力气不小,这一扁担下去,定叫那贼反抗不得。

    何映灯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悄无声息地朝屋子里挪。探头一看,有个浑身狼狈的男人正在啃着什么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举起扁担狠狠打过去。

    男人闷哼一声,晕了过去,倒地不起。

    她仔细一看,男人手里拿着的正是她卖灯之前吃剩下的包子。

    “饿死鬼投胎偷到你姑奶奶/头上了。”她把外面的箩筐抗进来,找了个凳子坐下,又踢了那人一脚,“赔我的门!”

    见人昏迷不醒,她又拖不动,只好找了根绳子将他绑起来,去灶房里准备晚饭。

    还好没动她缸里的鱼。

    这可是前几日涨水自己游到她门前的,她一直没舍得煮了吃。

    “死贼,就为了俩包子把我门给弄坏了。”

    看着悲惨的门,越想越气,她又回到屋子里踢了那人两脚。

    不踢还好,这一踢竟然直接从他身上掉出来一块漂亮的石头,天蓝色的,看起来价格不菲。

    何映灯眼前一亮,拿起来仔仔细细观察,这石头颜色特别,在光下如同瓷器一般莹润……难道这就是胡婶曾说过的绿松石?听说只有草原上才有,十分稀少,价格不菲。

    看这石头个头不小,应该值不少钱,要是卖了……

    “不行不行,这个价值不菲,到时候肯定会被当成盗贼抓起来。”

    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蹲下身把石头给人揣回去。

    “你在干嘛?”

    赤那朔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女子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而他此刻手脚被绑,动弹不得。

    这个场景,很难不让人多想。

    “啊!”

    何映灯被突然睁眼的男人吓到了,直接跳起来躲到一旁。突然想起他还被绑着,于是松了口气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一脸愤恨的看着他。

    “还问我干嘛?你弄坏了我家的门,吃了我的包子,这已经是入屋盗窃了,知不知道?”

    赤那朔撑着脑袋回忆了一下,昏迷之前自己饿得不行偶然发现这没人的屋子,打算找些吃食,不过自己还没吃完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看着面前的女子年龄不大,面露不满地讲述着他的“罪行”,他心里倍感歉意,诚恳道:“逃难至此,饥寒交迫,还望姑娘海涵。”

    “逃难?”

    何映灯敏锐地抓住其中的关键字,面前这人虽然衣着低调但却身藏价格不菲的绿松石,应该是草原人。

    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灾情,竟让他一路逃到这儿来了。

    邬镇离边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个人看起来又灰头土脸的,说是逃难,倒也说得过去。

    “如果你实在很饿,吃点东西我也不计较!但是,我的门你得给我修好。”

    “一定!”

    赤那朔保证道。

    何映灯叹了口气,给他松绑。

    我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正在感叹着,一股快要糊掉的味道从旁边传来,她这才想起自己锅里还煮着鱼,扔下绳子,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捞。

    幸好没糊太多。

    盛了两碗饭,端着鱼上桌,她又去厨房炒了两个小菜,一并端了过来。

    “喂,吃饭了。”看男人还坐在地上思考,她没好气地朝他喊道。

    赤那朔回过神,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先去缸里洗了把脸,才不慌不忙地过来吃饭。

    “你这人还挺讲究……”

    何映灯话音未落,突然双眼放光,没想到他洗干净了脸,还颇有几分姿色。

    面前之人五官深邃,线条清晰,眉毛浓密有形,一双桃花眼却清澈明亮,给硬朗的五官添上了几分柔美,肤色不算很白,细看脸颊上还有一个小痣,身材壮实有力,身量挺拔。

    既有草原人的雄壮又有中原人的柔美。

    “咳咳,坐下吃饭吧。”

    何映灯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招呼了一句,便开始低头扒饭。

    赤那朔则是一边夹菜一边打量着她。

    女子肤色白皙,面容清秀,眉毛弯弯,一声不吭地低头吃饭,脸颊边染着云霞,手上因为常年做灯有些茧子。

    记忆中,除了他额莫,别的女子都是在马背上长大,肤色健康,满脸坚毅。

    “你怎么不吃鱼?”何映灯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索。

    虽然他从前衣食无忧,但也明白鱼肉之类对于这样一个孤女来说得之不易,所以只一直夹些素菜,鱼肉分毫未动。

    “不好吃吗?虽然有点糊了,味道还不错。我的厨艺没问题呀……”

    看着面前这人一脸疑惑地尝着鱼肉,不解的喃喃自语,赤那朔忍不住笑出声来,换得何映灯不满地瞪了一眼。

    她一把将鱼往自己这边捞。

    “不爱吃就别吃了,我自己都不够吃的。”

    这人简直有病!

    何映灯一边想,一边往嘴里塞鱼。

    不识货!

    没眼光!

    她三两下把鱼吃完,刨了几口米饭,这才满足地放下碗筷回味。

    赤那朔也没闲着,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又主动端着碗筷和盘子去洗。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

    何映灯对男人的自觉行为十分满意,一边撑着脑袋剔牙,一边盘算着今晚要做多少只灯才够明天拿去卖。

    等会儿得再去劈些竹条,不知道宣纸还够不够,不够了改天还得去买……

    赤那朔洗了碗过来坐着,何映灯双眼滴溜溜一转,她有了个好主意。

    “喂,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朔。”

    “姓氏呢?”

    见赤那朔不答,她也懒得再追问,又说:“阿朔啊,你把我门给弄坏了,是不是该赔我点东西?”

    赤那朔点点头,自己理亏,确实该赔偿。在身上摸了一圈,只找到了那块绿松石。

    不过他们草原上,绿松石都是额吉额布给的。他这块不仅是他们给他留下的礼物,还是他在草原身份的象征。所以即使他一路流离,还是没有打算将它换了。

    看阿朔面露犹豫,何映灯话锋一转。

    “知道你舍不得这块石头,我是不会要的。不过嘛,你也看到了我要做灯,但是没人打打下手,实在是效率不高。”她适时露出一点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是砍竹子又是劈竹子,我一个弱女子要费许多力气……而且修门也很累……”

    赤那朔看着不远处一地的竹条麻绳,了然地点点头,自己一时半会也回不了草原,离开这里又恐再遇追杀,不如暂时留在这里,给面前这人打打下手,也能混口饭吃。

    “我有力气,可以做很多活。”

    “不错不错!”

    何映灯拍手站起来,背着手领着赤那朔到外面的院子,她指了指门口的一块空地。

    “你去劈点竹子竹条,整齐码在这里,我等会要在这里做灯,动作麻利点,我速度很快。”

    “好。”

    赤那朔应下,拿了柴刀就跑到竹林里砍竹子,破竹之声在何映灯听来十分动听,她满意的点点头,把材料从屋子里搬进来,开始做孔明灯。

    不一会儿就做了好几个了,何映灯揉了揉酸痛的手,余光却忽然瞥见地上几滴干涸的血迹。

    “不对,他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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