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23

    陆宗山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如果从开始准备手术算起,也有几个月了,如果从筹备计划开始算起,已经有几十年了。

    他前半生只做了两件得意的事,这两件事,让他站在了时代的前端,也代表了他眼光是多么长远,思虑是多么周全。

    第一件事,是看准时机,站在了时代的风口上,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赚到了第一桶金,那当然沾着鲜血和眼泪——别人的。

    他出身并不清白,他是个游走在边缘地带的军.火.贩子,一开始只不过是那种,类似掮客一样的中间人,并没有谁真的把他当做一回事。

    但是他与别人不同,他只在乎金钱,无所禁忌,不讲道义规矩,反水杀人黑吃黑,无所不用其极,所以很快他就坐到了高位,在二十五岁,他就已经掌握着一条地下的生产线,到了这会,他反而建立起铁律来维护自己的权威。

    这又是他与同他一样出身的那些满身肮脏的蠢货不一样的地方了,他们只看眼前的暴利,宁愿像老鼠蟑螂那样躲躲藏藏的生活在边界地带。

    他想的更加长远,他想要洗白,像那些穿着高雅的人一样,听着高雅的音乐,品着世间珍馐,最重要的,受人敬重,叫人在他面前不敢抬头。

    而后不久,他更是借着东风扶摇直上,创立了底子清白正规合法的公司,和闻城出名的世代高门郗家联姻,由暗处转到明处,兼并郗家产业,一手创建了鼎晟这个金融帝国,至此,由它产出的一切,是干净的,明亮的,有着长远未来的。

    他在四十岁时,穷尽前半生努力,终于得到了世俗意义上的一切成功,高超的社会地位,天文数字般的资产,优秀的子女和他们同样对家族有益的婚姻,人人敬重他,看他脸色行事,人人说他是一代天骄。

    长久以来经历的一切早让他明白,人做成大事都是需要机遇的,他的眼光是极具前瞻性的,像他这样的人,不就是上天厚待的对象么。

    这就要说起另一件让他得意的事,就是在他四十岁的时候,就早早地意识到,人是会老、会死的,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暂时的。

    他花费心思得到的一切,他不过能够享受短短的几十年罢了,这怎么够?

    在他四十九岁生日的时候,上天又给了他一个大礼。

    一个超脱生死大限的机会。

    尼尔是主动找到他的。

    这个人早在他在做军.火.掮客的时候就与他认识了,是个怪人,他在战场的残骸上不去挖金发死人财,反而是在偷尸.体。

    在见到故人的复杂心绪之前,他先是震惊,这位阔别了将近三十年的故人,他几乎没有老,三十年前,他是年轻人,他也是,而如今不知怎么的,竟然叫尼尔逃掉了时间的无情追捕,他依然那么年轻。

    “陆,这是个秘密”,尼尔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现在,你想要了解这个秘密吗,这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他又有什么付不起的代价呢?

    据尼尔所说,这是他的老师的研究成果,“他太胆小了,又被世俗的道德枷锁所禁锢着,白白浪费了天才的创想,这可是跨越时代的伟大理论,只可惜他没胆子真做实验。”

    陆宗山认同极了,他冷嘲道,“不过又是人类虚伪的道德伦理观。”

    他们相谈甚欢,一拍即合,开始了一个疯狂的计划,尼尔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衔尾蛇之环”。

    “衔尾蛇,是永生的象征,生是死,死是生,在生命的轮回里,以一己之力嘲弄时间,欺骗大脑,不觉得很伟大么?”

    “怎样去定义一个人呢?不是同样的面孔,不是姓名身份,不是血型基因,而是记忆,只要记忆得以保留,个人意识得以保存,人,就可以——”

    “永生。”

    “在几百年前的电影和科幻小说里,人类早已这样定义自己了,意识,即是存在本身。”

    “而腺体这一基因的显现,让这种构想有了实现的机会。”

    “我们只不过是验证了前人的猜测罢了,这又有什么错呢?说不定,这是对人类的贡献呢。”

    尼尔耸了耸肩,这样说道。

    而后二十多年,尼尔在他的资助下,向他验证了意识转移理论的可行性和安全性,当然,他自己就是证明,如今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而尼尔始终年轻得可怕。

    他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他已经等待很久了,也忍受了这具垂垂老矣的躯体太久。

    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的,一切障碍都已经清除,陆峙会在此期间一无所知的守好陆家的一切,而后他将以年轻的躯体回归,重掌大权,他早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即将迎来,新生!

    在医生走过来为他带上呼吸设备的时候,他这样想着,安心的合上眼睛。

    只是,又听见细微的钝响声——又?

    是什么呢?

    是人体倒在地上的声音么?

    一股与手术室极其违和的花香气带走了他思考的能力。

    那是一个平常的早晨,陆家老宅一如既往的安静,主楼那边也是如此,不去好奇不该好奇的东西,这包括了除自身工作范围之外的一切。

    所以那群乌泱泱的人持搜查令进入老宅的时候,作为小宴会楼管事的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宅的陆老管家也不见踪影,没有人阻拦这一切,而且,那些人身穿C区联盟军装,手持杀伤性武器,看着很正规。

    所以她只是一如既往的低下头,和其他人交换疑惑的眼神,而后被严格控制起来,她对什么都不好奇,这也是她得以在陆宅安稳工作这么久的原因。

    只是,她跟着队伍被带走之前,往带着军区徽记的车里瞥了一眼,那半降下来的车窗露出两个人的侧影,看轮廓都是女性,其中一人看着分外眼熟。

    不过车窗只降下来片刻就升上去了,而且那人戴着黑色口罩,将半张脸遮的严严实实,她实在无法联想到更多了。

    事情超出了他的把控。

    因为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陆宗山意识到,等待他的不是什么美好的未来,是另一台手术的开始。

    “您好啊,陆老先生。”

    他目眦欲裂的瞪着那个穿了一身标准手术服的女人,他刚刚清醒一点的大脑并不足以让他回忆起这个人。

    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曾经见过这个女性omega的,在他的长孙陆峙的婚礼上,她是不起眼的另一位主角,毕竟他只是短暂的露了一面,大约不超过半个小时。

    “你——想要——什么?”

    他的大脑急速运转起来,现在这样的情况,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以至于老宅的安保队都无法阻止她的进入。

    而且,他用尽全力想要挪动头颅,朝旁边看去,尼尔人去哪了?难道是背叛了......

    “你想找的人好像被抓起来了,所以很遗憾,您的手术只能由我来做了。”

    “你是谁......派来......”

    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试图和这个不知目的的人做谈判,他一向认为,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可以被金钱解决,如果不行,那是不够多。

    “钱——我可以给你——一切——一笔勾销!”

    他挣扎着不断向这个出现的莫名其妙的女人提出交易,不可能有人不为所动,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她应该是他的某个敌人派来的杀手,他这样想。

    “无论是谁——”

    他吃力又急切地说道,“我可以给你,超出他的十倍,无论是,是什么!”

    一直对他的话视若无睹的女人这下倒是哼笑了一声,“无论是什么?陆宗山,我要的是你的命啊!”

    她转而又好像丧失了说话的兴趣似的,拿起了一旁的手术刀,语气平淡,“嗐,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难道还会忏悔不成?”

    “就算你忏悔了,那廉价又虚伪的后悔,能把我父母的生命还回来么?”

    “你想必都不记得到底多少人因为你而死了。”

    不知何时起,一股奇异的花香味幽幽的在手术室内弥漫开来,像一个无形的幽灵拿着仇恨凝成的刀刃逼近了他的喉咙。

    他因此而感到窒息至极,就连头脑都不再能思考,牵引神经发出一阵阵让人恨不得劈开脑袋的剧痛,一瞬间长久以来形成的对危险的警惕刺激到他的神经,让他意识到,他曾经遭受过这样突如其来的刺痛侵袭!

    他猛然瞪大眼,盯着那个消瘦的身影,“是——你!”

    那天闯入老宅副楼的人!

    那个让他不得不把最得力的吴谦和斯科特废掉的人!

    “竟然——是你!你是谁——”

    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可以用金钱解决,剩下百分之一,要的不是钱,而是他的命!

    可他明明一向小心谨慎至极,只要出手,就是灭门啊?!

    他唯一留下的例外,只有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一直被他牢牢地看在眼前,捏在手心。

    那么,她不是谁派来的杀手,她是某次屠杀的漏网之鱼,她不是为钱,她是来复仇的。

    冷淡刺骨的语调刺入他的大脑,随着那古怪的信息素搅弄着他所剩不多的理智和行动能力,他无法调动自己的肢体,就连挣扎都做不到。

    她高高的立在那里,眼里如古井无波,既无嘲弄也无愤怒,看他犹如死物,宣判了他的刑罚。

    “你杀人太多,唯有命偿。”

    “不过别担心,我不杀人的。”

    “你不是想长久地活,我让你活。”

    “我让你偿命——百岁。”

    “我的信息素是不是很特别?只要适当的调用和控制,就可以攻击脑神经,让人动弹不得,而且痛苦不堪。”

    “不致命,但是总是那么的好用。”

    “享受你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痛苦吧,正如每一个直接或间接被你杀死的无辜之人所感受的那样,这是你应得的。”

    而后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做应答,一旁的音响里,放着轻松舒缓的小提琴曲,那女人一边割开他的腺体,一边跟着哼。

    瞳仁猛缩,他眼里血丝充起,剧烈而迅猛的痛意像一条暴起的毒蛇,将他绞杀在无尽痛苦的深渊,而他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个活着的尸体......

    副楼一贯是安静的,但不像今天这样死寂,因为过分的无声,倒是拉扯出一股子压抑的氛围。

    这其实也很正常,现在整个老宅的人都被控制起来,总军区秘书部携令搜查,由秘书部总长亲自带队执行,谁敢不配合呢?

    况且搜查的原因,是陆宅包藏红名通缉的区外恐怖组织成员以及连环杀人凶犯,涉及区域安全问题,人人自危,生怕沾上半点。

    以往严令禁止的主楼和副楼早都被清空,楼外守着武装齐备的军士,神色严肃,只听总长命令行事,这里依然是禁区,但旧日掌控它的人,已经形同槁木。

    最深处房间的门无声开合,她走了出来。

    头发紧紧盘着,衬衫的贝母扣子只扣到锁骨之下那颗,她垂着眼帘,边穿上外衣边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外走去。

    走廊的灯光都被熄灭了,她的脚步声,踏、踏、踏的,稳定、轻快、节奏恰到好处,回荡在空旷的空间,显得格外清晰有韵节。

    故而戛然而止的时候更让人觉得突兀。

    她双手插在外套的衣袋里,静静的站立在原地,气定神闲,一言不发。

    倒是对面的人先开口打破这无声的对峙。

    陆峙神色闲散适意,姿态放松,“太太,怎么回来也不跟我说,我都没给你接风洗尘。”

    太太——

    他笑的温柔,说着甜蜜的情话,仿佛林栀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但是下一句话就让人悚然了。

    “太太回来三天了,好像没打算见我一面,所以只好我来见你。”

    他凝视着三步之外的那人,她今天整个人都不一样,无论是廓形的衣服,利落盘起的头发,还是冷淡凉薄的唇边,不达眼底的笑。

    林栀前所未有的表现出了一种尖锐的攻击性,像是终于厌烦伪装出温柔似水的模样,展露出真实的冷漠与距离感。

    她哼笑一声,大约是真有些累了,她根本懒得答他的话,扬了扬下巴,“陆宗山没死呢,一时半会我不会让他这么轻易死的,比起我,现在想必你对他才是更有话要说吧?”

    “不急,没死就行,我等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对我来说,太太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说,你是要拦着我喽?”

    林栀晃了晃右手,她拿着一个非常常见的注射器,可以在稍远距离□□剂。

    她稍稍抬起手臂,对准了陆峙,“你是要亲身帮我试试药么?”

    他倾身向前,林栀没退,注射器的压针口已经快要抵到他的胸膛,他还无所谓似的在向她压近,仿佛并没有拿着一只成分未知的针剂指着他。

    这是对峙,是威胁,或是赌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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