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初吻
单元楼下，两道影子一长一短，一前一后。
男孩双手攥着书包肩带，时而抬头，怯怯观察与他隔着四五步台阶的高大身影。
气场实在骇人。
学校关于司熠初的传闻很多，高中部的风云人物在初中部也鼎鼎有名，这学期一开学何文昊就在表白墙上看到数条与有关“司熠初”的帖子。
起初是有人匿名表白，帖子热度起来后就开始出现各种科普帖，司熠初的家世背景、身高体重、成绩特长、转校之前的光辉事迹，一堆鸡零狗碎的事情被嚼得有盐有味。
刚转学的司熠初被扒了个底朝天，吃瓜群众擦嘴下桌没几天，又有人爆新料。
抽烟逃课，聚众打牌，课堂上吃自热火锅，试卷上乱写乱画……桩桩件件都是在挑战学校的底线权威、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走位。
横空出世的司熠初就像一场黑色龙卷风，暴力撕扯着圣蓝的平静与秩序。
圣蓝的老师、学生，乃至家长都认为他是一个目中无人、顽劣不堪的不良分子。
司熠初搬来梨雨巷那天，何文昊就听妈妈以严肃口吻提醒他——不要和司熠初来往。
何文昊谨记于心，且严格遵守。
可他有时也会心生疑惑。
学校对学生的仪容仪表有规范要求，譬如在校期间女生不允许披发，男生不允许留长。
而司熠初刻断眉，打耳洞，留狼尾，戴舌钉，从头到脚都在彰显不可一世的叛逆，甚至还有人说他在后背纹了青龙白虎。
没人能证实爆料的真实性，何文昊却在那个阴雨天亲眼见证过。
那天晚上他下楼丢垃圾，半路上碰见晚归的司熠初。
他没穿上衣，用自己的校服裹着什么，擦身而过时何文昊不着痕迹瞟一眼，看见一只小猫在他怀里细细发抖。
一个看起来会虐畜的人，却那么小心翼翼地呵护一只猫。
何文昊被震碎了三观，连带对司熠初的恶人滤镜也淡了一些。
他怔在原地，攥着垃圾袋看司熠初上楼的背影。
他的后背一片洁净。
何文昊那时才知道，原来有些人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不堪。
＊
楼道灯应声亮起。
胳膊被人轻戳一戳，司熠初侧肩转头，矮他一个头的男孩紧抿着唇，闪烁的眸中透着忐忑。
“哥…”
何文昊咽咽嗓子，把酝酿一路的话说出口，“以后我能跟你一起上学吗？”
初高部放学时间不同，上学时间倒相差不大。
何文昊有自己的小算盘，被高年级欺负不是一两次了，他不敢跟老师告状，对父母也难以启齿，他很感激今天司熠初的出现，尽管他可能只是路过、顺便管一下闲事而已，但他对外的恶霸形象相当管用，只是站在那里说句话就吓得那些人屁滚尿流。
“我每周有一百零用钱，我…我可以给哥用。”
何文昊知道他不缺钱，毕竟当时他爸捐了一栋实验楼才把他这个“烫手山芋”塞进圣蓝，他这么说只是想表示自己的诚意，礼多人不怪嘛。
司熠初眼尾下压，淡睨男孩攥紧的手指，嗓声溢笑：“这是保护费？”
何文昊慌忙摆手，“不不，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斟酌半天也没说出来。
男孩垂下头，身后突然响起开门声。
三道目光在空中交汇，穿家居服的中年女人愣了愣，收住神色，抬手朝男孩一招：“进来。”
家里的灯亮着，电视在播一档连续剧，猫猫蹲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看。
听见门锁旋转的声响，猫耳侧向门口，是她主人回来了，比高三放学时间早，想必又早退了吧。
校霸不愧是校霸，当老师是空气，视校规为无物。
安夏有时还挺羡慕他的自由自在、无法无天，不论他做出多么出格的事都有人为他兜底。
啧。
当初怎么没有魂穿司熠初呢，真可惜。
“回来啦，喝点银耳汤不？”
司熠初把背包一甩，下个动作是揉猫，然后才接外公的话：“又是没卖完的？”
外公支了个糖水摊，秋冬卖红豆沙银耳汤，春夏卖绿豆汤西米露。他不为挣钱，只是不想闲着找点事做，吃过的都知道他家糖水食材新鲜分量足，下班放学路过都会顺带买一碗，偶尔没卖完外公就拿回来分给楼上楼下的邻居，自从司熠初搬过来后，这份长辈的爱便专属于他。
勺柄敲在头顶，外公给了他一记爱的敲打：“你小子还嫌上了？”
“不嫌。”司熠初把猫跑腿上，手指顺着毛，“放那儿吧，我等会吃。”
安夏没有司熠初的命，却得到了司熠初的爱。
她不清楚是不是养猫的人都这样，还是司熠初格外没出息。他像个中了猫瘾的变态，把她当个玩偶盘在手里玩，用舌头上的钉蹭舔她，从额头到耳朵，再到猫脸、猫鼻子，甚至还想亲猫的嘴。
简直是丧心病狂，色欲熏心！
猫也是有脾气的，安夏弓起背竖起毛，龇牙咧嘴吓唬他，誓死守护最后一片净土。
结果又把司熠初可爱到了。
他当她给他表演节目呢，把猫团在手里，翘起嘴角笑得有点蛊：“养你半个月了，可以亲了吧？”
安夏头皮一麻。
这是说的什么话！
猫要昏掉了，两只爪子使劲怼他嘴上。
走开啊！大变态。
“好灵活的小手手。”
该死的变态就着这个姿势把她爪爪亲上了，安夏听见几下啵啵啵的响声，爪子被他握住拿开。
下一秒，柔软而温热的唇贴上来，他的气息侵占她所有氧气。
啪。
听，是心碎的声音。
被主人强制爱的猫猫安夏在今夜痛失初吻。
小猫咪是没有人权的吗！
为了报复司熠初的凶残，安夏决定把猫尿拉在他床上。
说干就干。
安夏奋力摆脱大变态，颠着四条腿跑进房间。
遭猫嫌弃的人，同时也在被崇拜。
何文昊回家后挣扎一番，还是决定争取一把。他趁妈妈去洗澡的时候，装一袋猫罐头，抱着自家的小花猫走到对门。
按两下门铃，有人来开门。
一人一猫对上司熠初的眼睛，心都一起抖。
其实他的眼里没有特别情绪，只怪气场太盛，随便一眼都像是要杀人。
“打扰了，我是想…”何文昊慢慢把塑料袋递过去，“想把这些罐罐送给你家猫猫吃。”
小花猫“喵”一声，似在附和主人。
司熠初记得这猫，常跟他家小白裹一块玩来着。猫也是需要朋友的，他得帮他家猫把关系维系好。
司熠初把门敞开，让何文昊进来坐，孩子挺有礼貌，见老爷子也在，乖巧喊了声蒋爷爷。
老爷子好客，去厨房热了一碗银耳汤端给何文昊。
司熠初原想去卧室带猫猫出来，结果猫困了，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他走到床边给她盖被子，偶然发现他睡的那一侧有一块深色湿迹。
司熠初：？
猫是在标记他？
何文昊没待多久，喝完银耳汤便回去了，临走前司熠初出来送客，关门时，他对何文昊说明早走时叫他。
罐罐都收了，可不得满足人家一下。
第二天早上，司熠初跟何文昊一起去学校。
安夏依旧睡到日上三竿。
阳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一缕，落在皙白莹润的腕上，安夏半眯着眼，红红的舌头伸出来舔爪。
毛茸茸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近似人类皮脂的光滑细嫩。
安夏一瞬惊醒，睫毛颤颤地看着由梅花状的肉垫蜕化成纤细修长的五指。
她激动地摸向自己的脸，没有胡须，没有细长的尖牙，竖立的毛耳朵褪成圆润平滑的耳骨。
安夏惊声尖叫。
她这是…变回人了？！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沉暖、悠慢。
几乎是下意识的，安夏迅速趴下往被子里钻。
吱呀一声，房门缓缓开启。
“咪咪？”
浑厚的嗓音亲昵地唤着。
幻为人形的安夏在被子底下紧咬住嘴唇，前胸贴住床面，四肢绷得笔直。
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剑之剑，持续不断地压迫她的神经。
安夏紧张地吞咽唾沫，直到脚步声顿在耳边，她闭上眼祈祷，但愿外公有足够坚强的心脏能承受接下来的诡异场面。
哗——堆叠的被子掀开。
暴露在空气中的安夏深吸气，与此同时，温沉的男性声音降落在头顶。
“吃饭了，小懒猫。”
……诶？
安夏仓皇抬眸，见站立床边的外公探手一捞，抱起伸懒腰的小白猫，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外公是老眼昏花了吗？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看不见？
难道说……
浴室里，安夏对着空空荡荡的镜子叹息。
原来她不是死而复生，而是从猫身里分离出了灵魂。
那她以后不就是到处飘荡的孤魂野鬼了？那还不如当一只人类的宠物呢。
“喵。”
浴室门被猫爪刨开一角，安夏从茫然中回过神，小白猫抵开门挤进来，安夏随即蹲下身，把猫抱起来往脸上怼。
她试图把自己塞回猫身里，然而只吃到一嘴猫毛。
呸呸呸，她皱起脸往外吐，身体浮在半空的猫吓得喵喵直叫，安夏赶紧把它放下，从门缝送出去。
所幸有过人变猫的经验，安夏很快消化了猫变鬼的事实。
尽管现在这个形态有些抽象，但比行动受限的动物更有机会见到外婆。
安夏悄无声息溜出家门，下楼时跟在窗台放风的小花打了个照面，它澄亮的瞳孔里空无一物，自顾自地舔爪，安夏没有停下脚步逗它，像阵抓不住的风匆匆掠过。
一口气跑到楼底下，她脚步有些犹豫——鬼是怕阳光的，电影里都这么演。
手先伸出去探一探，皮肤的颜色似乎淡了些，倒没什么特别感觉，安夏大着胆冲出去。
轰隆隆，云层里滚起一道雷。
顶着暴雨回到熟悉的家，一路狂奔的安夏在门口驻足，她身上还穿着出事那天的校服，领口与胸前沾着零星血迹。
她这副样子肯定很吓人。
哪怕外婆看不见她，安夏也不想以这副惨样见外婆。
将带血的衣领翻进去，头发拢到前面，把自己整理像样后，她抬脚迈进家门。
半个月没回来，一切还是老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变，连她的白球鞋也原封不动摆在地毯上。
只是空气冷清了些。
安夏往里走，脚步不用刻意压抑，轻飘飘落在地板上，她唤外婆，无人予她回应。
阳台玻璃门敞开着，迎面吹来一阵裹挟着雨丝的凉风，安夏闻到隐隐夹杂其中的焚香气味。
泛着幽光的房间里，微躬站立于矮柜前的老妇人纹丝不动，粗糙皱垮的双手合十，虔诚而沉重地凝望面前的黑白相片。
安夏在阴影处静立，一缕缕焚香卷到脸上，模糊她的视线，将眼眶熏得发酸。
黑白相片中的男人是安夏的外公，夏淮笙。
夏淮笙生前是一名考古工作者，安夏出生那年，他作为考古研究所的代表前往清河县，参与一场大型墓葬的保护性发掘行动。
那原本是一次稀疏平常的勘探任务，夏淮笙临走时承诺妻子，会在她生日之前赶回为她庆生。
丈夫从不食言，于是妻子怀着满心期待在家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等到生日那天。
然而她的丈夫没有如期而归，她从白日等到黑夜，最后等来一通关于丈夫死讯的电话。
安夏几乎没有与外公相关的记忆，但她时常枕在外婆的腿上，听外婆讲他们年轻时的故事。
他们如何相知、相爱，如何在婚姻里相互陪伴、扶持……这么多年外婆始终忘不了外公，外婆也曾说过，若是没有安夏，在外公出殡那天她便随着他去了。
是安夏留住了她，而如今，她的小安夏也离她而去了。
泪珠无声滚落下来。
安夏上前轻轻拢住外婆消薄的后背，缺乏温度的眼泪一滴滴滑落眼角。
*
窗外一道响彻云霄的惊雷，天花板的吊灯闪烁两下，整座屋子陷入黑夜之中。
“安安。”
有道陌生的低沉嗓音落进耳里，在一片寂黑中荡起回音。
安夏循声看去，隐约见到一个面容模糊的身影。
他周身散发着朦胧的白光，坐在外婆最喜欢的那把木质摇椅上，晃出咯吱咯吱的悠长声响。
安夏张了张嘴，艰涩的声音从喉咙溢出来：“你是谁？”
停下摇晃的椅子，那人朝她抬手招一招：“过来，安安。”
“外公是来帮你的。”
安夏盯住他张合的双唇，神情恍惚：“外公？”
椅子重新摇起来，他靠着椅背悠哉问她，想不想重新活一次。
男孩双手攥着书包肩带，时而抬头，怯怯观察与他隔着四五步台阶的高大身影。
气场实在骇人。
学校关于司熠初的传闻很多，高中部的风云人物在初中部也鼎鼎有名，这学期一开学何文昊就在表白墙上看到数条与有关“司熠初”的帖子。
起初是有人匿名表白，帖子热度起来后就开始出现各种科普帖，司熠初的家世背景、身高体重、成绩特长、转校之前的光辉事迹，一堆鸡零狗碎的事情被嚼得有盐有味。
刚转学的司熠初被扒了个底朝天，吃瓜群众擦嘴下桌没几天，又有人爆新料。
抽烟逃课，聚众打牌，课堂上吃自热火锅，试卷上乱写乱画……桩桩件件都是在挑战学校的底线权威、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走位。
横空出世的司熠初就像一场黑色龙卷风，暴力撕扯着圣蓝的平静与秩序。
圣蓝的老师、学生，乃至家长都认为他是一个目中无人、顽劣不堪的不良分子。
司熠初搬来梨雨巷那天，何文昊就听妈妈以严肃口吻提醒他——不要和司熠初来往。
何文昊谨记于心，且严格遵守。
可他有时也会心生疑惑。
学校对学生的仪容仪表有规范要求，譬如在校期间女生不允许披发，男生不允许留长。
而司熠初刻断眉，打耳洞，留狼尾，戴舌钉，从头到脚都在彰显不可一世的叛逆，甚至还有人说他在后背纹了青龙白虎。
没人能证实爆料的真实性，何文昊却在那个阴雨天亲眼见证过。
那天晚上他下楼丢垃圾，半路上碰见晚归的司熠初。
他没穿上衣，用自己的校服裹着什么，擦身而过时何文昊不着痕迹瞟一眼，看见一只小猫在他怀里细细发抖。
一个看起来会虐畜的人，却那么小心翼翼地呵护一只猫。
何文昊被震碎了三观，连带对司熠初的恶人滤镜也淡了一些。
他怔在原地，攥着垃圾袋看司熠初上楼的背影。
他的后背一片洁净。
何文昊那时才知道，原来有些人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不堪。
＊
楼道灯应声亮起。
胳膊被人轻戳一戳，司熠初侧肩转头，矮他一个头的男孩紧抿着唇，闪烁的眸中透着忐忑。
“哥…”
何文昊咽咽嗓子，把酝酿一路的话说出口，“以后我能跟你一起上学吗？”
初高部放学时间不同，上学时间倒相差不大。
何文昊有自己的小算盘，被高年级欺负不是一两次了，他不敢跟老师告状，对父母也难以启齿，他很感激今天司熠初的出现，尽管他可能只是路过、顺便管一下闲事而已，但他对外的恶霸形象相当管用，只是站在那里说句话就吓得那些人屁滚尿流。
“我每周有一百零用钱，我…我可以给哥用。”
何文昊知道他不缺钱，毕竟当时他爸捐了一栋实验楼才把他这个“烫手山芋”塞进圣蓝，他这么说只是想表示自己的诚意，礼多人不怪嘛。
司熠初眼尾下压，淡睨男孩攥紧的手指，嗓声溢笑：“这是保护费？”
何文昊慌忙摆手，“不不，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斟酌半天也没说出来。
男孩垂下头，身后突然响起开门声。
三道目光在空中交汇，穿家居服的中年女人愣了愣，收住神色，抬手朝男孩一招：“进来。”
家里的灯亮着，电视在播一档连续剧，猫猫蹲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看。
听见门锁旋转的声响，猫耳侧向门口，是她主人回来了，比高三放学时间早，想必又早退了吧。
校霸不愧是校霸，当老师是空气，视校规为无物。
安夏有时还挺羡慕他的自由自在、无法无天，不论他做出多么出格的事都有人为他兜底。
啧。
当初怎么没有魂穿司熠初呢，真可惜。
“回来啦，喝点银耳汤不？”
司熠初把背包一甩，下个动作是揉猫，然后才接外公的话：“又是没卖完的？”
外公支了个糖水摊，秋冬卖红豆沙银耳汤，春夏卖绿豆汤西米露。他不为挣钱，只是不想闲着找点事做，吃过的都知道他家糖水食材新鲜分量足，下班放学路过都会顺带买一碗，偶尔没卖完外公就拿回来分给楼上楼下的邻居，自从司熠初搬过来后，这份长辈的爱便专属于他。
勺柄敲在头顶，外公给了他一记爱的敲打：“你小子还嫌上了？”
“不嫌。”司熠初把猫跑腿上，手指顺着毛，“放那儿吧，我等会吃。”
安夏没有司熠初的命，却得到了司熠初的爱。
她不清楚是不是养猫的人都这样，还是司熠初格外没出息。他像个中了猫瘾的变态，把她当个玩偶盘在手里玩，用舌头上的钉蹭舔她，从额头到耳朵，再到猫脸、猫鼻子，甚至还想亲猫的嘴。
简直是丧心病狂，色欲熏心！
猫也是有脾气的，安夏弓起背竖起毛，龇牙咧嘴吓唬他，誓死守护最后一片净土。
结果又把司熠初可爱到了。
他当她给他表演节目呢，把猫团在手里，翘起嘴角笑得有点蛊：“养你半个月了，可以亲了吧？”
安夏头皮一麻。
这是说的什么话！
猫要昏掉了，两只爪子使劲怼他嘴上。
走开啊！大变态。
“好灵活的小手手。”
该死的变态就着这个姿势把她爪爪亲上了，安夏听见几下啵啵啵的响声，爪子被他握住拿开。
下一秒，柔软而温热的唇贴上来，他的气息侵占她所有氧气。
啪。
听，是心碎的声音。
被主人强制爱的猫猫安夏在今夜痛失初吻。
小猫咪是没有人权的吗！
为了报复司熠初的凶残，安夏决定把猫尿拉在他床上。
说干就干。
安夏奋力摆脱大变态，颠着四条腿跑进房间。
遭猫嫌弃的人，同时也在被崇拜。
何文昊回家后挣扎一番，还是决定争取一把。他趁妈妈去洗澡的时候，装一袋猫罐头，抱着自家的小花猫走到对门。
按两下门铃，有人来开门。
一人一猫对上司熠初的眼睛，心都一起抖。
其实他的眼里没有特别情绪，只怪气场太盛，随便一眼都像是要杀人。
“打扰了，我是想…”何文昊慢慢把塑料袋递过去，“想把这些罐罐送给你家猫猫吃。”
小花猫“喵”一声，似在附和主人。
司熠初记得这猫，常跟他家小白裹一块玩来着。猫也是需要朋友的，他得帮他家猫把关系维系好。
司熠初把门敞开，让何文昊进来坐，孩子挺有礼貌，见老爷子也在，乖巧喊了声蒋爷爷。
老爷子好客，去厨房热了一碗银耳汤端给何文昊。
司熠初原想去卧室带猫猫出来，结果猫困了，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他走到床边给她盖被子，偶然发现他睡的那一侧有一块深色湿迹。
司熠初：？
猫是在标记他？
何文昊没待多久，喝完银耳汤便回去了，临走前司熠初出来送客，关门时，他对何文昊说明早走时叫他。
罐罐都收了，可不得满足人家一下。
第二天早上，司熠初跟何文昊一起去学校。
安夏依旧睡到日上三竿。
阳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一缕，落在皙白莹润的腕上，安夏半眯着眼，红红的舌头伸出来舔爪。
毛茸茸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近似人类皮脂的光滑细嫩。
安夏一瞬惊醒，睫毛颤颤地看着由梅花状的肉垫蜕化成纤细修长的五指。
她激动地摸向自己的脸，没有胡须，没有细长的尖牙，竖立的毛耳朵褪成圆润平滑的耳骨。
安夏惊声尖叫。
她这是…变回人了？！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沉暖、悠慢。
几乎是下意识的，安夏迅速趴下往被子里钻。
吱呀一声，房门缓缓开启。
“咪咪？”
浑厚的嗓音亲昵地唤着。
幻为人形的安夏在被子底下紧咬住嘴唇，前胸贴住床面，四肢绷得笔直。
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剑之剑，持续不断地压迫她的神经。
安夏紧张地吞咽唾沫，直到脚步声顿在耳边，她闭上眼祈祷，但愿外公有足够坚强的心脏能承受接下来的诡异场面。
哗——堆叠的被子掀开。
暴露在空气中的安夏深吸气，与此同时，温沉的男性声音降落在头顶。
“吃饭了，小懒猫。”
……诶？
安夏仓皇抬眸，见站立床边的外公探手一捞，抱起伸懒腰的小白猫，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外公是老眼昏花了吗？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看不见？
难道说……
浴室里，安夏对着空空荡荡的镜子叹息。
原来她不是死而复生，而是从猫身里分离出了灵魂。
那她以后不就是到处飘荡的孤魂野鬼了？那还不如当一只人类的宠物呢。
“喵。”
浴室门被猫爪刨开一角，安夏从茫然中回过神，小白猫抵开门挤进来，安夏随即蹲下身，把猫抱起来往脸上怼。
她试图把自己塞回猫身里，然而只吃到一嘴猫毛。
呸呸呸，她皱起脸往外吐，身体浮在半空的猫吓得喵喵直叫，安夏赶紧把它放下，从门缝送出去。
所幸有过人变猫的经验，安夏很快消化了猫变鬼的事实。
尽管现在这个形态有些抽象，但比行动受限的动物更有机会见到外婆。
安夏悄无声息溜出家门，下楼时跟在窗台放风的小花打了个照面，它澄亮的瞳孔里空无一物，自顾自地舔爪，安夏没有停下脚步逗它，像阵抓不住的风匆匆掠过。
一口气跑到楼底下，她脚步有些犹豫——鬼是怕阳光的，电影里都这么演。
手先伸出去探一探，皮肤的颜色似乎淡了些，倒没什么特别感觉，安夏大着胆冲出去。
轰隆隆，云层里滚起一道雷。
顶着暴雨回到熟悉的家，一路狂奔的安夏在门口驻足，她身上还穿着出事那天的校服，领口与胸前沾着零星血迹。
她这副样子肯定很吓人。
哪怕外婆看不见她，安夏也不想以这副惨样见外婆。
将带血的衣领翻进去，头发拢到前面，把自己整理像样后，她抬脚迈进家门。
半个月没回来，一切还是老样子，好像什么都没变，连她的白球鞋也原封不动摆在地毯上。
只是空气冷清了些。
安夏往里走，脚步不用刻意压抑，轻飘飘落在地板上，她唤外婆，无人予她回应。
阳台玻璃门敞开着，迎面吹来一阵裹挟着雨丝的凉风，安夏闻到隐隐夹杂其中的焚香气味。
泛着幽光的房间里，微躬站立于矮柜前的老妇人纹丝不动，粗糙皱垮的双手合十，虔诚而沉重地凝望面前的黑白相片。
安夏在阴影处静立，一缕缕焚香卷到脸上，模糊她的视线，将眼眶熏得发酸。
黑白相片中的男人是安夏的外公，夏淮笙。
夏淮笙生前是一名考古工作者，安夏出生那年，他作为考古研究所的代表前往清河县，参与一场大型墓葬的保护性发掘行动。
那原本是一次稀疏平常的勘探任务，夏淮笙临走时承诺妻子，会在她生日之前赶回为她庆生。
丈夫从不食言，于是妻子怀着满心期待在家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等到生日那天。
然而她的丈夫没有如期而归，她从白日等到黑夜，最后等来一通关于丈夫死讯的电话。
安夏几乎没有与外公相关的记忆，但她时常枕在外婆的腿上，听外婆讲他们年轻时的故事。
他们如何相知、相爱，如何在婚姻里相互陪伴、扶持……这么多年外婆始终忘不了外公，外婆也曾说过，若是没有安夏，在外公出殡那天她便随着他去了。
是安夏留住了她，而如今，她的小安夏也离她而去了。
泪珠无声滚落下来。
安夏上前轻轻拢住外婆消薄的后背，缺乏温度的眼泪一滴滴滑落眼角。
*
窗外一道响彻云霄的惊雷，天花板的吊灯闪烁两下，整座屋子陷入黑夜之中。
“安安。”
有道陌生的低沉嗓音落进耳里，在一片寂黑中荡起回音。
安夏循声看去，隐约见到一个面容模糊的身影。
他周身散发着朦胧的白光，坐在外婆最喜欢的那把木质摇椅上，晃出咯吱咯吱的悠长声响。
安夏张了张嘴，艰涩的声音从喉咙溢出来：“你是谁？”
停下摇晃的椅子，那人朝她抬手招一招：“过来，安安。”
“外公是来帮你的。”
安夏盯住他张合的双唇，神情恍惚：“外公？”
椅子重新摇起来，他靠着椅背悠哉问她，想不想重新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