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上。

    风和日丽,海鸥展翅。

    不同于昨日下午火烧般的炽热,雨后天晴的海面泛着温柔阳光,由远及近的条条波浪滚动着闪耀夺目的光芒,风是腥咸的,也是怡人的。

    挤在甲板上拍照打卡的游客不少,几乎没有驻足之地,屠准步履加快,穿梭在三五成群的小团队之间,唯恐挡了人家的好风景,误入了情侣们甜蜜的镜头,就这么格格不入又孤零零地走过一圈,最后怏怏不乐地回来。

    裴空青眼尖,早在船舱靠窗的地盘占据一席之地,太阳晒不着,视野还极好。

    屠准摘下墨镜走过去,冷不防明亮坦途被一堵身躯遮挡,眼前光线一暗。

    她抬眸,一时惊住。

    南方出身的孩子,饶是在北方呆过那么短暂几年,也从未见过活生生的2米壮汉。

    屠准只觉得眼前的年轻男孩,光是脑袋,就比她大一倍。

    但与身材的雄伟硬朗截然相反,男孩的模样算得上干净、清秀,唇角挂着笑,颊边还团着艳艳的红,眼神清澈又有几分羞怯,他握着手机,弯着腰,扭捏说:“你、那个,我、我能不能,加个你的微信?”

    因为紧张而生的结巴,让屠准想起孟楷承,她不由得温柔一笑:“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男孩突然深深鞠躬,宽宽的手掌抓着手机摸摸后脑勺,“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你好可爱。”

    的确是发自肺腑的称赞,但屠准微微眯眸,不太想领情。

    男孩更加窘迫,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但那躲闪的目光忽然坚定,他轻咳一声,解释道:“我在设计一个动漫角色,可不可以,请你做模特?”

    “可以考虑。”屠准莞尔,爽快地摸出手机,“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男孩扫码的手都在颤抖,微信加上后,连连道谢,两人又杵在原地聊了两句。

    屠准面上一直浮着温和笑意,视线绕过眼前的宽阔身躯,有意无意地往窗边瞟。

    裴空青唇角勾弧,笑得有几分戏谑,又意味不明,藏在墨镜后面的眼睛像海底暗礁一样,因为看不透彻,更让人觉得深邃神秘。

    男孩还想请屠准喝饮料,她笑着指了指窗边,两人齐齐往那边看,又笑盈盈地交流几句,氛围融洽。

    裴空青坐姿懒散闲适,坦坦荡荡地盯着两人,连眉宇也没晃一下,只是捏着玻璃杯的手不知不觉地收紧,等屠准怡然自得地坐回他面前,飞扬眉毛才幽幽地挑了两下。

    他把果盘推到她面前,一句话说得轻飘飘的:“不太合适。”

    “什么?”屠准叉起一块苹果,视线落于手机屏幕上,新加上的好友已经把人物介绍和初稿图一并打包发了过来。

    事关肖像权,屠准对男孩的邀请只是出于礼貌随口一应,并未做出任何承诺,她对成为什么漫画原型、宅男女神,统统不感兴趣,正思索着合适的措辞拒绝,便听裴空青冷声说。

    “体型。”

    “不合适。”

    下一秒,苹果渣滓混着口水凶猛地喷射在对面那张高冷耍酷的脸上,飞扬的眉毛瞬间沉下。

    屠准一边擦嘴,一边哈哈大笑,笑完,还不忘讥讽:“你个老变态!”

    老变态得此评价,只是淡定地抬手拿纸巾擦脸,好像心死得透透的,没有丝毫想要反驳的兴致。

    屠准默默低下头叉苹果吃。

    裴空青没拿“不能离婚”来警告她,有点意外,也有点失落。

    杨蔚蓝打来电话,说要在山顶定民宿,问她想住情侣套房,还是露营看星星。

    屠准毫不犹豫:“当然是露营看星星!”

    电话挂掉,她看向裴空青,假模假样地征询意见:“你也不想住情侣套房吧?露营看星星多有趣啊!”

    “所以我们定……”

    “我不!”他端着杯子打断她,小小地抿了口橙汁,舔舔唇说,“我要住情侣套房!”

    屠准抓着手机皱眉:“那你自己给蔚蓝打电话!”

    裴空青冷冷说:“我没她电话。”

    屠准夸张地挑眉耸肩:“那我可就没辙了。”

    话落,她低头看手机,斟酌好拒绝的话语,发了过去,对面说了几句客套话,聊天界面便静下来。

    从游轮下来,两人打车去了山脚。

    海边玩不出太多花样,四人原本就计划一起登山,去看传说中相拥而生的百年情人树,裴空青对此兴趣缺缺,下车后就直奔游客中心排队买缆车票,想要直达山顶。

    百年情人树在山腰,本着“来都来了”的朴素价值观,屠准想去看一看。

    两人剪刀石头布,三局两胜被赖到五局三胜,屠准险险赢过,最后步行上山,沿途有许多卖情人锁的流动摊贩,形形色色的锁头琳琅满目,商人们甚至开发出即时刻名的服务,而老太太们精神抖擞下说的“几步就到”,和屠准理解的“几步就到”,显然不是一种意义。

    到山腰已是午后,屠准累得喝水都直呛,眼冒金星、气喘吁吁。

    百年老树确有两株攀附缠绕,直上九霄,树盖遮天,又枝繁叶茂,其实看不出是不是两棵树,环抱而生或许也只是吸引游客的噱头。

    不过,的确很漂亮壮观,郁郁葱葱的枝桠上垂满祈福的红布条,彩色飘带绕着木制围栏缠了一圈又一圈,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木制福牌,也不全是祈愿爱情长长久久的,也有祈愿父母长命百岁的,祈愿子女健康成长的,祈愿学业有成事业有成的。

    人的愿望啊,总是填不满。

    树下有道士在卖开过光的空白木牌,真道士假道士屠准也不知道,她也不在乎,每每遇见这种祈福树、祈福墙,她都会花钱挂上一块。

    这辈子她就那么一个心愿,说得多了,老天爷总能听见。

    马克笔一笔一划写下心愿的同时,心中也在虔诚祈祷,最后从密密麻麻的福牌中挤出位置,把自己的福牌稳稳地挂上去。

    裴空青买了便当回来,瞧她正欲盖弥彰地把福牌拨乱。

    他拧开矿泉水瓶盖递过来,冷艳薄唇忽而上翘:“许什么愿了?”

    屠准直冲道:“关你何事?”

    裴空青也不恼,咬人的狗不叫,爱叫的狗不咬人,情况在慢慢变好,他很有耐心。

    意料之外的是,杨蔚蓝和郭正还在山腰等他们,两人正吃着便当,他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

    只是一夜未见,却像久别重逢,杨蔚蓝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还兴高采烈地摸出情侣锁,刻着“裴空青&屠准”字样的小锁已经安排好了。

    专门用于悬挂情侣锁的铁栏杆已经不堪重负,为了满足需求,景区不得不在栏杆间焊接上新的杆子,饶是如此,想要挤出一隅空地,也不太容易。

    屠准不知道杨蔚蓝和郭正找了多久,才找到这么个金贵的宝地,他们俩人的锁已经扣上去了,钥匙扔进了悬崖底,杨蔚蓝拉着郭正去拍照打卡,暗戳戳地给他俩留空间。

    屠准握着小锁犹犹豫豫的。

    “不想挂就不挂呗!”裴空青不冷不淡地在她背后说。

    屠准往后扫他一眼,那双幽暗的眸子半敛,眼尾挑得淡泊,唇线拉直没表情,视线相对的一瞬,他又无所谓地笑了:“反正某些人一直都想跑路。”

    “谁想跑路了?”说得好像她是在逃犯,屠准不满地嘟哝,“我恐高而已!”

    她把小锁砸向他:“你来挂。”

    裴空青轻轻松松接住,垂眸看了一眼,向前一步迈到她身侧,弯腰下去吊儿郎当地打量她:“我信你的鬼话?”

    屠准:“……”

    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心虚,但在这个老男人面前,她不想这样轻易服输:“也不知道谁才有鬼!”

    “行啊!”裴空青散漫翘唇,那笑容,三分薄凉、三分颓懒、三分傲慢,他冷白修长的手指指着自己潋滟的唇,眯眸蛊惑道:“你亲我一个。”

    “我就信你。”

    说、说什么?

    屠准简直不敢信自己的耳朵,更是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操作吓得往后退,却不防被他一把抓住,不由分说地扯进怀里。

    “快点啊。”沙哑低淡的声音就荡在耳边,连带那赤裸裸的注视,都嚣张至极,“证明自己心里没鬼。”

    屠准眨眨眼,伸出手挡在两人之间,却不愿意这么推开他。

    耳根被猝不及防地点燃,又何止是耳根,额头、脸颊、嘴巴、脖子,乃至整个身体,都在迅速发烫。

    “凭、凭什么是我亲你!”

    “那我亲你?”

    话落,薄唇贴过来,来不及躲,但一触即分,像毛毛雨前零碎断续的试探,连那点冰凉触感都不真实。

    就像根本不会下雨。

    就像根本没碰到过。

    屠准心脏突突跳着偏头。

    裴空青松开手,走到栏杆边,半笑不笑地向下睨:“是挺高。”

    “啪嗒”一声,锁扣上了。

    “钥匙留着吗?”他回头问她。

    屠准甚至还没缓过劲,完全不信老男人说他没有恋爱经验那回事,没谈过怎么可能这般游刃有余,心动的同时又心烦,她端着胳膊没好脸色:“随便。”

    裴空青看了眼铁栏杆上密密麻麻的小锁,他悠哉说:“扔了恐怕找不回来咯!”

    “嗯?那又怎样?”屠准戏谑道,“所以某些人就是心里有鬼还倒打一耙哦。”

    裴空青笑出声,唇缝透出洁白的齿,两只酒窝叫嚣着阴谋得逞的意气风发,好几秒后,才收敛,神色淡淡地扭过头,手一扬,钥匙划出一道闪着金光的抛物线,他背对她拍了拍手心的灰。

    另一边。

    杨蔚蓝躲在不远不近的人群中偷窥。

    像小孩子的吵架,最后甜甜地吃糖收尾,幼稚至极,有趣至极,激动得她一巴掌拍在郭正背上:“卧槽!这不比电影有趣?”

    郭正揉着背,吃痛下委屈又宠溺地笑她:“你可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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