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成长,需要漫长的岁月积累,可一个人的长成,往往只在一个瞬间。

    譬如此时,屠准心意已决,如果晏家注定要有人,无法度过自己想要度过的一生,她希望这个人,是她。

    晏家已经舍过一个晏知许了,没理由再舍一个晏知安,他一路走来多苦啊?

    没人比屠准更了解,这个哥哥,就只比她大了3天而已。

    他又不是真的不学无术,年仅18岁就能参与国际比赛,他离自己的梦想近在咫尺,不可能,不应该,让他去放弃。

    屠准从公司离开,又去了趟医院,去找徐睦请辞,她在领导面前信誓旦旦为自己担保,又尽心尽力传道授业,屠准问心有愧。

    而徐睦知悉她的用意与计划后,只是拧着眉表示担心,要撑起晏家那等偌大家业,哪是说起来那么简单的事,然而屠准雄心壮志,看起来确实有着豁出命也要大干一场的野心。

    “等你大哥病好了,二哥退役了,你还可以走回自己想走的路,一辈子很长的,足够做很多事。”

    徐睦身为局外人,不好再多言,只有握着她的手安慰,眼底满含期许,也满含不忍,“你想替两位兄长扛起重担,以后,还会有很多名不正言不顺的事,豪门之争我不懂,可尔虞我诈只怕是比剧本写得更复杂阴险。”

    “阿准,希望你一切顺利。”

    从医院离开前,屠准又去了一趟门诊大楼,向分诊台确认,正如晏知安所说,当天是乐眠的专家门诊,她的门诊,每个月只排两天,那号紧俏得,黄牛都排不到。

    这么一个人,会配合晏知许演戏,甚至愿意装成助理,被冤枉成小三受尽谩骂也无动于衷,这何止是奇怪,简直是离谱。

    如果没有早晨撞见的那一出,屠准一定会将她的行为往恋爱脑上分类。

    可如今,屠准担心的已经不再是她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了,而是担心她的人身安全。

    晏家百年名门,祖辈讲究什么嫡长之序,尊卑分明,可繁衍几代,那等腐朽制度早就站不稳了,盘根错节的旁系,各房又都根深蒂固,近些年更是猖狂,磨拳檫掌想要将晏家分食,明里暗里打压晏知许。

    晏家父母死得就不正常,晏知许的先天疾病也难保不是有人处心积虑的结果。

    这类豪门秘闻总是热度不减,迄今也有人议论,但在晏家,人人闭口不谈,心照不宣。

    屠准路上给晏知安打了个电话,找他安排一个职位,对面明显感到惊讶,静了片刻才说行。

    她一路愁眉紧锁地回家,对空降被骂这件事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对撑起晏家这件事可以说是毫无头绪。

    -

    大年夜,工作由裴空青收尾,窦豆提前回家,晚上打算吃火锅,他埋头准备食材,屠准也去帮忙,两人一边忙食材,一边聊起来。

    聊目前的工作情况,聊他和裴空青喜欢的音乐,也聊摩托车俱乐部,还聊起裴空青那辆古董车,最后聊到裴空青,屠准才知道窦豆知道的也不比她多。

    两人好像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话匣子打开了,便顺水推舟、自然而然聊起了谢获。

    窦豆和谢获是邻居,谢获比他虚长几岁,没血缘,但从小脚跟脚,比亲哥哥还亲,谢获脑子灵光,性格特别野,那是公认的事儿,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打地洞,谢获不赖,他父亲自然也不赖。

    谢获还在襁褓中时,他父母辞去铁饭碗的工作,背井离乡选择下海,一走就是十来年,最后做起房地产摇身一变成了暴发户,风风光光地回到花朝,那酒席办了百来桌,十里八乡都来凑热闹。

    少年谢获更争气,也没见他什么时候看过书认真学习过,那抽烟打牌飙车疯疯癫癫玩摇滚乐,明明每件破烂事儿都没耽误,可高考时,随随便便就考了个省状元。

    谢获啊,是个传奇。

    但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就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就好像一夜间天不是天,地也不是地了。

    那天狂风骤雨,滚雷轰响,谢获家里来了不少人,有西装革履的律师,有威武严肃的警察,也还有几个哭哭啼啼的陌生面孔。

    谢获的父母,跳楼自杀了。

    据说欠了好多债,就算以谢获的本事,以后能年薪百万,也够他还几辈子了,那几个哭哭啼啼的,都是受害人。

    警察来调查,主要是想查谢获父母有没有藏匿资产,值钱的东西都给没收了,连谢获考上状元的奖金都没放过,谢获爷爷奶奶的房子还归厂里管,没法拿走。

    谢家确实没钱了,谢家父母连独子都不管了直接跳楼,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查无可查,这件事就可以收尾了,可那年,谢获多么心高气傲,他给每个业主都写了欠条,承诺会补偿他们的一切损失。

    暑假还没结束,谢爷爷去世了。

    暴发户破产,留下烂尾楼一片,坑害了千家万户,走投无路自杀,白发送黑发,老人被气死,天之骄子堕下神坛……

    谢家又成了十里八乡茶余饭后的谈论焦点,怎么没意思啊,老百姓最爱的就是这类戏,比电影都精彩。

    后来,谢获像变了一个人,骨子里的野还在,只是沉默寡言了许多。

    他寒暑假也只是回花朝看看奶奶,住不了几天就会离开,他有打不完的工,还不完的债,窦豆想帮他,但根本无从下手。

    再后来,窦家搬走了,窦豆离开花朝去念书。

    曾经比亲兄弟还亲的朋友,就这样淡了联系。

    再再后来,谢获去世了。

    据说是被人打死的,也有人说是摔死的,又有人说是病死了,但没人说他是自杀,窦豆也觉得,以谢获的秉性,他不可能自杀,他太强悍了,父母去世也没掉过一滴泪,只是咬牙承担起责任,他好像无坚不摧。

    窦豆对谢获的友情和同情,转而变成由衷的敬佩和哀叹。

    谢获去世后的第二年,裴空青出现在花朝,他租下了谢家隔壁的房子,成为李奶奶的邻居。

    一些事情,是心照不宣的。

    窦豆知道,但李奶奶不见得也知道,其实不知道更好,免得像他一样疑神疑鬼,屡屡忍不住想问裴空青,谢获到底是怎么死的。

    话题聊到这里,已经成了窦豆一人的独白,屠准垂头沉默不语,身后有钥匙拧动门锁的声音,窦豆才察觉自己说得太多,迅速抬手擦掉眼泪,拿了菜刀咔咔切起土豆和莲藕来。

    裴空青脱了外套,也撸起袖子来帮忙,发现两张脸一张赛一张的暗淡冷沉,那情况明显不对,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

    那年大年夜,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窦豆喝了不少酒,裴空青陪他一起,到最后,也有些醉醺醺的。

    屠准洗漱完,裴空青已经窝进被窝睡着了,她拧了湿毛巾给他擦脸,顺带好心地帮他把脚也擦了下,本来想跟他谈谈未来的计划,也没机会开口。

    这个夜晚睡到一半,屠准醒了,说不好是被冷醒的,还是被吵醒的,身边的活暖炉没了影子,裴空青也没开灯,偷偷摸摸地在衣柜前换睡衣。

    空气中飘荡着沐浴露那股好闻的香味,他肩头还挂着浴巾,衣服换好,他又站在床边拿浴巾擦头发。

    这人可真行,睡半夜酒醒了,还得挣扎着起床洗个澡。

    屠准翻个身继续睡觉,懒得理他,眼睛闭上,又睁开,她也真行,又不是浅眠的那类人,偏偏这下醒了还睡不着了。

    这不是离谱了吗?

    也许是十五月圆夜,窗外的月亮特别特别亮,亮出一圈柔光,把那片夜空都照得朦朦胧胧,但孤月高悬,看不见繁星,只是亮,没什么浪漫的意境。

    屠准眨了眨眼,望着那抹月光,想起晏知许,想起晏知安,想起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怎么能不心疼啊?

    眼前的景象随着月光蔓延,扩散,渐渐失去聚焦。

    背后,男人热气腾腾地贴过来,手臂圈上腰肢顺势将人搂进怀里,挑指轻轻撩开她柔软的长发,湿漉漉的嘴唇,慢吞吞又小意缠绵地亲吻她敏感的后颈,声音温柔低哑:“我把你吵醒了吗?”

    屠准小声地“嗯”了声,又微微侧眸回应,“没有。”

    裴空青的温热呼吸贴着她的耳畔,隐晦不明地笑了声,那声音很低,很淡,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磁性,像是从喉中震出的音节,拨乱了沉默的空气,拨乱了浑浊的月色,拨乱了浑浊黑暗中的一根弦。

    “想要吗?”他喉中轻哼。

    “……”什么虎狼之词?屠准扯了扯被子,把脸藏进去。

    “我刚洗了澡。”他声音蛊惑,没有直说,但指向性很明显,“……上次没做完的。”

    屠准空空地咽了咽嗓,感觉自己的耳根都让他亲吻得发烫。

    裴空青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声音更加沙哑:“……我想。”

    像是撒娇,也像哀求,温柔得仿佛能让人溢出汗来。

    反正醒都醒了,反正摸都摸了,他就是想,特别想,忍了那么多年不是开玩笑的。

    但屠准无动于衷,不开窍,她还说过不让他碰了,那能怎么办?

    裴空青浑身绷着,但手是手,手不做人,他也没办法,一双手在被窝里乱来,肆无忌惮地抚摸、揉捏,怀里的人身体微微僵硬,也不知道触碰到哪个地方了,突然抖了下。

    耳边一声蛊惑的嘤咛,裴空青就像被蚂蚁咬了口心脏,不知是疼是痒,只有呼吸声陡然滚烫缠绵起来,一旦有那个想法,身体就立刻跟随主人的思维有了反应,他也难受起来。

    想吻她。

    潮湿温软的嘴唇付诸行动,细细密密的亲吻落下,在颈部,在耳畔,在脸颊,屠准在他怀里动了动,调整了一个开放的姿势,全然没挣扎的意思,两只清澈的眼眸泛着月色般潋滟的柔光,安安静静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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