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于尽
“我不做。”
“但也不是不能变通啊。”栗子哼哼道，像是在给自己找补，“要是那人十恶不赦，又或是与我有仇，那就另当别论了。我不是说说的啊，我是真能动手。”
“不是，少出这种道德难题啦师父。大家都好好活着不行吗？接寿终正寝谢谢。”栗子表示拒绝，“虽然现在可以获得很长了，但是我还是想要活的更长，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比如试试能不能再想办法给宋绯攒出一个元婴，比如把凌云宗搞成玥界最高高等教育学府，再比如，找到回家的路。
忙得很呢，哪有时间总是要死要活的。
季云转头看向宋绯，他的小徒弟，却悄悄避开了他的眼睛。
他想：我应当……
此前我从未想过，但我……我应当会做的，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师姐不愿意。只是千般罪责，全在我一身而已，只要师姐能好，便好了。
宋绯心想，我大约不能算是个好人，第一反应，总还是要分亲疏内外，关系远近的。
-
季云和宋绯带出来的凡人暂时都被安置下来，只是山上被木楞的人群占满，一眼望去，像是从土坑里长出的人型树木，没得让人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栗子随机指了个外门弟子，给他分派的任务是让他带着一个人逐渐远离，同时还要密切关注这人的情况，看看城中到底是使用的什么阵法。
若是远离就能削弱阵法的影响自然最好，就怕是神魂已被困住，离远了与肉身的连接断开，反而不妙。
那人不过筑基，速度也不快，宗门里合共两个金丹，还得守在这边，真真是捉襟见肘。
栗子想成为第一大宗门的梦想又坚定了点。
她略有心焦的时不时朝着门下弟子离开的方向，这几天听见的坏消息也够多了，就算是按照概率，也该给她来点儿好消息了吧？
宋绯还在专心调息，季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权做安慰。
“稍安勿躁。”
而此时，不远处的云中城在栗子的余光里微微闪了一下，她骤然转身，季云也同她一起回头，原本默然无声的城池终于有了动静，可看那从地面逐渐蔓延向天空的，暗红的色泽，却只给人以不详之感。
“这个配色好不了一点。”栗子锐评。
他们这儿离云中实在是称不上遥远，所以山上众人只要往眼睛里放点灵力，不论是练气还是筑基，都能看到点云中的情况，只不过是或近或远而已。
但不管是近是远，都足够把这座疯了的城此时的景象看在眼里了。
并州的城池，布局都大同小异，城门处多是牲畜市场与穷苦人们的窝棚，挤挤挨挨，住的人最多，这些人原本白日就要出城去，晚上才回到城里，以免妖兽袭击。一年四季，风霜雨雪，要很辛苦很辛苦，才能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挨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再往里，便是几条街的店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工坊，若是家中没有产业，只靠着在工坊里做活，倒也勉勉强强能维持一家子的生计。等儿女大些，也能早早念书做活，贴补家里，几代几代下来，或许也能积攒出一份不错的家业，过上自己的小日子。
城中也有富商，虽不如修仙世家，豪门贵族的显赫，但也能绮罗珠玉，披锦执绣，富家的小姐和公子哥儿们，从出生起就过着衣食丰足的生活，老爷夫人们，或许也曾筚路蓝缕的挣下这样一份偌大的家业。他们可能在商言商，也可能偶尔发发善心做些好事，要么亏心但富有，要么被人人称颂，都是一辈子。
但现在，一切都停滞了，一切都即将被毁灭。只是因为一个人的执念，让一座城中所有的故事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阵法启动了，栗子从没见过这样的阵法，城中房屋都被掀开，像是被轻而易举破开的罐头，屋顶杂乱的飞上半空，又支离破碎，一派龙卷风席卷过的末日景象。房子被夷为平地，而里面的人，那些扔在云中城内的，未来得及救出的人，就这么在她眼前，蓦然融化了。
栗子双手骤然收紧，身边宋绯心有灵犀般抬头捉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
宋绯担忧的望着她：“师姐……”
栗子扯了下嘴角，很是牵强，“没事，我不看了。”
“师姐，你知道的，只要你……”
“不行，不许。”栗子回绝的斩钉截铁，她知道宋绯想做什么，她也知道宋绯会听她的话的，不管是走还是留。
“回来了。”一旁的季云低声插了一句，果然，片刻之后就看见一道身影飞奔而来，那人十分兴奋，还没到近前就开始高喊，“可以！离开有用！只要离云中城够远，人就能醒过来。”
不少人同时狠狠松了一口气，栗子动作极快，早在方才就做好了准备，这会儿得了确定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发动了山上的传送阵，这阵法经过她和师父的紧急改造，在有足够的灵气做动力时，一次性带走这山上的近千人也不成问题。
季云拔剑插入地下，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身上涌入传送阵中，没办法，实在是没有灵石储备了，只能人工辅助一把。
栗子蒙上宋绯不甘心的一双眼睛，轻轻在他耳边说：“走吧，别看了。”
脚下的阵纹爆发出光亮，等他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回到辰极峰下。宋绯看到面前的人一个个醒来，云中阵法的后遗症还在起效果，但好歹是都醒了过来，从地上晃晃悠悠的爬起，眼神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他脸上终是有了些喜色，伸手去抓师姐却意外的抓了个空。
宋绯在一瞬间里惊慌起来，一个想法霹雳般在他脑中炸现，而且立时就得到了验证，季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回复一下被超大型传送阵抽出来的亏空，就看见小徒弟像是卡帧一样在他面前闪现一秒，转瞬之间又发动阵法逆向传送回去了。
季云：“！”
这都什么事啊！
但到底还是晚了，栗子有心算无心，又是个阵修，在传送阵上动点手脚再简单不过，等宋绯再次出现在云中城外，她已经捏碎阵图，瞬间抵达云中城外笼罩的那层阵法面前。
宋绯眼睛里几乎要渗出血来，疯了一样的追她，声音凄厉，“师姐！师姐！”
“栗子！”
他踏剑而来，所经之处几乎撕碎空间，剑气在空中留下长长的尾迹，最终也只不过追上了栗子身影消失之前，最后微微回过头来，对他平静的一瞥。
这人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留给他吗？
云中的外围的阵法被宋绯和季云撕开过一次，栗子计算的没错，被匆匆补好的阵法已经失去了原先隔绝传送阵的功能，在她的储备之下，栗子的身影几次闪烁，就来到了云中城内。
被宋绯荼毒过的那个直入地底的大洞中，已经不再是空无一片。血色的阵法从虚空中显现，一道道繁复的阵纹蛛丝般缠住了整座城，将一股股的血气汲取进阵中。
宋绯说的没错，那的确是个女修，栗子第一次见到了隔空斗了这么久的人，她站在坑洞旁，歪歪头，说：“你眼睛挺漂亮的。”
“你胆子挺大的。”阵法中央站着的人微微一动，将手中的物件遮蔽了起来，不让栗子看。但栗子的注意力本来也没在她手上，而是看着她的眼睛，一双猩红，却全无杀意，只余一片绝望死寂的眼睛。
“没有你胆子大。”栗子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讽刺，毕竟屠城之事没有包天的胆子谁敢做呀？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个宗门的，但你也应该瞧见了，先前的金丹也打不破我的阵法，奉劝你一个筑基，不必因为你背后宗门的吩咐，无谓的折损了自己的小命。”那女修冷冷开口，眼睛瞥过栗子，与她后面正在与阵法搏命的宋绯，“看在你后面那人拼死也要来找你的份上，我不愿意杀你，你可以滚了。”
栗子眨眨眼，淡定回应：“没什么人吩咐我，倒是之前给你添堵的人，都是我让他们来的。”
这会儿每过去一秒就有更多的人死去，栗子本也没打算闲的没事开战了还和对手和平聊天，不过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平息她体内灵力被传送阵震荡出的不稳，这年头也很难判断谁才是反派，最好还是话不要那么多。
“不过我也是刚知道，原来修士渡劫的时候，还可以拖着别人一块渡。”栗子身上的灵力愈发强盛起来，天地间的灵气原本正在源源不断的被阵法抽走，此时竟也分出一缕来被栗子强硬纳入体内，“要不我还真没什么办法，顶多就是站在宋绯那个位置，拿眼神谴责你。”
“但是啊，既然有了办法，当然要试试。”
天地间逐渐阴沉起来，因为一个半步化神还被困渡劫场地中动弹不得的缘故，这会儿看着甚至还要比宋绯那一场更吓人，仿若无边无际的阴云一层一层压下来，天幕倒悬，那人眼中头一次浮现出除了漠然之外的情绪，被栗子这个比她还疯的疯子激的又惊又怒。
“你疯了！就为了这座城里的人，你要和我同归于尽？！”
“但也不是不能变通啊。”栗子哼哼道，像是在给自己找补，“要是那人十恶不赦，又或是与我有仇，那就另当别论了。我不是说说的啊，我是真能动手。”
“不是，少出这种道德难题啦师父。大家都好好活着不行吗？接寿终正寝谢谢。”栗子表示拒绝，“虽然现在可以获得很长了，但是我还是想要活的更长，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比如试试能不能再想办法给宋绯攒出一个元婴，比如把凌云宗搞成玥界最高高等教育学府，再比如，找到回家的路。
忙得很呢，哪有时间总是要死要活的。
季云转头看向宋绯，他的小徒弟，却悄悄避开了他的眼睛。
他想：我应当……
此前我从未想过，但我……我应当会做的，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哪怕……师姐不愿意。只是千般罪责，全在我一身而已，只要师姐能好，便好了。
宋绯心想，我大约不能算是个好人，第一反应，总还是要分亲疏内外，关系远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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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云和宋绯带出来的凡人暂时都被安置下来，只是山上被木楞的人群占满，一眼望去，像是从土坑里长出的人型树木，没得让人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栗子随机指了个外门弟子，给他分派的任务是让他带着一个人逐渐远离，同时还要密切关注这人的情况，看看城中到底是使用的什么阵法。
若是远离就能削弱阵法的影响自然最好，就怕是神魂已被困住，离远了与肉身的连接断开，反而不妙。
那人不过筑基，速度也不快，宗门里合共两个金丹，还得守在这边，真真是捉襟见肘。
栗子想成为第一大宗门的梦想又坚定了点。
她略有心焦的时不时朝着门下弟子离开的方向，这几天听见的坏消息也够多了，就算是按照概率，也该给她来点儿好消息了吧？
宋绯还在专心调息，季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权做安慰。
“稍安勿躁。”
而此时，不远处的云中城在栗子的余光里微微闪了一下，她骤然转身，季云也同她一起回头，原本默然无声的城池终于有了动静，可看那从地面逐渐蔓延向天空的，暗红的色泽，却只给人以不详之感。
“这个配色好不了一点。”栗子锐评。
他们这儿离云中实在是称不上遥远，所以山上众人只要往眼睛里放点灵力，不论是练气还是筑基，都能看到点云中的情况，只不过是或近或远而已。
但不管是近是远，都足够把这座疯了的城此时的景象看在眼里了。
并州的城池，布局都大同小异，城门处多是牲畜市场与穷苦人们的窝棚，挤挤挨挨，住的人最多，这些人原本白日就要出城去，晚上才回到城里，以免妖兽袭击。一年四季，风霜雨雪，要很辛苦很辛苦，才能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挨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再往里，便是几条街的店铺，前面是店，后面是工坊，若是家中没有产业，只靠着在工坊里做活，倒也勉勉强强能维持一家子的生计。等儿女大些，也能早早念书做活，贴补家里，几代几代下来，或许也能积攒出一份不错的家业，过上自己的小日子。
城中也有富商，虽不如修仙世家，豪门贵族的显赫，但也能绮罗珠玉，披锦执绣，富家的小姐和公子哥儿们，从出生起就过着衣食丰足的生活，老爷夫人们，或许也曾筚路蓝缕的挣下这样一份偌大的家业。他们可能在商言商，也可能偶尔发发善心做些好事，要么亏心但富有，要么被人人称颂，都是一辈子。
但现在，一切都停滞了，一切都即将被毁灭。只是因为一个人的执念，让一座城中所有的故事都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阵法启动了，栗子从没见过这样的阵法，城中房屋都被掀开，像是被轻而易举破开的罐头，屋顶杂乱的飞上半空，又支离破碎，一派龙卷风席卷过的末日景象。房子被夷为平地，而里面的人，那些扔在云中城内的，未来得及救出的人，就这么在她眼前，蓦然融化了。
栗子双手骤然收紧，身边宋绯心有灵犀般抬头捉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
宋绯担忧的望着她：“师姐……”
栗子扯了下嘴角，很是牵强，“没事，我不看了。”
“师姐，你知道的，只要你……”
“不行，不许。”栗子回绝的斩钉截铁，她知道宋绯想做什么，她也知道宋绯会听她的话的，不管是走还是留。
“回来了。”一旁的季云低声插了一句，果然，片刻之后就看见一道身影飞奔而来，那人十分兴奋，还没到近前就开始高喊，“可以！离开有用！只要离云中城够远，人就能醒过来。”
不少人同时狠狠松了一口气，栗子动作极快，早在方才就做好了准备，这会儿得了确定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发动了山上的传送阵，这阵法经过她和师父的紧急改造，在有足够的灵气做动力时，一次性带走这山上的近千人也不成问题。
季云拔剑插入地下，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身上涌入传送阵中，没办法，实在是没有灵石储备了，只能人工辅助一把。
栗子蒙上宋绯不甘心的一双眼睛，轻轻在他耳边说：“走吧，别看了。”
脚下的阵纹爆发出光亮，等他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回到辰极峰下。宋绯看到面前的人一个个醒来，云中阵法的后遗症还在起效果，但好歹是都醒了过来，从地上晃晃悠悠的爬起，眼神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他脸上终是有了些喜色，伸手去抓师姐却意外的抓了个空。
宋绯在一瞬间里惊慌起来，一个想法霹雳般在他脑中炸现，而且立时就得到了验证，季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回复一下被超大型传送阵抽出来的亏空，就看见小徒弟像是卡帧一样在他面前闪现一秒，转瞬之间又发动阵法逆向传送回去了。
季云：“！”
这都什么事啊！
但到底还是晚了，栗子有心算无心，又是个阵修，在传送阵上动点手脚再简单不过，等宋绯再次出现在云中城外，她已经捏碎阵图，瞬间抵达云中城外笼罩的那层阵法面前。
宋绯眼睛里几乎要渗出血来，疯了一样的追她，声音凄厉，“师姐！师姐！”
“栗子！”
他踏剑而来，所经之处几乎撕碎空间，剑气在空中留下长长的尾迹，最终也只不过追上了栗子身影消失之前，最后微微回过头来，对他平静的一瞥。
这人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留给他吗？
云中的外围的阵法被宋绯和季云撕开过一次，栗子计算的没错，被匆匆补好的阵法已经失去了原先隔绝传送阵的功能，在她的储备之下，栗子的身影几次闪烁，就来到了云中城内。
被宋绯荼毒过的那个直入地底的大洞中，已经不再是空无一片。血色的阵法从虚空中显现，一道道繁复的阵纹蛛丝般缠住了整座城，将一股股的血气汲取进阵中。
宋绯说的没错，那的确是个女修，栗子第一次见到了隔空斗了这么久的人，她站在坑洞旁，歪歪头，说：“你眼睛挺漂亮的。”
“你胆子挺大的。”阵法中央站着的人微微一动，将手中的物件遮蔽了起来，不让栗子看。但栗子的注意力本来也没在她手上，而是看着她的眼睛，一双猩红，却全无杀意，只余一片绝望死寂的眼睛。
“没有你胆子大。”栗子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讽刺，毕竟屠城之事没有包天的胆子谁敢做呀？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个宗门的，但你也应该瞧见了，先前的金丹也打不破我的阵法，奉劝你一个筑基，不必因为你背后宗门的吩咐，无谓的折损了自己的小命。”那女修冷冷开口，眼睛瞥过栗子，与她后面正在与阵法搏命的宋绯，“看在你后面那人拼死也要来找你的份上，我不愿意杀你，你可以滚了。”
栗子眨眨眼，淡定回应：“没什么人吩咐我，倒是之前给你添堵的人，都是我让他们来的。”
这会儿每过去一秒就有更多的人死去，栗子本也没打算闲的没事开战了还和对手和平聊天，不过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来平息她体内灵力被传送阵震荡出的不稳，这年头也很难判断谁才是反派，最好还是话不要那么多。
“不过我也是刚知道，原来修士渡劫的时候，还可以拖着别人一块渡。”栗子身上的灵力愈发强盛起来，天地间的灵气原本正在源源不断的被阵法抽走，此时竟也分出一缕来被栗子强硬纳入体内，“要不我还真没什么办法，顶多就是站在宋绯那个位置，拿眼神谴责你。”
“但是啊，既然有了办法，当然要试试。”
天地间逐渐阴沉起来，因为一个半步化神还被困渡劫场地中动弹不得的缘故，这会儿看着甚至还要比宋绯那一场更吓人，仿若无边无际的阴云一层一层压下来，天幕倒悬，那人眼中头一次浮现出除了漠然之外的情绪，被栗子这个比她还疯的疯子激的又惊又怒。
“你疯了！就为了这座城里的人，你要和我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