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壁往宫内走去一壁听着内侍官郎说着这魏宫的种种。

    整个魏宫被称为未央宫,未央宫又分为含元、太极、兴庆三座大宫殿群,被称为“三大内”。三大内各不相邻,分别占长安城的三隅。

    听内侍郎说,因前朝一任天子在位期间前朝国力极盛,太极宫难以与当时的国力匹配,想在太极宫东北方位修建行宫,却不幸早逝。后下一任皇帝即位,因其爱奢,便按照前朝正宫规格修建含元宫,称为“东内”,太极宫则与之对曰为“西内”。

    兴庆宫本是前朝旧王王府,坐落于长安城东部,其位于太极宫以南,就称为“南内”,到我朝时,先皇不忍其荒落,改为离宫。

    循着千步廊,过了神龙殿,便到了立政殿偏门,其间斜阳映水、假山峦叠、古木蔽日……可谓一步一景。因我们皆是良家子还未定位份,便只从偏门进入。待到位份初定时再从立政门来拜见皇后殿下。

    进入立政殿侧门,一泓池水映入眼帘,池水为半合围势围于立政殿。正值初秋,池塘里的白芙蓉却是亭亭净植,还有几只青蛙卧于荷叶之上。我们沿着池边走时,不时的传来蛙声鸣鸣,如置仲夏一般。

    绕于立政殿前,一弧汉白玉的飞拱架于两岸。迎阶而上,只见两株高大的鸭尾银杏夹道立于对岸,姿态随意自在似是晨起慵懒伸腰的少女,华盖如云的冠顶已零星泛黄,如同在少女在自己发间戴上了几朵黄花。对岸池塘壁上以汉白玉雕刻凤首、凰首、鸾首与雀首,分别位于池塘东西南北四方。每首都有半人高、其喙张开呈鸣叫之势,恍若下一刻鸣叫之声冲破九霄之外。

    过了桥便到了立政殿正殿,正殿面宽为九间架,涂饰朱漆。单檐庑殿的殿顶上铺满了青色琉璃瓦,檐角被斗拱顶起,如鸟斯革,如翚似飞。气势庄严恢弘,斜晖仿若星子一般嵌落其间,似鲲鹏翱翔于金色星河之中,令人望而生畏。

    立政殿前早已有婢子等候,看见了我们便打了帘子迎着进了殿内。

    众良家子随着内侍唱喊朝皇后跪拜如仪。

    只听得皇后声音温柔语气中饱含关切:“各位妹妹平身,如今虽然已是秋日,但外面依然炎热,吾已备下了软垫与冰酥酪给众位妹妹休息解暑。”

    只见皇后扬了扬手,便有婢子们鱼贯而入,细心的将酥酪和软垫放置每位良家子身前跪坐于软垫之上,众人谢了恩,随之而坐。

    因着今日只是闲聊并非正式拜见,皇后亦穿着家常样式:一把玉梳并十二花树钗饰于半翻髻上,发髻边斜插一朵姚黄,一身石榴长裙,肩披绣着浅云色的花纹的月白色的袖衫,姿态雍容华贵,面如中秋月,眉若柳叶新,肤似梨花胜如雪,唇若桃花貌比仙。

    “各位妹妹来时发生的事情,吾已听说。妹妹们自是从各地挑选礼聘而来的,既是礼聘而来便在当地是才貌出众,品德极佳之人”皇后言含亲切却又不失威严,“世人都言女子无才便是德 ,其本意为女子有才而不露才,是一种极难得的美德。可都曲解其本意,用来约束女子的德行。我朝极爱汉唐之风气,所以并不约束女子,但不加以约束是一回事,品德又是另一回事,那良家子贵为礼聘入宫,德行却是有亏,往各位妹妹引以为鉴。”

    “多谢皇后殿下提点。”众人起身齐齐应后,复坐下继续品尝着酥酪。

    皇后拿起身旁的面扇,轻轻扇着:“因着四日后是尾令,宫中事宜居多,陛下又需到慈恩寺为太后祈福,所以各位妹妹们位份也会在之前考察定下,还望各位妹妹不要懈怠。”

    众人应下后,皇后又道了些宫里的规矩便让内侍领着我们退下了。

    出了立政殿宫门时,天已擦黑,众良家子结队走在宫道上。傍晚气温已经渐凉,只见一缕月光照在宫巷的青砖上,朦朦胧胧的。巷子映着清冷的月光,让人看不真切,更让人觉得寒凉无比。

    我与令宜并排而行,我穿的有些单薄,便不自觉的往令宜那边靠了靠。

    跟在我们身旁的小内侍像是注意到了,跑到了领头内侍那里说了一番。只见领头内侍拍了两下手,小内侍们连忙在我们身旁掌了宫灯,明晃晃的烛火靠了过来,照亮了前路,也驱散了部分寒意。小内侍躬身向我们行了一礼,我和令宜亦向那内侍点头致了谢,继续向居所走去。

    因着还未定位份,所以众良家子都住在一所宫殿中,殿中已被分配好各自的房间可供休憩。

    之前我还想着是否会遇到萧氏,结果听说玉纾夫人求了圣人,说是思念家中亲人央求圣人将萧氏安置到了自己昭庆宫的昭德殿,并且连位份业已定下封了才人。

    令宜看着我面色惆怅,执着我的手走到一处凉亭坐下,回顾左右见无人注意,便询问道:“妹妹为何会与那萧氏结了仇怨?”

    我叹息一声,将那日情形告知了她。令宜听后悚然一惊,似有片刻的失神,喃喃道:“怪不得……”她回过神来忧心道:“听说她的表姐是玉纾夫人,从今往后都在一个宫中生活,妹妹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只是默默,没有言语。令宜见我如此亦转了话头,又聊了片刻,见令宜有些疲累,柔声道:“姐姐还是早些歇息吧,养足精神才好准备考察之事啊。”令宜向我点点头,起来欠了欠身就回去了。

    我静静看着令宜远去的背影默默思索。对令宜有好感是真,但对于人心的防范亦是有的,毕竟可聘入这未央宫中,才学、心机都不会少。

    略略坐坐,正要回屋休息,就看见一个良家子向内侍郎问道:“敢问内官①,礼聘定品的时间都如此着急吗?”我看着那名良家子,她身穿淡妃色的襦裙,头发简单的梳了个百合髻,看着她年纪尚小,眼里净是一派天真的模样。

    那个内侍想来也看出来那个良家子心思单纯,也并未生气,抖了抖手里的拂尘躬身笑道:“回岳良家,这自然不是的,原本礼聘定品会有半月有余,只不过今年尾令太后要携明和县主随着圣人和娘子一同去慈恩寺祭拜后要去看望华阳大长公主,所以圣人就命定品事宜一切从简了。”

    我曾听父亲说过。华阳长公主是高祖唯一的女儿,亦是幺女,高祖异常宠爱。幼年便赐了华阳为封号,邑千户。并在及笄时赐婚给了情投意合的异姓王吴王,婚后二人举案齐眉,非常恩爱。高祖在弥留之际还将诏令交给吴王将先皇召回继位新君,谁料却在山陵崩后,吴王与高祖后妃勾结私藏诏令,欲另立新君做摄政王,并率军围困长安发动叛乱,而后将知道诏令的内侍官员全部诛杀。彼时先皇还是晋王,吴王而后假传诏令,将当时为晋王妃的太后及其家眷诓入宫中囚禁。华阳大长公主听说后,苦苦哀求吴王未果,遂偷偷将太后及家眷救走,并找到高祖遗诏交到晋王手中,并和晋王联手诛杀吴王与其党羽,拥立了新君。而华阳大长公主大义灭亲平复叛乱之举,令世人称赞不已。

    在宫变过后,华阳大长公主发现自己已有四月身孕,在足月诞下一名女婴,便向太后和先皇自请出家。太后与先皇怜惜妹妹受此磨难,予以补偿并扩建公主府,将公主府与离宫规制扩建。而彼时华阳大长公主早已对红尘之事心灰意冷,执意离去。先皇与太后甚是不舍,却也执拗不过,便想为华阳大长公主建座寺庙在宫中修行,而华阳大长公主以新皇刚刚登基,朝纲不稳,不宜大肆修建为由婉拒了,之后便去了慈恩寺常伴青灯古佛。其女便由太后在宫中亲自抚养长大。

    而这也不是什么皇家密事,那位岳良家听后便也了解,笑着向领头内侍灵巧的行了一礼,就小跑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不过跑的途中还不小心撞到了一名婢女,连连向那名婢女道歉。

    我看着那岳良家天真的样子,不禁莞尔,后看着一群群选来的良家子们 ,又摇了摇头,便也回房去了。

    回到屋内让婢子给我简单洗漱了一番也就上床休息。许是心事太多,或是今天太过劳累,不一会我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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