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阳从梦中惊醒,窗外还是一片黑夜,他打开手机一看才六点钟。

    睡不着,干脆起来做早餐。

    马上就要迎来2026年,也就意味着林嘉贤的生日逐渐近了。

    刚刚做的梦并不算是噩梦,只是十年前,2015年的一桩旧事。

    林嘉贤是2015年的十一月和詹峻盛在一起的,在林嘉贤生日的第二天元旦分手。

    程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的林嘉贤。

    那年的十一月,詹峻盛从教室另一头跑过来,信誓旦旦告诉程阳:“阳,林嘉贤早恋你知道不?”

    此时此刻,他听见自己心跳暂停的声音,他不知道喜欢从何而起,可是此刻他确定他的喜欢。

    “你不要瞎说。”

    詹峻盛狐疑地看着程阳,凑过来小声说:“是真的,和姜鑫义,那个人怎么样?你了解不?”

    詹峻盛左手搭在程阳肩上,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偷偷从程阳桌洞拿薯片吃。

    程阳很烦躁,看见詹峻盛这样生起一股无名怒火,把薯片连包装一起塞给詹峻盛:“吃吃吃,就知道吃。”

    然后离开教室不知道去哪了。

    詹峻盛看着怀里的薯片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问坐在程阳前桌的余杏:“他怎么了今天,火气那么大。”

    余杏比程阳的火气更大,月考的语文不知道为什么考砸,她在发愁这个总分怎么回家。

    回头看见詹峻盛,冰冷的嘴里送给他一个字。

    “滚。”

    詹峻盛没想到一个个的都这么不好惹,抱着薯片默默回到教室另一边自己座位上。

    程阳看见林嘉贤坐在角落里看小说,她突然把小说藏起来,看见是程阳才松了一口。

    “你干什么,跑来跑去的吓死我了……”

    程阳坐在她旁边,小声问她:“你早恋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从哪听说的。”

    “这不重要,你喜欢姜鑫义?”

    “这很重要,你先告诉我谁说的。”

    程阳想也没想就把好朋友詹峻盛卖了:“詹峻盛告诉我的。”

    林嘉贤:“他个大嘴巴!”

    程阳:“要不是他说,我都不知道。”

    林嘉贤:“那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嘛,大家都知道了,那爸妈老师不就都知道了。”

    程阳:“原来你还会怕啊!你就这么喜欢他?”

    林嘉贤:“没有,我不喜欢他。”

    程阳听了这话,才感觉自己真的活着。

    “那你怎么和他在一起的。”

    林嘉贤:“他说喜欢我。”

    程阳心塞:“谁表白你都答应啊。”

    林嘉贤正在摆弄桌上堆成山的课本,跟做贼一样躲在下面跟程阳说:“是这样,我最近在研究一件大事。”

    “嗯。”程阳也躲进书堆里仔细听。

    林嘉贤:“你说,恋爱是什么感觉,喜欢又是什么感觉,爱情是什么……”

    程阳忍不住拍桌站起来:“就为了这个!”

    “下来,你干什么?”林嘉贤拉着程阳袖子,逼他坐下,“动静小点,你不觉得这个研究对人类非常有意义吗?那正好姜鑫义说他喜欢我,拿他做一下研究不正正好。”

    “那我……我也,我也可以被研究啊。”

    “你喜欢谁?你有喜欢的人?你看没有吧,没有怎么研究啊……”

    程阳憋了一肚子火走开了。

    林嘉贤的十七岁生日那天晚上,抚县在县里最大的广场上搭台请艺人来表演。

    晚自习一放学她就和姜鑫义跑过去看演出。

    此前程阳邀请她一起去,遭到了她的拒绝。

    詹峻盛跟他说:“人家要和男朋友一起去啊,和你一起去算什么。”

    然后程阳也拒绝了詹峻盛一起去看演出的邀请,詹峻盛只能和余杏两个人去,詹峻盛偷偷跟余杏背后评价程阳是小气鬼。

    程阳回到家,碰到隔壁的林嘉贤外婆,外婆问他:“阳阳,小贤不是说今天晚上要和你们几个同学一起去跨年吗,你怎么就先回来了?”

    程阳一想到林嘉贤现在正在和姜鑫义在一起,心中就酸涩非常,难道林嘉贤的未来不会再有自己吗?

    出于嫉妒,他故意对外婆说:“没有啊,她没有说要和我们一起去,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外婆怕林嘉贤出事,马上给李瑜、林有财打电话。一家人包括哥哥林嘉福出动去寻林嘉贤,生怕林嘉贤出什么问题。

    林嘉贤没有任何人身安全,她只是背着家人偷偷和男同学一起看演出。

    李瑜当场就打了林嘉贤一巴掌,骂她小小年纪不知廉耻。

    余杏和詹峻盛撞见这里的动静,马上跑过来。

    余杏对李瑜说,是自己和林嘉贤一起来的,林嘉贤没有骗人。

    林嘉贤推开余杏的手,歪着头,面无表情对李瑜说:“是啊,我就是不知廉耻怎么了,大家都会认为没妈教的人不要脸啊。”

    李瑜更加生气,外婆察觉林嘉贤不对劲,抱着她、护着她说对不起她。

    或许是情绪太激动,一向有高血压的外婆昏倒在林嘉贤怀里。

    混乱中,林嘉贤也没有胡闹的心思,第二天,西历2016年的第一天就向姜鑫义提出了分手。

    “对不起,昨天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我是真心喜欢你的,等我们长大了……”

    “不谈这个了。”

    “那,外婆身体还好吗?”

    “没什么大事。”林嘉贤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因血管硬化堵塞造成的冠心病,外婆从此之后一直身体不好,多次上手术台。最终在一年半之后,林嘉贤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外婆病逝。

    李瑜站在外婆的尸体前一直骂林嘉贤,都是她害死了外婆,小姨拦都拦不住。

    林嘉贤和那天晚上一样歪头,说:“外婆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来看望她啊,现在倒是很孝顺。”

    林嘉贤蹲下来,握住外婆白布下垂落的手。

    “外婆,你孝顺的女儿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林嘉贤此后就一直在江城不常回家,学费生活费都是靠林有财和林嘉福偷偷救济,到林晚玉出生后二人关系才有所好转。

    没有人知道,一切的开始都是来自于程阳对外婆说的那句话。

    无数个夜里,程阳都害怕面对过去的自己。

    他曾经阻拦了姜鑫义的靠近,可是林嘉贤的未来还有很多很多其他人。

    不过,哪怕这一生会遇到无数的人,能和林嘉贤一直走下去的也只有他程阳一个人。

    从出生那天就已经注定。

    程阳低头,认真的用刀刃切割一整块肉。

    今天早上喝肉末粥。

    LT组合的前二十五名成员最近一直在外开总选答谢全国巡回演唱会,因元旦假期,将江城的答谢演唱会、见面会和元旦演唱会一同在假期开办。

    越是混乱的时候,越要小心别有用心的人浑水摸鱼。

    林嘉贤把新出道的六期资料整理收纳进盒,六期的出道合宿综艺从十月播到一月,马上就要得到最终的成果了。

    不过五周年纪念专题的主打曲目等不到合宿出结果,已经定下选拔成员,六期被选上的是黎语恬和乔瑶瑶。

    王蓝蓝看见林嘉贤一个人在资料室里,忙进来帮忙。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蓝蓝你怎么在公司?场馆那里演唱会排练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都没什么问题,赵老师有资料忘拿了,让我回公司来跑腿。”

    林嘉贤点点头:“没事,我这里也干完先下班了,你找到资料快点回去吧。”

    明天是2025年12月31日,是林嘉贤的27岁生日,杜宜歆给她放假,强烈要求不能再像去年那样生日还加班。

    余杏和詹峻盛趁着假期来江城玩,林嘉贤拿了跨年场的票,打算届时几人一起去看演唱会。

    林嘉贤30号晚上回到家,一打开门就被两个拧开的礼炮吓到。

    “共迎林女王回家!”

    林嘉贤从不自己主动过生日,可她内心其实也十分期待有人能记住她的生日。

    除了以前外婆会在生日这天给她做一碗长寿面,就只有程阳每年都卡零点整祝她快乐。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给她准备惊喜。

    “早早……詹峻盛……你们不是每天下午才到吗?”

    早早放下礼炮,挽住林嘉贤的手说:“可是要来给我们的女王庆祝生日啊,我们今天一定要嗨到零点第一个给你送上祝福。”

    “我来晚了……”

    六水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你怎么也来了?剧组元旦也有假期?”

    六水愤怒地说:“当然没有,我早就跟导演说过我这几天要来给我好姐妹过生日,才不去组里,反正组里又不缺我一个人。他硬是不放我走,我跟他掰头到刚刚呢。”

    林嘉贤状若十分感动地说:“天呐,我何德何能有这个待遇。”

    林嘉贤看向一直不发话的程阳,她知道,只有程阳会让这些人聚在一起。

    她不太能知道这一刻的心情,她还在学着变回一个人。

    她笑着和朋友们玩到凌晨,指针刚到十二点,就纷纷对她说生日快乐。

    程阳从厨房给她端出一小碗长寿面,上面还卧了一个蛋,她多半吃不了两口,所以只盛了一小碗。

    程阳叉腰站着,问:“还有谁要吃吗?沾沾寿星的福气。”

    最后只有嘴馋的詹峻盛吃了一大碗。

    余杏从冰箱里取出蛋糕,趁林嘉贤还在吃面时,放到她面前。

    “超级变变变——变出来这么大一个生日蛋糕哇。”

    林嘉贤被她逗笑了,任由她把自己当小孩子哄。

    朋友们让她蒙上眼捉迷藏,等她快要捉到却把礼物塞到她怀里。

    她盘坐在地上拆礼物时,眼泪突然无预兆流下。

    “没事,”林嘉贤用手背擦去眼泪,“我只是太感动了,今天真的很开心,是我最棒的一个生日了,我会永远都记得的。”

    这个生日的记忆,会用来覆盖掉十年前的。

    舍不得买的香水……做了很久攻略最后放在购物车的按摩仪……冬天的小型取暖设备……

    真好,都是想了很久的呢!

    林嘉贤拆到最后一个时,她的手却忽然停下,抬头看程阳。

    程阳还是那副微笑的表情,面上出现询问的表情。

    余杏、詹峻盛、六水三人疑惑林嘉贤为什么不拆了。

    林嘉贤停顿了一下,缓缓从礼物盒里取出一个金皇冠。

    围观的三人倒吸了一口气。

    林嘉贤低头看它,觉得有些过于沉重,程阳握着她的手,让她把王冠戴上头。

    林嘉贤转头,借电视关闭的显示屏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程阳笑着说:“现在就真的是女王了。”

    林嘉贤轻声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攒了一段时间,自己拿设计图定的。”

    程阳也看向电视机显示屏里的林嘉贤。

    从十年前第一次看见王冠时,他就想起了林嘉贤,知道今天才有能力有资格送给她,由她亲手带上。

    林嘉贤收回视线,看向程阳的侧脸。

    对方剑眉星目,是自小跟在她身边最长久的人,也是总被她忽略的人。

    林嘉贤感觉自己新生的灵魂,正在从残破的旧躯体里破茧重生,褪去疲惫苍老后的林嘉贤,稚嫩的新芽在第一声春雷里挣脱泥土。

    交出整颗心的后果,是泪如雨下,她闭上眼,摒弃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原来签文中的轻舟已过万重山是这个意思,原来闯过去就会豁然开朗是这样的。

    脸上传来指腹温暖的触感,她缓缓睁开眼,是程阳在妄图擦干她的眼泪。

    心脏重新有了跳动的实感,混合着酸涩感动与喜悦的情绪传达到四肢百骸。

    到底有多久没有过人类的情绪呢?

    她只能想起,重新找回的这一天。

    余杏、詹峻盛、六水察觉气氛,已经悄悄退出林嘉贤家,回去各自休息了。

    林嘉贤轻轻靠近程阳怀中时,程阳也亲昵地抵在她头顶。

    他想要一直这样,生活在林嘉贤的生活里,一睁眼就能看见她,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就像此时此刻,他的心才能落入实地。

    林嘉贤平复心情,在恋人的脸颊轻轻落下吻。

    女王向她的宝物亲吻,如羽毛般轻柔。

    在宝物还沉浸在旖旎气氛时,女王已经起身,她取下皇冠,在灯下端看,喃喃自语:“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得供起来。”

    程阳还坐在原地抬头看她。

    林嘉贤有时候觉得,程阳像一只大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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