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两位,要最好的雅间。”

    红裙女子踏进东城最大的酒楼,拿出自己攒下的不少家当。

    店小二放下手头的活,来到女子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番,没接。

    女子虽貌美,可今晚本楼多为贵族权势的公子,像她这样不示身份不报府名的,恐是...没地坐。

    小二露出一抹笑,不好意思道:“这位客官,雅间...”

    话还未说完,小二就觉一道凌厉视线压来,貌美女子身后还站着一沉默冷脸的男子。

    男子虽没说话,可店小二眼尖地瞧出他身上那不显势的玄色锦服是专供皇室的香云纱。

    腰间那块白脂龙腾的玉佩更是让他冷汗直冒,能得御赐之物的定不是一般人。

    “两位贵客楼上请,东城今日烟火节,扶摇庭是小楼看烟火的绝佳观赏位。”

    小二立马引着两位往二楼去。

    慈粼挑眉,回首看去贺玜那张冷脸,店小二应是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位冷脸男子就是传言中嗜杀暴躁的帝王吧。

    正当小二下了两步楼梯,雅间里的女子就出来喊住他,他心里咯噔一惊,以为女子是找他算方才的怠慢账。

    谁知竟是...

    “可否借你们这的厨房一用?”

    小二没反应过来,娇贵豢宠的女子竟还会下厨?倒是叫人稀奇。

    待女子进了厨房,小二才觉对女子误会了。

    从女子取物之举可见是个会身手的,任何碗瓢在她手里竟神奇般显得轻盈灵活。

    怔愣片刻,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长寿面就出锅了。

    那样神采奕奕的姿态绝不是深闺之中女子会有的。

    “等下劳烦您配合我,将这碗面送进去,可行?”慈粼看向小二,朝他递去银子。

    小二顿时脸一红,摆了摆手,只接过面碗:“贵人客气,应是小的本分,不敢再要赏赐。”

    慈粼没再接话,离去之前依旧将银子放在托盘之上。

    小二看着离去的女子,竟觉得雅间冷脸的男子能有这样一位贴心周全的女子相伴,是他之福气。

    .

    慈粼回到雅间后,见贺玜正襟危坐,神色平静。

    半披墨发是在出宫前她帮他打理的,因某人不愿传唤宫人且耐心不多的情况下,她就随手替他梳了个半髻。

    起初她觉得此发型有失他身份,可随着他愈发内敛沉默的气质,竟意外衬得有几分雅和风流之感。

    这幅平日不多见的新鲜样貌,使得她多看了两眼。

    “作什么去了?”贺玜打断她的出神,冷道。

    慈粼忙笑,“没什么,去了趟茅房。”

    “......”贺玜没再说话,眉眼间可见嫌弃。

    她囧笑,无奈耸耸肩,见他不说话,她问:

    “饿了没?听闻这家酒楼的光明虾炙十分出名,生虾烤制而成,鲜美可口,供不应求。还有那葫芦鸡,以鸡肉捆至葫芦状,再加以烹制,肉香酥嫩-”

    “你过生辰还是我过生辰?”贺玜打断女子喋喋不休的话语,瞥了眼她嘴角的口水,皱眉。

    慈粼吞了吞口水,压住馋意:“那你点,你想吃什么?我让小二上。”

    贺玜没说话,沉默一瞬,撇开眼,看向别处:“随你。”

    慈粼无语,喊来小二,点菜之时余光瞥向少年别扭的脸色,沉吟道:

    “店里的招牌都上一份。”

    说着,将身上的银票都递去。

    小二大致瞧了眼,犯难住了。

    “不够吗?”慈粼面颊一热,反应迅速地拔出头上玲珑玉钗,又将耳上的累丝雕花耳环取下,望向小二。

    小二从貌美女子眼里瞧出一丝窘迫,忙接过抵押之物,“够,够了贵人。请稍等。”

    小二退下之际,不忘看了眼对面无动于衷的男子,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男人。

    等慈粼回过头,隐约见贺玜脸色似阴沉了。

    “那个,我不知道京城吃顿饭这么贵,啊哈哈,没事,你放心吃,不会找你要的...”

    慈粼解释道。

    男人嗤了一句,“你同他讲句好话,何须那些东西。”

    “啊?”慈粼没懂,但她听出了话中的阴阳,他该不会是觉得方才她丢他脸了吧?

    那些银票可都是她几年攒下的,哪里能和他大手一挥比得了...

    贺玜目光在女子精致脸庞上游扫,他总觉得女子那双水光杏眼会说话,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不过如此。

    可偏偏女子并不发觉自己撼人心魄的艳丽,见贺玜抿了抿唇,只当以为他是想跟她说些什么,便离他近了几分,疑惑看他。

    贺玜如临大敌地将身子往后靠,冷硬道:“吃饭-”

    “哦。”慈粼撤回去。

    雅间进了人,将菜式摆了满桌,两人隔佳肴相坐。

    随着不断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贺玜只觉一丝凉风而来,眼前模糊,触贴一抹冰凉。

    他皱眉,抬手扒开女子大胆的手,只听她道:“马上就好。”

    贺玜顿了一秒,便将她冰凉的手拿下。

    出现在他视线前的是一碗面,点缀着葱花,看起来平平无奇。

    与桌上丰富的菜肴比起来,贺玜都觉得它不该出现在这。

    “尝尝。”

    贺玜抬眼看她,面色无动于衷。

    慈粼耐心地哄道:“这是店里的招牌长寿面,确定不尝尝么?”

    贺玜视线落在那碗面上,挑眉讽刺道:“何时你也成了这酒楼的厨子了?”

    慈粼笑容微僵,“你...知道是我做的?”

    对面一个不屑眼神睨她,“若是都这样卖相的菜品,酒楼迟早关门。”

    啊这,她能成功煮碗面不容易的,就不能给她个面子...

    慈粼神色微寞,没再接他话。

    气氛默了半响,贺玜才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面条,送入口中。

    少年吃得很慢,鸦青色睫毛覆垂,过了好久,都没再听到少年的一句讽刺。

    她看去,忍不住问:“不好吃吗?我确不擅烹煮,还是别吃了,等下吃坏肚子...”

    说着,她想伸手端走。

    手还未碰到碗,就被少年用筷子敲开了。

    ?

    慈粼又不懂了。

    贺玜嚼着面,抬眼望她:“你要咒我?”

    她瞬间坐端正了,随后想起又气不过:“不是你说不好吃的吗...”

    “朕没吃过长寿面,你做的再难吃也没有对比。”贺玜淡淡道。

    慈粼眯眼,环抱后靠,见他话语间全是嫌弃,却没真的停下嘴。

    少年的傲娇嘴硬来源于幼时没有得到一份完整的亲情,自也无人给他过生辰。

    她虽也不曾感受过这样奢侈的东西,可该说不说,那个讨厌的魏大魔头每年却总会给她煮一碗长寿面。

    尽管是替身,她也沾了别人的光,过了几年还不算太独孤的生辰。

    这样传统的习俗,逐渐也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而在此刻,她竟有些释然,能成为别人偶时回想的一份记忆,也不枉她世间一趟。

    “咳咳咳...”

    恍惚间,女子低头捂咳几声,感受到贺玜看来的目光,她放下手,勾起一抹笑。

    “给个面子,吃完它吧。”

    贺玜微肃的目光在她白皙面孔上,默了会,竟是肯低头继续吃。

    慈粼微微一笑,有些欣慰。

    待到人吃完面,也没见慈粼脸色红润起来,贺玜不禁放下筷子,唤人关窗。

    “别关。”她出声制止。

    贺玜皱眉,眼里有了不悦。

    慈粼看了看窗外,轻声道:“我不冷。戍时三刻会有烟火,关上可要错过了。”

    这个理由并没有让少年升起兴致,反而脸色愈发阴沉起来。

    慈粼不得已将身子前倾,纤细的手伸至他面前,道:

    “不信你摸一下我的手,不凉了。”

    少年细腻的心思她都懂,可她还挺想同他一起看场盛大烟火。

    贺玜盯着伸过来的手,在她真诚亮丽的注视下,他抬手去摸。

    “今日你生辰,就让你占回便宜罢。”

    女子笑吟吟的,将芊芊细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少年本来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拿开。”

    慈粼眉眼一弯,见贺玜闷红的耳朵,心情竟几分愉悦:“那,我多穿件衣裳可成?”

    此刻,旁边的店小二极有眼力见地拿来一件披风,将它递给贺玜。

    贺玜指尖收紧,接着披风,没说话。

    店小二见男子不会来事,欲扯走那披风,却又发现扯不动。

    待他对上那双冷漠眸子,识相地放手,退了出去。

    气氛尴尬,慈粼想说,要不让她自己穿呢?

    他起身,绕桌半圈,面色有些不自然:“自己什么身子不知道?下回侍女带上。”

    慈粼想说她不需要侍女跟着,高大的身影顿时覆盖下来,披风覆于她身上。

    随之而来是贺玜身上冷冽清香,如雪中的松枝,极为好闻。

    “不喜欢?”见她没说话,贺玜问。

    慈粼摸了摸领处的毛绒,  “喜欢。”

    “我是说那些侍女。”

    “也喜欢。”慈粼想了想,若是说不喜欢,还不知道贺玜会把她们遣散到哪里去。

    贺玜没再说话。

    节骨分明的指节为她系了结,袖边描着兰草纹,随着小幅度的举动,隐约露出腕节带着的编织绳,串着一颗珠子。

    她问:“那是什么?”

    贺玜动作一顿,将手撤回,淡道:“没什么。”

    直起腰身,欲要离开时,慈粼扯住他的衣襟,将他往自己面前带,问道:

    “是我送你的那颗?”

    贺玜抿唇没回答,只是耳朵红得不像话。

    “我看看。”慈粼要掀他的袖口。

    贺玜一手按住她的动作,一手撑在桌沿,眸色暗深地看着她。

    显然是不愿意给她看。

    慈粼撇撇嘴,手上松了力,道:“不给看就不给看。”

    说罢,在贺玜回身之际猛地将人往自己身上拽,随即四目相对,距离不过咫尺。

    “你喜欢我。”

    女子说得肯定,一双诱惑美丽的眸子使人移不开眼。

    只是,这对贺玜来说,距离有些太近了,近到他只要略微低头,便能尝到那抹红润芳泽。

    眸色渐深,视线无声贯注地落在女子唇上,撑在桌边的手微微攥紧,炽热气息缓落,欲要与女子相织-

    “砰--哗!”

    窗外炸开火花,瞬时如昼日乍现,旋即夜空如璀璨星空。

    冰凉的薄唇沾染了些许女子的口脂,就见怀中人往后躲了一下,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被吓到了。

    被圈锢在怀抱的慈粼松开男子的衣襟,眼尾微勾,仰头问他:

    “是烟花,要去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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