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话说此时宫中,苏月清再次睁眼外头早已天光大亮,闷热的夏风从窗户吹来,思绪片刻清明。

    周围的环境先是陌生看到熟悉的摆件才熟悉起来,是她调来清武帝身边伺候住的单人寝室。

    回想昨晚的情景,孙广全处事谨慎,昨夜未把她的话当求生所说的胡言乱语,来的时候还一并带了太医为她处理伤势。

    “何事能关乎皇上性命,若无中生有,小心你的人头落地。”

    苏月清倔强仰着惨白的脸,语气淡然。

    “公公还是将我带出去比较好。”

    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他拿准苏月清不想死的心思,做主为她治疗。

    给了恩惠,并不代表他会任凭一个失了势的宫女拿捏。

    听到这句话孙广全眼眸渐冷,抱着拂尘静静立在牢房门口,随后微微勾唇露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是审视是嘲讽亦是探究,还有位高者的威严。

    苏月清瞬间僵在原地,因为她看到孙广全身后露出来的两把长剑,在暗处分外刺眼。

    是清武帝身边的暗卫,竟是跟着他一起来了。

    他再次开口时声似是规劝,又像威胁,宛如一条毒蛇慢慢裹住她的脖颈,让她呼吸困难。

    “月清,在宫里讨生活的人,一旦没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月清顿时冷汗直流,最终缴械投降。

    “我发现有人暗中给皇上下毒,今夜就会毒发。”生怕孙广全不信,她顿了顿,再次扬起她坚定的脸,语气笃定,“此毒只有我能解。”

    孙广全弯了弯眉眼,身后的暗卫将长剑收了回去,他微微弯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东西。

    “还请月清姑娘不要辜负皇上的信任。”

    她就这样出了天牢,虽然不是自由身,可总归是走了出去。

    孙广全也没完全相信她的话,与此同时还派人通传了太医的全部太医去清心殿门外守着,他则进去守着在浅眠的清武帝。

    床榻上的清武帝用手枕着头,低声冲孙广全喃喃道:“孙广全,出什么事了?”

    孙广全恭敬哄着他道:“皇上,没事。”

    子时一过,刚睡过去的清武帝忽然开始头疼起来。

    守在外头的太医一个接一个的进去出来,可都查不出什么症状。

    苏月清跪在地上,白着一张脸,轻微对身边的人出声:“孙公公,我说了这毒只有我能解开,害了皇上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现在除了信她别无他法,但苏月清只是帮清武帝搭脉后让人去她房中取来的银针。

    施针时独特手法瞬间让现场的太医认出她用的是‘九转金针’,这技法是一位避世不出的老神医的独门绝技,他膝下只收过一名弟子。

    眼下这个情况不言而喻,那名弟子正是苏月清。

    她神医之徒的身份就此暴露。

    清武帝顿时口吐黑血,吐完黑血后人就清醒过来,而她众目睽睽下救了清武帝的性命,完事后被恭敬送回自己的房间,送她离开的人一改方才趾高气昂的态度,对她神色都恭敬了起来。

    四下无人给自己喂了一颗药丸,确保自己伤能好得快些,但招架消耗过度撑不住昏睡过去。

    扣、扣——

    有人敲门。

    推门进来的孙广全一脸春光明媚,笑得合不拢嘴,说话语气都恭恭敬敬的。

    “苏侍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苏月清微微抬眸有些不解。

    “苏侍女救了皇上的命,现在皇上恢复得差不多正要过来探望苏侍女呢。”

    “麻烦皇上了。”

    皇帝亲自登门探望,是莫大的殊荣,在后宫中足以震慑那些不长眼的宫女。

    苏月清不经意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就这么等着清武帝到来。

    进门的清武帝面色还有些苍白,并没完全恢复,她趴在床上并未动弹。

    “苏侍女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因是自己刚被苏月清救回来,清武帝并为在意这些礼节,反而好声好气的跟她说话。

    “我想出宫。”

    *

    护国寺。

    悟尘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珠子,珠子接触到日光,瞬间散发烨烨光芒。

    在场的人目光瞬间投到珠子身上。

    这不是药珠。

    李之夭看到珠子后脑海里瞬间便笃定这不是她之前手里的那颗。

    她看过药珠,在日光下根本不会发出这么强烈的光。

    这一瞬间,从她进宫出来后所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顿时清晰起来。

    “是千里香。”杨刻闻到那股沾染在珠子上的香味,往前几步,“喂,老和尚,快把琉璃珠给我。”

    一手端着盒子的悟尘尚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并不想把琉璃珠给他们任何一个人。

    悟尘看着李之夭,只问她:“小友可还记得是为何而来?”

    她一阵恍惚,思绪飘远。

    觉醒后来她到大魏,过去时常借口出宫来护国寺为由,一方面在城里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另一方面确实来护国寺焚香祷告,感念上苍给她这次觉醒翻身的机会。

    当日因旧国亡故,如今新皇虽是她舅舅,但她始终不是大魏人,常常想念燕国。

    虽念得,并不能去到燕国旧土,她看得出来,清武帝虽给她公主的荣耀,也在提防她。

    她于冬日遇到玄心大师,他身着袈裟撑伞信步走至护国寺的庭院为她遮住漫天风雪。

    十五岁的李之夭面朝院中参天银杏树,枝丫秃凋,驻足良久,脑子里是觉醒后的自己和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以及对往后的迷茫和无助。

    道阻且长,亦艰难。

    世人皆知玄心大师从小便在寺庙修行,或是游历天下普度众生,至今八十余载。

    如今初次见到高僧面容,一眼神圣充满佛性,彷佛望尽众生,他身后青山覆雪,天地苍茫。

    玄心为她撑起一把伞,没了遮挡的身任雪飘零,他拂去李之夭身上的落雪。

    慈祥和蔼,让她念起还在燕国时那位往宫里送菜的老伯。

    老伯会偷偷给她带自家做的酥饼,摸她的头,跟她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天下苦百姓苦,身在皇室亦苦。

    燕国地广物稀,西边还有连绵不绝的雪山沙漠,他们的青山绿水红花远不及大魏和北唐。

    前朝燕国,一百六十八年,燕国先皇李道为驾崩,享年八十六岁,六十岁的太子李宣成继位,念着早年大魏先皇和燕国先皇有约,将来燕国太子登基,大魏会派出一名公主和亲。

    谁知李道为把持朝政多年,后来年纪上来也不愿退位让太子李宣成继位,李宣成从原先的少年壮志逐渐在时光中磋磨了心性,日子一天比一天懈怠。

    皇帝老眼昏花,头脑不清,口舌也不清,更是没几日清醒的时候,朝中小人拉党结派,贤臣如履薄冰,不得谏言。

    李道为驾崩死在他的龙椅上,同年李宣成继位。

    而此时符合条件能履行诺言的大魏公主或适龄郡主更是一个皆无。

    就算有谁也不愿将自己的女儿远嫁到一具臭皮囊身边。

    届时李之夭的舅舅连慎已在朝为官,从一名文官转投到马背上为大魏打天下。

    大魏先帝为钳制连慎,便将主意打在他的胞妹连漱身上。

    以边城将士和百姓为由逼他让妹妹出嫁,连慎并不同意,连家其余人为保荣华富贵和皇帝恩宠以死相逼,让他进退两难。

    连漱为保全两国和平,终是接下册封郡主的称号,只骑了一匹马带了一个随从嫁到燕国。

    次年立冬诞下一名女婴,取名为之夭。

    后来李宣成岁渐长,痴迷炼丹,更是无心朝政,她们娘两在后宫里日子并不好过。

    李之夭没学会隐忍克制,反倒性子越发顽劣,甚是嚣张,后来小小年纪学会拉帮结派,胡作非为以此在后宫里过得好些。

    她在燕国皇宫,最盼望的事就是送菜的老伯会来,每每三日,她便在城墙上翘首以盼,因为老伯会给她送自家做的烙饼,中间还夹着一点甜丝丝的砂糖。

    老伯摸着她的头,笑着跟她讲吉祥话,“小公主万福金安,天天开心。”

    所有人都争着做燕国未来的储君人选,要他们身为皇室子女理应克己复礼,守规矩,努力做到最好,在记忆里只有他和她母妃说过要她天天开心。

    可那时候她跟她的母妃并不怎么亲近。

    她不喜欢她的母妃,忍不住在想若她的母妃不是个临时授命来的郡主,不是大魏人,她们在燕国皇宫的日子是不是会好过些。

    哪怕她一次又一次闯祸,天真的做了小人手里挥灭国路上的其中一把刀。

    她也渐渐看到母妃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最后对她摇头叹气,全是失望。

    有皇子看到她收了烙饼,带人过来将她踹翻在地,去抢夺她手里的饼,幸运的是那位皇子当天晚上死了。

    妃子一口咬定是吃了李之夭的饼才出的问题,李宣成派人杀了老伯一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她恨急了这里的每个人。

    后来连漱写了封信准备传到大魏她是知道的,就连出宫的人都是她暗中相助放行。

    乱世里不是谁都能当扛起大旗的英雄,她混账这么多年,最后等来了大魏的铁骑踏进这片黄沙土地。

    燕国的皇室都说她的母妃,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初燕国灭亡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母妃殉国的那日,她跪在地上给自己的舅舅磕头,低头时头次看到从砖块下破土而出的嫩绿新芽。

    她初次见玄心,是腊月,亦是她来到大魏的第一个月。

    那日的雪不大,却足足下了一整天不见停。

    “公主选择或不选,纠结归处与来处,不妨专注当下,路上繁花美景,总有你驻足停留那日,鹤迎春山,今见桃花。”

    护国寺日日诵经,供奉着历代大魏皇帝的牌位,山间钟声不断,溪水蝉鸣鸟语花香,这里的景色跟燕国不同,平原广袤,土地肥沃,皆是泱泱之姿。

    李之夭外出办完事之后就回来在玄心身边发呆,时不时跟他说上两句话,悟尘就在远处看着。

    朝中大臣派来的杀手步步紧逼,她不过三个月未去护国寺,便传来玄心大师圆寂的消息,直到那颗舍利子送进了宫中。

    回想至此,她红了双眼。

    琉璃珠才是裴淮真正想要的!

    “踏雪飞鸿,抢过来!”

    琉璃珠她绝对不会给裴淮,药珠也不会。

    “拦住他们!”杨刻和青鸢拔刀靠近悟尘。

    她必须要让裴淮死在大魏,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暗卫飞身而出,长剑出鞘,挡开青鸢和杨刻的兵刃,立在悟尘身前。

    “悟尘,莫不是你想言而无信?”裴淮一双凤眸紧盯悟尘手上盒子,生怕珠子出了一点意外,言语间尽是威胁。

    他说完手指指向李之夭,目光却是死死盯着悟尘,满腹委屈。

    “你是北唐人,你答应过我的。”裴淮双眼通红,字字句句咬得极重,“为什么还要把大魏的人引过来?把她引过来给我添乱!”

    “阿弥陀佛。”悟尘叹口气,“殿下,早日回头才是。”

    “我不听!”裴淮低吼一句,双唇颤抖,“凭什么……”

    他低吟一句,尔后声音陡然拔高许多。

    “我做这些全是为了回北唐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劝我!”

    语罢他猩红双目如鬼死死盯向李之夭。

    “你一个亡国公主凭什么站在一个毁了你家国土地上替他们当牛做马,贪生怕死就不应当出生在王室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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