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纪无涯调转匕首方向逼近牛大壮的脖子,昨日他们偷听的时候听到此人也知道李之夭在这里,甚至想引谁过来,索性今日该杀的人全部都杀了,也不差他们几人。

    为避免夜长梦多,所以纪无涯才带着李之夭来东阁楼,缘楼今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此人临危不乱,若不知晓他的目的,那么纪无涯选择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一切对自己,对李之夭有可能不利的人全部杀了。

    但沈相的名头他可以不管,却记得当初在宫里帮李之夭的人里有位贤妃,贤妃名叫沈宁,她跟李之夭的母亲还是故友,顿时他也拿不住此人是否该死。

    纪无涯紧了紧搂在怀里还昏迷不醒的人,他不想此时把李之夭叫醒,刚解了蛊毒,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所以不由看向牛大壮身后的老头,眸子冷了几分。

    “解释。”

    沈相是三朝宰相,名动天下,名为沈齐,他在新帝登基后一直不在朝中,而是四处游历,谁都不知道他的行踪,一向行踪不定的人忽然出现在缘楼,足以让人怀疑。

    沈齐并不恼,上下打量了一下纪无涯和李之夭,在心里思索他们二人的关系,在纪无涯身后站着守门放哨的踏雪飞鸿,三人身手都不错,加上牛大壮和自己身边的暗卫都不一定能打过。

    加上能救李之夭的人都不会是坏人,但沈宁忽然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若我猜的不错的阁下是不是认识智先生?”

    纪无涯不置可否,“我跟他从来只有利益,没有私底下的感情。”

    沈齐笑了笑,“你跟他确实没有感情,不然他也不会想上次围杀宿宁公主的计划中想着除掉你,只不过想必你跟他手底下的陆海清关系比较好些。”

    说到此处沈齐长长叹了口气,“上次也亏宿宁公主聪慧想到去绾妃宫里,不然当天你可就也在他的算计里。”

    纪无涯瞬间想明白了那天晚上不对劲的地方,他总觉得那也陆海清跟他欲言又止,最后恋恋不舍的模样,当初他也没细细多想,现经沈齐一点,顿时豁然开明。

    因为纪无涯是唯一一个除了陆海清之外知道智先生是何模样的人,加上上次他初次进宫上朝确实看到了智先生站在百官中。

    加上智先生知道他跟宿宁公主牵扯不清,所以断然不会再继续留着他成为自己的隐患。

    想明白这一点纪无涯勾唇笑了笑,忽然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他赶忙垂下眼眸去看李之夭是不是醒了,见她依旧双眸紧闭,心顿时往下沉了沉。

    “所以?”

    他有些烦朝堂上这些老头子们个个张嘴闭嘴故弄玄虚的模样,话也不说清楚,讲话也是慢悠悠的,恨不得一句话拆成三句来讲,其中两句还得顿一顿喝口茶润润嗓子。

    这让他本就有些焦躁的情绪不耐烦到极点。

    沈齐自然也察觉出纪无涯的情绪,也就继续往下说,“所以我想说,你所认识的智先生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告诉你,智先生不会跟北唐的人勾结在一起,他跟我之间不过是因为一个宿宁公主的去留而已。”

    他这么说自由他的道理,昨晚他和李之夭过来偷听已经察觉出来了,并非他掩藏得不好,相比较是李之夭并非真正的习武之人,哪怕刻意放缓自己的呼吸节奏,也依旧掩盖不了被他身边暗卫察觉的情况。

    “缘楼情况错综复杂,我想你得跟你们楼主好好聊一聊。”

    纪无涯将李之夭交给踏雪搀扶着,牛大壮见他们这里暂时没有危险顿时也放下心来,外头还在兵荒马乱,加上缘楼门口若不是有名缘楼弟子拼死帮他们处理了拦路的四长老,他们也没这么快冲进来,后面的事情牛大壮确定不是自己能听的,索性找了个借口自己离开。

    “你们先聊,我先去缘楼门口看一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危险,我能迅速带队过来,多亏了你们身后二人把我救出来,还有在门口帮我们清理了毒物的少年,不然光光那个用毒的老头够我们麻烦半天了,只可惜等我们到的时候那位少年已经没了气息。”

    纪无涯下意识拉住牛大壮的胳膊,“什么少年?”

    牛大壮挠了挠头,“我也不知是不是你们缘楼的人,长得白白净净的怪好看的,穿着蓝衣,死的时候身体已中毒浑身发紫,不过我感觉应该是你们缘楼的人,不然也不会跟用毒的老头同归于尽。”

    不用想用毒的老头一定是四长老,他还担心他会不会因为缘楼其他人死了而选择跑路,犹豫要不要专门去找他把人宰了,现在倒好直接省得他直接动手了。

    提及此人牛大壮挠了挠头,喋喋不休继续说道:“也多亏了此人,我们才能进来过来支援,真是英雄出少年,可惜上天不眷顾。”

    但纪无涯想想若是缘楼的人跟他年纪相仿的人除了寻方也就十六一人,如今十六死了,寻方跟雪在一块,更不可能是他。

    寻方一向最听自己的话,不会就这么过来了。

    想到这里纪无涯心里才稍微好受些,沈齐也宽慰道;“既然是帮你牛将军大忙,自然不能亏待了人家,哪怕死了也要好生安葬。”

    牛大壮点头就退下了,纪无涯目光直愣愣追着他离开的背影,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我跟你去。”

    纪无涯走到门口停下,对踏雪道,“你们也跟我一起走吧。”

    踏雪应了一声,现在跟里面丞相说话的人都没了,他们的目的是救出主子,现在目的达成自然也没留下的必要。

    刚想跟着纪无涯离开,原本昏迷不醒的李之夭忽然睁开了眼睛,摁住了踏雪的手。

    “我们晚点过去跟纪无涯汇合也是一样。”她虚弱的开口,然后指了指里面,“扶我进去。”

    踏雪把她扶到有靠背的椅子上坐下,找了软枕过来给李之夭垫在背上。

    “沈相,初次见面。”李之夭也不跟他客气,“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智先生到底是谁?”

    她在纪无涯和沈齐说话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不过装作没醒的样子看看是否能听到他们一些对话,没想到刚有点苗头,后面全被牛大壮说的话打乱了。

    智先生此人,她初到京城时便已有耳闻,只不过让银来庄私底下打探许久都没任何关于他的一点线索,两年的时间下来一无所获。

    沈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了纪无涯那个杀神在,现在他心情都放松不少,喝完才让身边的暗卫给他送来一张纸条,“这是贤妃写给我的信。”

    李之夭并未迟疑直接接过,上面说京城近日可能会有大动作,希望他尽早回京。

    连日来的大动作,无非就是吏部那边,“宋庆死了,吏部尚书的位置空了出来。”

    沈齐道:“此事我已知晓,这也是关键。”说着他又给李之夭递了一封信来。

    李之夭看完惊呼出声:“老师?他来这里干甚?”

    沈齐望着她,“我跟徐子清意见不合,我离开京城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在缘楼,你也在缘楼,现在徐子清丢下京城一堆烂摊子瞒着皇上带着亲信也来了缘楼。”

    要么有人故意泄露消息引徐子清过来,要么就是他压根就知道李之夭他们都在缘楼,所以才千里迢迢跑过来宁缘城。

    “你若不想被皇帝知道你出来的消息,这次缘楼出动驻军的事,我可以帮你把这件事瞒下来,阿宁跟我说她跟皇上说了让你下个月出宫住在外面的事,我瞧你身边这两名暗卫事实也证明我猜想不错,你并非是个表面安分的主。”

    李之夭把信还给他,“可我依旧没有复国之心,若我不找点自保的能力,如何在每天晚上是刺杀的宫里活下来,沈相,我敬你贤妃的爷爷,贤妃跟我母亲有些交情,我不想与你为敌。”

    沈齐哈哈笑了起来,“若我说我并不介意你该如何?其实我跟徐子清在新皇犹豫燕国最后归属时就有过一次分歧。”

    李之夭只觉自己呼吸都紧了几分,沈齐此人,书中说他一直是闲游在外的人,自从大魏覆灭燕国后,他离开就再也没回来,书中并未说明其中曲折,李之夭也并未多想,因为政见不合的人在朝中多了去了。

    只是最后大魏被北唐覆灭了,沈相也未曾出现,反倒是太傅徐子清跪在满目疮痍的城门前,一声一声敲击着战鼓,想要再次唤起大魏将士的斗志,最后在城门破开时,他一头撞死在城墙上。

    所以根据书里的剧情,李之夭对此人并无多少好感,哪怕后来进了大魏皇宫,她也懒得去管沈齐。

    如今他们在这里碰上,说了这么多话,李之夭听了只觉头大。

    能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非要说半句吊人胃口。

    “为什么?”

    “当初收到你母妃的求救信时,当时我们大魏新朝刚稳定,她希望皇上能派兵过去结束燕国当时的情况,我跟太傅因为解救之后燕国存留产生了分歧,我希望留下继续燕国,若是大魏吞并,北唐必定风声鹤唳,但太傅主张吞并,这是将士们亲手打下来的江山,哪有拱手送人的问题。”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夜色阴沉,看不见一点东方启明的迹象,窸窸窣窣的雨。

    李之夭心里忽然就明白了,最后皇帝的选择,她苦笑一声,自己曾经是差点还能拥有母亲的。

    沈齐把一张泛黄的信纸拿出来,李之夭看见上面的字迹顿时认出是她母妃的字。

    ——阿兄,燕国皇室如蛀虫从里开始溃烂,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恳请阿兄带兵助燕国度过劫难。

    看到此处,李之夭的眼泪忽然掉下来,拿信的手开始颤抖,她咬紧唇,用力绷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

    是助,不是灭啊。

    从听闻大魏带兵攻过来的时候,到觉醒后,她听到的消息都是大魏的和亲郡主,燕国后宫中的雪妃苦于天下百姓,恳请自己的兄长对燕国出兵,换新的统治者,给天下百姓一个安宁。

    李之夭听到的是她母妃背叛燕国,让大魏的人过来攻打。

    可见到这封信的时候,她才明白,信的源头从一开始只是求助,她不过是想给燕国换个掌权者,让有实力的人助她推翻燕国现皇室的把控,换新的人带领燕国走向新生。

    最后确实成了灭国的契机。

    “难怪母妃临死前的条件是让他护着我,照顾我余生安稳,把我养在宫中,还给我属于大魏公主新的身份和称号,难怪有这么多人想杀我,是因为他也在担心有朝一日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会不会起了谋反的心思。”

    后面的问题李之夭也看得明白,若是留下燕国,谁掌权就是问题,若是她的母亲连漱,江氏第一个不同意,连家的宗亲们也都不同意,连漱曾在连家的遭遇,等她根基坐稳实力强大,若是日后有了跟大魏一战之力的势力,那按照连漱的性子,必定会报复回来。

    他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派大魏人过去,更是万万不能,黄土之上,燕国百姓早已苦不堪言,在谁手底下生活不是生活,他们根本不想在经历战争了。

    燕国覆灭,是上位者对权力的追求和选择,亦是民心所向。

    百姓渴望新的朝政带领他们走向新生。

    所以那封求助信,沈齐和徐子清两人意见相左,最后她的母亲知道带兵攻打燕国,而不是解决皇城就知道自家兄长的选择,也明白她必不可能活着。

    不然那封信的真相迟早是埋在清武帝心里的一根刺。

    才毅然决然选择以身殉国,全她性命。

    李之夭撑着一把伞浑浑噩噩的走在大雨中,雨水飘摇落在她身上,手上的伞也都不管用了。

    从前她以为自己的敌人只会是裴淮和苏月清两人,哪怕他们算不上真正意义的敌人,现在她连这个世道都看不清了。

    走出缘楼的大门,檐角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歪歪斜斜,铃铛声传来。

    她在屋檐下看到似乎有两个人在那里。

    一个躺在地上,一个坐在地上背靠墙角,听到有动静传来,坐着的少年转头将黑白分明的眸子落在她身上。

    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手里捏着一块小牌子,纪无涯神色紧绷,他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身上穿着黑色的玄衣,想张嘴说什么,但半天没出声。

    李之夭看到旁边地上躺着了无生机的人正是寻方。

    他们立在大门下,双方眼里含着复杂强烈的情绪,一人仰望一人俯视相看两相望,看着对方眼里因不同的原因却是同样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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