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奶奶,英姿几乎只剩一个刻板印象。

    年老、却威严。

    在这个家里享受着绝对的权威。

    而且不喜欢英姿。

    此刻权威破门而入,身后还站着一对中年夫妻,英姿第一次见。

    奶奶坐在轮椅上,明明瘦弱又矮小,脸上的每个褶皱、说出的每个字,充满杀伤力。

    奶奶痛心疾首地呵斥:“英姿,你怎么就这么难管教?我们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小孩?姑娘家家的,你离了男人活不了啊!”

    英姿下意识地解释:“我没有——”

    “什么没有!我和你大伯伯母、三个人六只耳朵,全都听得清清楚楚,谁冤枉你了?”

    后面那对中年夫妻频频点头,面带不屑。

    他们推着奶奶的轮椅,隔空叫徐解语出去吃饭。

    哦,原来是英姿的大伯和伯母、徐解语的父母。

    姐姐隔空甜甜地叫了声奶奶:“我和妹妹说过了,她心里有数,不会再做傻事了。”

    她不耐烦地补充道:“奶奶,你都不知道妹妹的老板家里是多厉害的豪门。妹妹知道自己配不上的,你放心吧~啊~”

    听到徐解语这样说,奶奶的脸色好了很多:“我知道你听话、不和她计较,你妹妹这个死丫头,她最好真的心里有数——”

    说着又狠狠剜了英姿一眼:“看在你姐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你也这么大的人了,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你怎么老就和你姐过不去、老是想抢她的东西呢?小时候抢她生日还不够,长大了连姐夫也要抢,知不知道害臊?吃了这么多亏,我以为你总算长记性,结果还是这么不知廉耻……”

    她絮絮叨叨个没完,大伯伯母有点听不下去,推着她轮椅、催促大家吃饭。

    英姿垂着头,在电梯外等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奶奶,你刚才说什么抢生日?”

    生日也能抢?

    她没搞明白。

    大伯伯母嘴角透露着不屑,奶奶斜乜她一眼:“还不是你自己做的好事?身份证上的生日不过,非要过什么真生日,就差10天提前过怎么了?非要和你姐姐抢——”

    和姐姐抢?

    抢什么?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徐解语。

    电梯却正好来了,徐解语边捋头发边走路,还在问晚餐有没有沙拉。

    她根本没听见英姿的话。

    英姿在餐桌上,又经历了两轮数落。

    她权当听不见。

    奶奶骂完她,终于把注意力放在她宝贝孙女徐解语身上。

    桌子上男女老少都在关心徐解语和江垚的情感进度,英姿趁机偷偷低头刷百度。

    啊,徐解语还真是十天后的26号生日。

    她们姐妹俩居然是同一天的生日,原来徐解语比她整整大了一岁——

    以前,是怎么过生日的?

    姐妹俩一起过?这桌上的长辈们为她们俩一起唱生日歌?

    她看了一圈桌上。

    唔~她相亲相爱的家人们,可能还真不会为她做这样的事。

    正胡思乱想,大伯母忽然说:“解语啊,这个月26号不是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我明早就赶飞机,应该会在马尔代夫录综艺,回不来了。”她朝英姿的方向努努嘴,“妹妹不是喜欢26号的生日嘛,正好我不在,你们给她过好了。”

    大伯母:“生日哪有让出去的?妈妈回去就把准备好的礼物给你哈。”

    奶奶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首饰盒,姐姐打开一看,是条钻石项链。

    徐解语嫌弃地很:“个头好小啊,净度也不高,奶奶我不想要这个,戴出去很丢人。”

    奶奶哄着她:“那奶奶再给你重新买一条。”

    徐国栋一直在吃饭,忽然抬头说了句:“等会儿有空吗?爸爸陪你出去买礼物?”

    英姿一愣,原来这是在和她说话。

    她连忙摇头:“不用了,我不缺礼物,白天在外面吃过蛋糕了。”

    奶奶龇牙咧嘴的:“她哪里需要礼物?她有点好东西就想着打扮,然后勾引姐夫。”

    徐解语推开面前的沙拉吃了一半,走过来的时候随手把项链推到英姿怀里,踮起脚尖转了个圈,优雅得像蝴蝶。

    “送你了啊,反正我也不喜欢。你还欠我一份礼物呢,我回来会收的哦。”

    英姿想推回去,一眨眼徐解语就走远了。

    一回头,奶奶坐在前面瞪她。

    英姿:……

    她乖乖地把首饰盒递给奶奶,后者冷哼一声收起来。

    英姿继续巴拉碗里的米饭,一颗、又一颗。

    奶奶嘀咕个不停:“这条项链哪有问题……”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英姿吃完,觉得很不舒服,趴在马桶上半天,把刚才吃的全都吐了出来。

    她想回家了。

    趁无人在意,她悄悄地拎包就走。

    回家后,胡馨萍等了她好久,下厨给她做了一碗长寿面。

    胡馨萍边盛面边絮叨着:“我们囡囡又大了一岁啦,往后的人生要无病无灾啊……”

    英姿一边吃面,一边偷偷地抹眼泪,嗓子眼都是苦的。

    这是妈妈带病给她做的长寿面,她一口都没咬断。

    吃完面,她们说了一会儿话。

    胡馨萍倒是主动说起她的少女时代:“你小时候,除了早恋,没让我操心过。”

    早恋……

    江垚,又是你。

    你坏事做尽!

    提到江垚,胡馨萍就不高兴。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前,那个姓江的,以前对你是真好,从初中起就死缠烂打。大学没毕业,就说要和你结婚,看他那么诚恳的样子,我还真以为——男人都一个样,不管曾经多好,说变脸就变脸,你生病了都一眼不来看你。算了算了,不提他,晦气。”

    哦,原来江垚说他主动追的她,居然是真的。

    都是真的。

    那些少女时代的甜蜜,那些主角已经彻底遗忘的记忆。

    真实的,也全都错过了。

    胡馨萍摸摸她的脸,忽然感慨说:“你以前不喜欢过这个假生日,非要和你姐姐一天过,现在我给你煮面,你居然都吃了。”

    英姿点点头:“哪天过生日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姐姐想26号过,那我以后就和她错开好了。”

    她想安慰胡馨萍,妈妈反而生气起来:“你姐是什么好人吗?她就是长得好看,其实一肚子坏水!你可能都忘了,去年26号那天,你给自己订了个蛋糕,结果不知道怎么地被那个死老太——被你奶奶看到了,她自己不给你姐买蛋糕,居然直接拿你蛋糕切了给你姐。哪有这样偏心的奶奶?”

    胡馨萍说的这件事,她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她听这种事情就和陌生人一样,她还有心情安慰胡馨萍:“妈,我真的忘了,你别生气。”

    胡馨萍气了半天:“以后别打理你奶奶,她就是看不惯你好。以后妈妈给你过生气,给你过两个!”

    好!

    又聊了一会儿,英姿自告奋勇去洗碗。

    从厨房出来时,妈妈已经睡了,正好有人敲门。

    一开门,一大捧花堵在门口,吓了她一跳。

    居然是快递员。

    英姿看了看手机:“这么晚?还送花吗?”

    快递员一脸高兴:“不晚不晚,红包打赏给得多,什么时间都不算晚。”

    她签收下来,数一数,99朵黄玫瑰。

    好大一捧啊,她差点抱不过来。

    她到处找卡片,心想是谁送的?

    惠惠?爸爸?难道是妈妈?

    花香四溢。

    花瓣上似乎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中间有一张爱心卡片,她打开来看。

    味道,最容易唤醒尘封的记忆。

    这个瞬间,她好像不是颓然的社畜徐英姿,而是刚献舞完毕、惊艳四座的十五岁天才少女。

    她在后台,身上的霓裳羽衣还没脱。

    好多男孩子都站在更衣室门口打听她的名字。

    更有甚者,不知是谁,送了一大束捧花到后台。

    女孩们在哄笑,她烧得满脸通红。

    大家排队去前台谢幕,她捧着花,一出现,便引起无数惊呼。

    舞台灯光在她身后照耀,这是她少女时期,最明亮的时刻。

    好多人,在大声叫她的名字,她一时兴起,将手里的捧花向台下奋力扔去。

    好多男生疯抢,最后是——

    她睁大了眼,想穿过时间、看清那个抢到捧花的人。

    一道白光闪过,却正好挡住那个人的眉眼。

    她如梦初醒。

    垂下眼眸,正好看向卡片上的字——

    【英姿,曾经你的生日,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一阵眩晕。

    再看落款——

    【江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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