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胡馨萍蒸了包子正要吃早饭,忽然隐隐觉得家里有人。

    她四周看了一圈,终于发现英姿枯坐在自己床上,对着窗外发呆。

    胡馨萍隐隐觉得奇怪,但是没多想:“小姿?我以为你不回来睡了,过来吃早饭吧。”

    “妈,我不饿。”

    “怎么能不饿呢?大早上的没胃口啊?”

    她看向窗外,喜鹊落在刚刚抽条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很是雀跃。

    啊,原来已经是春天了吗?

    “妈,我想吃烤吐司,蘸了花生酱之后切边的那种。”

    胡馨萍嘴角抽了抽:“给你能的,包子不能吃啊?”

    “不是,就是——我男朋友经常做给我吃。”

    胡馨萍看了她半晌,叹口气:“好啦好啦,别在我这老年人面前秀恩爱,什么时候把他带回来我看看,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对不对?”

    陈酉安被捕的新闻还在她手机屏幕上,英姿却点点头说:“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陈酉安,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胡馨萍习惯性地想给她整理床铺,却发现被子叠得好好的、一点儿没动。

    “你到底几点回来的?”

    英姿回了回神:“刚刚,我回来拿东西。”

    是,她就是回到长大的地方,看看家人。

    想从家人身上汲取一点力量而已。

    胡馨萍终于觉察出不对来。

    “英姿啊,你是不是生病了?还是有什么不舒服?”

    她坐到英姿身边,抚摸她的额头,喃喃着:“没发烧啊。”

    英姿忽然有点疑惑。

    她和妈妈多久没靠这么近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老成这样了?

    “妈,我没事。可是你,你这白头发,你怎么不染发了啊?”

    年轻时胡馨萍就特别爱美,舞蹈演员,哪有不爱美的?

    为了纤细的身材线条几乎不吃饭,有一根白头发立刻去染,原本对医美不屑一顾,到了年纪该拉皮还是要拉皮。

    妈妈是什么时候忽然老的?

    哦对,是她醒来之后。

    胡馨萍苦笑着摸鬓角,叹道:“老了,都这把年纪了,前几天试着下腰,年轻时候闭着眼睛都能做,结果差点把腰闪了。”

    说着说着胡馨萍理她头发:“英姿啊,虽然我没见过你那个男朋友,但是新闻我也看了一点,你们年轻人的事情,妈妈也弄不清楚、也管不了。就一点,他对你好就行。”

    英姿差点落下泪来:“妈,他对我,真的很好……您放心,等他一回来,我就带他来见您。”

    “我也看清了,能一起过日子当然好,要是过不了,你就赶紧分了、搬回家来住,这屋子永远是你的。别再重蹈覆辙了,啊。”

    她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陈酉安也一定会回到她身边。

    ==

    她在家里睡了一觉,洗了个澡,精神抖擞地出发。

    她和自己说,和胡馨萍说,一定会把陈酉安平安带回来。

    江垚毁了她一次,别想毁她第二次。

    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姐姐徐解语。

    大敌当前,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姐姐和江垚纠缠那么久,总不至于这种时候还站在他那边吧?

    原想姐姐能不能给她一些江垚的把柄,没想到她一口拒绝。

    她正好在本地的摄影棚拍广告,间隙时边补妆边和英姿说话。

    徐解语,好像真的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她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恐惧,绝对不是演的。

    “小妹啊,别再和江垚、陈酉安纠缠不清了,你知道他们都什么背景吗?方永琳算是他们自己人吧?死了,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欸!他们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何况你一个小傻瓜?你赶紧回来我身边工作吧,分手费什么的,也别找陈酉安要了,小命要紧。”

    英姿啧啧称奇。

    现在知道怕了?难怪刚才拍摄工作那么配合、那么认真。(虽然效果也就那样

    “姐,我不怕——”她忽然察觉出不对来,“我之前躺了大半年,那时候也丢了半条命,那时候你怎么不怕?”

    徐解语讪讪的:“谁让你既不beautiful,也不smart,我以为江垚对你就是玩一玩,没想到连方永琳都逃不掉……”

    英姿:“……”

    “小妹啊,我说真的,别和陈酉安那个瘸——那人纠缠了。他和江垚是一种人,他们才是一个圈子的。”

    “……姐,你怎么骂人呢?谁能坏到江垚那种程度?”

    徐解语瞪大眼:“你不会又开始恋爱脑吧!陈酉安本质上又比江垚好到哪里去?他们俩跟换乘游戏一样轮流进局子,倒霉的不都是身边人?”

    英姿不想和她讨论这件事,她根本不了解陈酉安,她甚至也不了解江垚。

    “这些事情我一时说不清楚,你真的不愿意帮我吗姐姐?”

    徐解语对视她半晌,最终摇了摇头:“我和他就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我对他司机都更熟一点,他能有什么把柄在我手——他在床上特别变态、就喜欢咬我胸口,这算吗?”

    英姿:……

    咬胸口……

    什么死变态。

    英姿大失所望,正要离开,徐解语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低声耳语。

    “小妹,离开陈酉安吧,你和这些人再纠缠下去,不会有好下场的!”

    “姐,好多事情我和你说不清楚——”

    英姿的声音戛然而止,心底骤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眯眼仔细打量徐解语的神色,对方被她看得无比心虚。

    “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

    “姐!就你那个演技,你想骗谁?”

    “……我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也是听来的,这次陈酉安在南美被抓,罪名不小。除了江垚,就是陈卓傅那个老头子主使的!”

    她说得如此神神叨叨,可是英姿听得却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明明是暖和的艳阳天,她却觉得寒意瞬间从皮肤浸透到她骨子里,冷透了。

    “怎么会……”

    怎么会呢?那是他的亲孙子啊。

    就算觉得陈酉安瘸腿丢脸,也不至于陷害自己仅存的骨肉至亲。

    一股强烈的不安涌现出来。

    她急不可耐地问:“你从哪儿听来的,还听到了什么?”

    “圈子就这么大,风言风语多的是。”徐解语挠了挠头,“要说谣言,之前有人说江敏懿不是江老头的女儿、所以被赶出来。从那之后豪门世家都偷偷摸摸去做亲子鉴定,好几个不是亲生的,江垚不是,连温子伦不是……”

    宛若晴天霹雳。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英姿脑子里炸开,炸得脑壳嗡嗡作响。

    如果,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切才说得通……

    她顾不上解释,匆匆拿上包就想走。

    徐解语依然不让。

    她甚至高跟鞋都没穿好,两只脚一高一低就追过来挡在她面前。

    “我跟你说这么多,不是让你勇敢追爱的意思!小妹,陈酉安也好、江垚也好、那都不是我们能把握得了的人,你丑不拉几的、又傻乎乎的,非要往那浑水里趟,你真不想活了?”

    英姿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

    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姐姐对她说这样的话。

    虽然不够动听,但却是她真心实意为自己好。

    “姐,长这么大,这是你第一次以姐姐的身份和我说话?”

    徐解语眉头紧蹙:“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以前不像姐姐吗?明明是你莫名其妙嫉妒我才对,我还没和你计较呢。”

    英姿实在忍不住翻白眼:“别得寸进尺啊,谁嫉妒你了?”

    “你别说你没嫉妒过我啊,你跟陈酉安在一起,不就是因为我和江垚订婚了、你想把我比下去?”

    “……姐,好好拍你的广告吧,我真有事、我先走了。”

    “我也是真有事,你不准去。”

    英姿都有些无奈了,印象里徐解语有这么认真的时候吗?

    “姐,我和陈酉安是真爱,不懂。”

    “什么我不懂?你倒是懂得很,那当初江垚怎么不要你了?”

    “……那是他出车祸了,这种黑天鹅事件,我就是遇上了我能怎么办?但我现在招招手,他照样滚过来。”

    徐解语不屑地撇嘴,英姿以为她要接着斗嘴,没想到她却说:“你以为你能掌控江垚?怎么可能呢?那是个扫把星一样的神经病,六亲不认的阎罗王。”

    六亲不认。

    这个词戳中了英姿,她感慨道:“姐,我们斗嘴这么多年,到今天我才觉得我们俩是至亲。”

    徐解语叹气:“能怎么办呢?你丑是丑了点,但确实也是我妹妹。”

    “……我真走了,我要去找陈老爷子算账。”

    徐解语几次都拦不住她,只能作罢。

    英姿赶时间,刚走几步,忽然听见徐解语在背后叫她的名字。

    “什么?”

    “小妹,你老说我不懂感情,你要是懂,就把陈酉安绑回来让我好好看看。”

    电梯打开前,她一直没想好怎么回答。

    此刻她终于能承认,这个姐姐,她是真的嫉妒了半辈子。

    至亲是什么?

    就是天天斗嘴、最生气的时候恨不得掐死对方,但是真遇到事儿了,还是第一个为对方想。

    割不断理还乱,这就是至亲。

    徐解语倒是抢先一步说:“不过我看那瘸子一出来,八成不会要你这个丑八怪,你要是真被甩了,还是回来给我当替身吧。”

    “……走了。”

    她一定会把陈酉安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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