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迅速休整好,眼看着天色暗下来,有人嘀咕出声:“常听家里老人说,大雪夜狼群会出没觅食。”

    “别瞎说!你当这是落霞关?”

    参辛不语,命人做好火把,脚步轻巧的往前走。寒风贴着耳郭,踩下积雪的嘎吱声落在周身,火把摇曳,参辛直觉前面有人,定睛一看原是受伤的沈秋白爬伏在地上!

    积雪掩住身上的裘衣,要不是半边身子红艳艳的鲜血,参辛还真不一定能看到他。

    参辛快跑到沈秋白跟前,找到臂膀上的伤口从怀里找出止血药简单包扎一下。随从也借机找来柴火生好火堆,把沈秋白围在中间。参辛看着怀里人惨如白纸的脸感叹:要是在晚点找到他,只怕就是血流尽而亡了。

    雪夜的空气凛冽,寒风叫嚣着带起火堆的零星火种,沈秋白被参辛抱在怀里,发冠歪斜,发梢沾染血迹,双唇白若素纸。

    寒风带起雪花时不时钻进来,他直忍不住打颤,呼吸的白气越来越弱,消融在漫天雪地。

    参辛拿出药,掰开他紧闭的嘴喂进去。到了后半夜,沈秋白直感觉周身暖烘烘的,寒风隔绝在身外,耳边是呼吸的热气。

    他挣扎着起来,带动臂膀上的伤口,疼得他猛吸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动什么?受这么重的伤,小心死在这里。”

    参辛慢慢坐起来,活动一下被压麻的手臂,说:“既然醒了,那就换药吧。”

    沈秋白想要站起来道谢,动一下手臂疼得面色狰狞只能作罢。

    “多谢参小姐救命之恩。”

    参辛没有说话,解开他的裘衣就要脱,沈秋白一把抓住,神色慌张义正言辞地说:“参小姐,这不合规矩,还是让他们来换吧。”

    火堆劈里啪啦的烧地正旺,参辛没有犹豫,把他放下去,随机叫醒一个随从给他上药。

    夜已经很深了,满地积雪和天上漏下的一丝光亮交融。

    参辛随手添几跟树枝,漫不经心搭话:“沈先生经此一遭,心里可知道是谁在此要我们的性命?”

    沈秋白哑着声音,闷闷地说:“今年秋收遇到天灾,百姓多食不果腹,入山为盗者甚多。看我们装扮富贵,可能只是想要些粮食过冬吧。”

    参辛心里冷笑,若是强盗怎会一声不吭就窜出来用刀直往人头上砍,这些分明就是招招狠厉想要夺人性命的杀手。

    “这次还是多亏了参小姐。”沈秋白再次道谢:“在下躲在树后,只顾的上眼前,幸亏参小姐推开我,躲过身后的暗箭。”

    参辛摸着鼻子,那杀手的箭法实在刁钻,挡住身侧的箭矢,刚转过身就又到眼前,当时那情况只能把沈秋白踹出去挡箭。

    沉默片刻,参辛说:“沈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怎会被强盗夺去性命,今日你我经此劫难,明日到宫中还请大人照拂一二。”

    参辛轻飘飘几句话,不光把自己和沈秋白绑在一起,还给顺势给他按下救命之恩的帽子。

    沈秋白被梗住,无言以辩。

    雪下了一夜,到众人醒来时,已经停了。

    火堆已经灭了,只有几个火点隐隐发光,参辛踢几脚雪上去埋住。抬头听见上头有声音,裴义找过来了,众人顺着绳索上去。

    裴义扶着沈秋白,指着身后的马说:“昨天夜里找到马匹,我们就不敢乱走了。”

    “我的踏叶经霜找到了吗?”

    “小姐的马通人性,唤几声就自己跑出来了。”

    参辛点头,摸着踏叶经霜翻身上去,突然想到沈秋白不能单独骑马,开口说:“沈大人重伤,还是与我一起吧。”

    沈秋白站在一旁,颤颤歪歪的一口回绝,“参小姐,我与裴小将一起便可。”

    “沈大人,我们的马不是良驹,一人尚可坚持到聿都,两个人怕是不能。”

    裴义眼露羡慕,又说:“小姐的马是天乾最好的,四肢强健可日行千里。”

    沈秋白犹豫一下,顾及回宫日程,还是于参辛同乘一骑。

    快马疾驰,到了晌午日头高挂空中,雄伟的城墙屹立眼前,清净了几日的耳朵被嘈杂的人声一下灌满。

    参辛端详着,城头上“聿都”二字笔韵敦厚,厚厚的墙体只有雨雪侵蚀的痕迹。参辛愣神,真有城墙没有刀枪砍劈的痕迹,处处写着祥和。

    城下的守卫出门来迎,见到沈秋白奄奄一息,立马命人接走,不知道送到什么地方。

    参辛众人牵马往里走,守卫一把拽住马绳,说:“参小姐,劳烦你们跟着往这边走。”

    参辛打量几眼,这人黑甲披身,手握重刀,怎么看都不像是守卫。

    长街嚷嚷,人头攒动。路过一家红绸装扮的酒楼,就到皇宫外。

    “参小姐,皇上说了,尔等到了即刻面圣,请吧。”

    参辛站在门外,吱呀声响起,门从里面推开。禁军列与两侧,密密麻麻,不知是什么声响,惊起一群寒鸦,哑嗓子叫着在天幕间盘旋。

    一行宫人走出,参辛看着为首的公公脸上挂笑,也只觉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参小姐,老奴奉圣上的命,带您入宫。”

    参辛抬脚就往前走,还没跨过门槛就被人拦住。

    “马匹自有宫人看管,请参小姐卸刀。”

    那人向后吆喝一声,参辛不等宫人动手,抽出兵器放在一旁的案子上。

    参辛跟在身后,众人一路无话。

    路过梅园,宫道旁的红梅开的正艳,参辛正抬眼去看,就看到一位盛装的丽人。梅影灼灼,姿态端庄大方。

    身旁的公公哈腰去迎,低声问好:“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宋瑾禾驻足不前,让宫人扶着。她生得端庄,又被皇后养在身边,举手投足间都流出贵气,虽说是位公主,却也是和皇子一样的待遇,学堂师父一个没落下,两位皇子有的,她也是只多不少。

    “好不容易今儿雪停了,本宫出来走走。”

    “公主殿下。”参辛垂首请安。

    宋瑾禾走到她跟前,扶她起来。两人相视而笑:“多年未见,怎得生疏了。”

    参辛抬手给她看茧子,说:“日夜赶马,今日一到便进宫来了。”

    宋瑾禾面上心疼,说:“都说梅花上的雪水泡茶好喝,有空常来坐坐,我泡给你尝尝。”

    二人寒暄半晌,等到公公来催,才分开来,参辛站在一旁目送宋瑾禾走远。

    俩人是幼时玩伴,自参家奉旨镇守落霞关,已经十年之久未见了。

    公公在旁敲侧击的询问:“参小姐怎会与公主相熟?”

    参辛没有心思回答,四两拨千斤的回过去,“大概是有缘吧。”

    公公见问不出什么,只得闭嘴。

    “参家小女可到了?”

    敬宜帝坐在椅子上,身上的烫金文龙大氅垂在地上,瘦可见骨的双手摸索着珠子。他幼时冬日里落水,自那以后一到冬天就体弱多病。

    身旁候着的公公,答道:“今儿晌午就让禁军左营的葛统领去迎,这会是该到了。”

    “十年了吧。”敬宜帝摸索着珠子,“当初走的时候还是个娃娃。”

    公公没有说话,敬宜帝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外边通报参辛到了。

    “进来吧。”敬宜帝端坐在椅子上,放下珠子说:“快进来让朕瞧瞧。”

    外面的公公轻手轻脚掀起帘子,屋里的药味往外跑,参辛带一身寒气跨进门来,跪在地上给敬宜帝磕头问安。

    敬宜帝含笑:“你跨门进来颇有参将军的风范,这次沧州之困还是你带兵击退蛮敌。”

    参辛温声回话:“皇上抬爱了,我不过是带兵前往,还是皇上龙恩浩荡,佑大晋子民平安。”

    沧州之战刚打完,皇上的圣旨便到了跟前,可真是算准了时候。参辛不敢在这是提父亲的事,只能先闭口不提。

    敬宜帝听这话心里高兴,又说:“你虽是个女娃娃却也是威武霸气,立马横枪,征战沙场不在话下,是大晋不可缺的将才。”

    参辛抬起头来,说:“幸得皇上赏识,为国效力是参家的荣幸。”

    敬宜帝顿了顿,笑道:“你击退蛮敌,夺回雍州三城有功,你父兄不在,那朕就一并赏在你身上。你自小离开聿都,前往边陲重地,难免无趣。参家的宅子就在朕边上,如今朕想要你带参家回聿都,你可愿意?”

    参辛语气染上笑意,答道:“皇上赏赐,自是百般欢喜。我家只有祖母一人,现在寒冬暴雪,路上多有不便。”

    敬宜帝眼里含笑,手指虚点着参辛,对身旁的公公说:“你看这参家养出来的好女儿,如此孝顺。”

    公公也在一旁和着,殿前一片欢喜轻松的气氛,敬宜帝留参辛用膳,退下时又提了一句,“你先住在参家的宅子吧,十年没回来,还记得路吧?”

    参辛说:“还记得的。”

    敬宜帝笑着靠着椅子上,有些乏了,摆手让她退下。

    晚些时候,参辛打马到了参宅门前,天空上难得出现几个星星。积雪软膏附檐上,明星熠熠缀空中。皇宫里的光漏几缕射到地上,在她脚下切出一条分明的阴阳线。

    她重伤未愈,在落寞的火光中更显消瘦。十年前的一切恍若梦魇,被牢牢地关在门后,今夜明星高挂,这里的一切都是一片亮堂,变得有迹可循。

    参辛扶着柱子走上台阶,往日的朱红大门被灰尘所覆。她推门进去,那大门轰然而动,发出的声音沉闷老旧,全然不见当年主人家的风光。

    参辛拿出火折子,沿着外廊走了一圈,院子无人打扫,积雪下的枯草拼命露出头来,在风里飘。厢房门窗积满灰尘,有的还烂几个洞,在寒冬里颤着,风一吹便会倒地。走完一圈,站在堂前。

    木门破旧,嘎吱作响。门内的桌子上积灰二指厚,墙上挂的画作书法皆是烂若枯草。

    参辛随意坐在阶上,头上房檐有几只野猫,寒风一吹,大门轰然大开!

    裴义跑进来,拉住参辛,“沈先生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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