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冉婉拒了崔恒提供的马车,她轻装简行,只带了会骑马的春蕊,与一众黑甲卫一起快马出发。

    这一队黑甲卫褪去黑衣黑甲,装扮成护送顾冉南下探亲的队伍,沿途并未惊动官府。

    其中崔恒是管事,顾霁和崔云钊则是陪同顾冉的兄长与表兄。

    百余人的队伍中,除了崔恒,无人知晓顾冉昏迷期间与夜眠心意相通的事。崔钧特意叮嘱,让崔恒保密。

    离开丰京城的第三日午后,一行人落脚在与梓州接壤的商州。

    商州是前朝旧都,亦是商旅繁华之地,夜里已然星辰漫天,客栈外却依旧灯火煌煌、人流如织。

    修整了这小半日,顾冉总算恢复了些精神,躺了数月的身体,终究不像夜眠那样耐得住奔波。上次途径商州,赶路比这次更着急,她却没觉得有这次疲累。

    沐浴过后,她让春蕊开了窗,吹着夜里的凉风,不时支起耳朵听外间传来的各地口音,还要与春蕊比划着学舌两句。

    二人嘻嘻哈哈中,春蕊突然道:“小姐,你若想出去,就让崔公子陪你去嘛。”她嘻嘻笑着,还不忘对顾冉挤眉弄眼。

    顾冉梳理着黑缎般的长发,浓密眼睫轻眨:“连着赶路几日,大家都累了,歇着吧。”

    春蕊嘀咕:“你下午不是已经睡过了么,现在不过戌时,哪里睡得着。再说了,你分明……”

    但看到顾冉拿着梳子发怔的样子,春蕊难得懂事地闭嘴了。

    她原是想说:你分明是喜欢崔公子的啊,还不趁机和他一起逛街,多好的机会。

    但从丰京出发这一路,她却没见着自家小姐对崔公子有多热乎,尤其比起前几年。以前要有这样的机会,小姐必定不会错过与崔公子接触的机会。

    她发现了,小姐自从昏睡醒来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春蕊是个藏不住话的,脑子里才想到,嘴上同时就说了出来:“小姐,你变了。”

    这没头没脑的话,将顾冉从走神拉回了现实,她眨了眨眼,看着春蕊:“什么?”

    却见春蕊圆溜溜的一双眼,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己。

    顾冉反应过来,她放下梳子拢起头发:“我哪里变了?虐待你了?”

    春蕊走到她身后,从她手中接过头发,开始挽发髻:“以前小姐都是让我梳头挽发的,你什么都不会。”

    顾冉看着镜中映出的自己和身后的春蕊,不知该气该笑:“那我现在会了,你不该高兴么,倒省了你的事。”

    春蕊自恼般叹了口气:“哎呀,我其实不是要说这个,就是……以前的小姐,有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要让小姐不开心了,小姐立马找回来。”

    见顾冉看着镜子不说话,春蕊倒豆子般:“现在我总觉得,小姐心里藏着事,你不开心,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谁要让她不开心了,她立马找回来……

    顾冉如梦初醒,轻声道:“你说得对。”

    她才不要整日苦哈哈发愣。

    二人闲话间,客房门被敲响,随之传来一年轻男子的声音:“阿冉,你休息了么?”

    是崔云钊。

    这么多年,顾冉对他的称呼从云钊哥哥变成崔公子,他则始终叫她阿冉。

    发髻已经挽好,顾冉起身略整仪容,走到门边拉开房门。

    “表哥找我有事?”她明眸带笑,看着门外的青年。

    此行他们是表兄妹。

    看着门后乍现的明亮笑颜,崔云钊也不知为何,猝不及防呼吸一窒。

    不同于前几日的帷帽遮脸,这日的顾冉清清爽爽,让人一眼就能看清面容。

    她穿着妃色长裙,臂间拖曳水绿披帛,粉黛未施的脸让人眼前一亮。

    芙蓉面,桃花眼……她真的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看着眼前明眸善睐的少女,他又想起父亲的嘱托:你和阿冉年纪都到了,此行机会难得,就当是彼此再相看……

    此行带上顾冉的真实原因,只有崔恒知晓。崔云钊则以为带上顾冉是为了给找太子的行动打掩护,同时让他和顾冉有机会相处。

    他后退一步,压住异常的心跳,摒除杂念敛容肃色:“下午见你疲累,便没叫你出去,给你带了个解闷的玩意。”

    他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只兔子花灯,兔子倒没什么新奇的,但兔子脑袋上顶个月亮似的圆轮。

    顾冉笑着道了谢,待接过那花灯,好奇地用手指拨了拨圆轮。相较崔云钊,她倒是毫无杂念。

    大约是受顾冉影响,崔云钊重又恢复自在,脸上也露出些笑意:“花灯亮起来后,这圆轮会自己转,叫玉兔抱月。”

    “我试试看。”顾冉笑起来,说着就要将那花灯点燃。

    她指挥春蕊熄灭室内灯烛,打亮的火折子却被崔云钊接过去:“我来。”

    顾冉看着崔云钊点亮兔子灯,暖融的黄色光晕里,那上面的圆轮果然无风自动,并将光亮扩散开来。

    她不由发出惊叹:“好漂亮!”

    崔云钊惯常清冷的声音里也带上笑意:“我看别的年轻姑娘都在玩这个,想来你也喜欢。”

    “我喜欢,谢谢表哥。”暖黄光晕中,她唇角微翘,双眸轻垂,专注地看着桌上的兔子灯,那暖黄的光映得她眸子晶亮又温柔。

    除了桌上的兔子灯,室内一片昏暗,这昏暗仿佛揭开了某些秘密,崔云钊看向她的眼神,也不自觉柔软下来。

    他声音很轻:“你喜欢就好。”

    “我要将它带回丰京。”顾冉言语轻快,又让春蕊将室内灯烛点亮。

    她这稀罕的样子,让崔云钊想起小时候,他失笑:“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嗯?”顾冉没明白他说什么,歪着头朝他询问。

    崔云钊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喜欢,以后再给你买。”

    “好呀。”顾冉看着他,唇角又漾出笑意。

    崔云钊看了眼室内沙漏:“时候不早,你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他顿了顿,轻咳一声,“等到了梓州,带你去逛大湟河市集。”

    幼年时再普通不过的事,不知为何,现在说起来竟要鼓起全身勇气似的。

    崔云钊暗嘲自己越活越没长进,却又忍不住去观察顾冉神色,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谁知他这话一出口,顾冉唇角的笑意却僵了片刻。

    崔云钊心微微一沉:她不愿意么?

    好在顾冉很快回过神,笑着颔首:“好呀,那劳烦表哥了。”

    察觉她方才神情异常,崔云钊不动声色,只笑道:“你现在跟我,怎这般客气?”

    顾冉幼年时,总缀在他身后叫他云钊哥哥,他亦是将她当妹妹一般呵护。后来二人年岁渐长,相处时也有了顾忌和距离,但总还是比其他人亲密些。

    近些年来,相较顾冉,他与顾霁来往更多。其实他很早就察觉顾冉不喜欢他与顾霁来往,但两家交情在那,顾霁也是郎朗君子,他总不能因为顾冉的迁怒也冷落顾霁,那不是君子所为。

    他先前只当是顾冉年纪小不懂事,可没想到后来二人渐行渐远。

    上次见她,大约还是去岁冬日,但凡他与顾霁在一处,她便很少与他说话。

    等数月后再见,便是几日前。她好像与他印象中那个小姑娘不太一样了……

    顾冉捏着兔子花灯,也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跟崔云钊客套起来了。

    见她轻颦秀眉不说话,崔云钊先开解起来:“罢了,以后还有时间。”

    他这话说得隐晦,但顾冉听明白了。

    出发之前,顾广陵也有嘱托过她,跟她提了崔府结亲的意愿。

    她脸颊泛起丝丝热意,错开了话头:“商州夜市好玩么?”

    崔云钊见她白皙柔润的面颊泛起桃色,心中生出丝欢喜,却不直言,只道:“与丰京大不相同,待到回程,再带你去逛。”

    他这样接二连三与自己做约定,顾冉要不明白他心意都难。

    若是以前,她必然要开心得飞起来了。

    她现在也开心,可远没有曾经想象中开心——都是江衍那个混蛋,让她一时缓不过劲来。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江衍。

    她这次掩饰得很好,心中恨恨作想,面上却未露出一丝异常。像以往那般,笑眯眯地跟崔云钊应下来。

    崔云钊没哪里不好,如春蕊所说,他很早就是她心仪之人。

    *

    又过了三日,顾冉一行人终于到了梓州。

    自从在商州停留后,春蕊发觉她家小姐终于恢复成往常的样子,唯一的不同是对顾霁少了敌意。

    春蕊将这一切功劳,都归给了崔云钊。她觉得是因为崔云钊与顾冉的往来变多,顾冉才逐渐开怀起来。

    这日午后,众人进入梓州城。

    一行人风尘仆仆,待用过饭食歇息半日后,火球似的太阳也落山了,众人便都从客栈出来纳凉逛集市。

    崔恒没闲着,这半日歇息的时间,他早给一行诸人分派了任务。

    明日一早就要忙碌起来,趁着夜里闲暇,崔云钊便邀了顾冉逛大湟河夜市。

    二人皆是形貌出众之人,走在夜市,引来不少年轻男女频频回顾。

    跟在顾冉身后的春蕊喜滋滋的,她打小就觉得她家小姐和崔公子绝配,曾经金童玉女似的一双人,长到年纪了,更是天造地设。

    今夜的崔云钊一身群青色翻领锦袍,身姿高大英挺,走在顾冉身边,不时替她遮挡拥挤的人流。

    顾冉不算矮,但在崔云钊身边,却只及他肩头。

    她今夜穿鹅黄色薄罗裙衫,细腰轻束,春蕊将她的长发高挽成简单的惊鹄髻,粉黛轻施的脸似柔润的明珠一般,让人挪不开目光。

    在这样烟火气浓厚的夜市里,她家小姐依旧像下凡的仙女。

    春蕊兀自陶醉着,却见先还脚步闲适的顾冉与崔云钊,突然快速朝停靠在河边的一艘彩舫走去。

    那彩舫上下来个挺拔青年,他手里牵着一名年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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