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冉眨了眨眼,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好像一只落汤鸡,不,落水狗啊……她有些难过地想。

    转瞬却唾弃起自己:那种恶人有什么好可怜的,别滥发善心。

    “阿冉。”崔云钊见她只顾看刚才走过的青年,清冷眉眼露出些不满,“他好看么?”

    顾冉回过神来,做贼被发现似的,脸腾一下红了。

    她坐进了马车里,在崔云钊放下帘子前,突然想起许久前的疑惑:“云钊哥哥,我发现江……那个窦辽,长得和你有点像。”

    崔云钊不以为意,揶揄道:“这就是你刚才盯着他看的理由?”

    云钊哥哥……她许久没这么叫他了。思及此,崔云钊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快迅速消散。

    他跨上马,数马一车很快朝东驶去。

    *

    江衍湿淋淋回了房。

    他见到了夜眠,还有今日赶来的朱雀。

    夜眠并非全然忘了他,她记得玄武,记得明光教,记得在晋国公府是他让她落水,甚至险因此与他动手。

    但独独忘了在晋国公府落水后发生的一切。

    她说她喜欢顾霁,教主没了,她想过自己的生活……

    还说那几个月,她身体里寄宿了一缕游魂,那不是她。

    呵,游魂……

    直至此刻,江衍也不愿相信夜眠的说辞。但所有的情报和亲眼所见告诉他,夜眠没说谎。

    他不蠢,能做出基本判断。

    原以为是夜眠失忆转了性……原来,是他喜欢上了一缕游魂么?

    “哈哈哈哈……”江衍坐在椅子上,头颅下垂,突然哑声低笑起来。

    ……

    朱雀到梓州不过待了一夜,便又返回了明光教。

    她到梓州的当夜,观雨归来的顾冉便从崔恒处知晓了消息。

    “玄武和朱雀都是高手,咱们的人不好太过接近,那三人有过争执,但并未动手。”崔恒说着,似是不解。

    顾冉也不解:“看来之前散播的流言,并没让玄武堂与朱雀堂内讧呢……”

    “那这江衍,又是不准备杀夜眠了?”崔恒又问。

    顾冉摇了摇头,她也搞不懂。

    她浓密的眼睫轻垂,心内终究有些难言的不平,却不愿再去深想。

    如果夜眠与朱雀都准备息事宁人,那她这个明光教之外的人,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去硬揪着不放了。

    令顾冉不解的是,朱雀走了,夜眠并未跟着回明光教。

    她思量许久,让春蕊将夜眠叫来。

    岂料春蕊刚出房门,就和夜眠撞上。

    顾冉准备好的说辞都没用上,因夜眠主动“坦白”:“婢子之前在顾府,其实是打算偷钱财为姐姐赎身,昨日姐姐找来,她已自行脱身。所以婢子也不用偷东西了,眼下只求小姐,让我跟着跟着霁公子。”

    顾冉明眸内光华暗敛,定定看着夜眠。

    她今日突然“坦白”,是因为见到朱雀后,发现自己并无恶意?

    传消息的是黑甲卫,真要查起来,也不是多难的事。顾冉和崔恒其实有意留下线索,给朱雀堂留了投诚西晟的机会。

    夜眠也看着顾冉,相较顾冉的探究,她笑得十足坦荡,却也颇有意味。

    顾冉心想,这大约才是夜眠真正的样子,能成为朱雀堂二号人物的姑娘。她不提明光教,不提前太子,却将该说的都说了。

    夜眠言下之意,是她不用在顾府做前太子的任务了。却也没提与西晟朝廷合作的任何话头。

    顾冉并不强求,本就是顺手试探。花种埋下,发芽却不受种花人控制。

    那夜眠知道自己灵魂附在她身上,鸠占鹊巢数月的事么?

    顾冉虽好奇,却并未直接问出来。

    只笑道:“你本就是自由身,我身边也不缺婢子,唯一要求你的,便是不可做出对顾府不利之事,你能否做到?”

    夜眠躬身一福:“小姐几番对我有恩,我不会无缘无故恩将仇报,若真有那一日,夜眠会先离去。”

    如此甚好。

    临了顾冉又想起一事,善意提醒道:“我不会阻碍你与顾霁,但是顾霁的婚事,也未必由得他自己,这你可知晓?”

    夜眠笑道:“我是自由身,眼下舍不得霁公子,便想陪在他身边。日后若是霁公子要娶亲了,或者我对他情意淡了,我亦会离去,姐姐还等着我呢。”

    顾冉失笑,想起夜眠在明光教的诸多相好,倒是自己瞎操心了。

    “小姐还有其他要问我的么?”夜眠突然道。

    顾冉思忖片刻,轻弯唇角摇了摇头。

    她不知夜眠为何有此一问,却愈发确信夜眠知道她附身的事。

    但顾冉并没继续问的打算,既然二人都不挑破,那就到此为止。

    过去那几个月,当是一场梦好了。

    *

    次日天朗气清,众黑甲卫分三路人马,一早便赶往梓梁、临江、归海三镇探寻。

    宅子里只剩顾冉主仆、夜眠与顾霁,以及江衍在内的四名侍卫。

    顾霁因着养伤,暂时搬到了内院。

    这日轮到江衍值守巡逻,巡到分割内外院的垂花门时,他又遇到了夜眠。

    她手中捧着两叠衣服,一看便知是顾霁的。

    江衍扫了一眼,目不斜视走过。

    夜眠却跟了上来:“我不是你找的“夜眠”,你还不走?”她斜睨着江衍,眼中带笑。

    “干你何事?”江衍目光从夜眠脸上扫过,凉飕飕的。

    他看向她的一双黑眸,早没了前几日的专注情意和汹涌思念,就像是看一个讨人嫌的同僚。

    夜眠暗笑,心中知晓一切,偏爱看江衍这幅死样子。

    谁让他数月前,在晋国公府险置她于死地。若不是顾冉附身,她怕是永远醒不过来。

    眼下顾冉不愿与他相认,她乐得见江衍伤心自苦。

    她不跟江衍复仇,已是极大度识大局了。

    思及此,夜眠笑得愈发眼波流转:“哦,还有晋国公。教主死了,你对这些任务依旧很执着呢。”

    江衍一声冷笑,挑眉道:“我近来,是对朱雀堂过于宽容了?”

    夜眠笑意敛去。

    恰逢院中散步的顾霁朝这边看来,她瞬间露出个娇媚的笑,朝顾霁那边行去。

    江衍撇开目光,独自吐出一口浊气。

    是了,即便是同一张脸,他心里那个人,也与真正的夜眠截然不同。

    夜眠的眼神柔和却精明,没那么容易看透。

    而他心底的人,眼中却藏不住事。她有时像头横冲直撞的小老虎,有时候又像是胆小的鹌鹑。

    怀中尚揣着她的发带,可他却从始至终都不知她究竟叫什么。

    恍惚间,不远处走过一道婷婷袅袅的影子,那如云青丝上的红色发带,刺目又扎心。

    江衍眉头轻压,本要避开目光,心中却蓦然生出奇异的念头。

    他怔在原地,定定看着那身着绿裙,扎红色发带的影子消失在垂花门后。

    阵阵蝉鸣中,他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等回过神来,周围已空无一人。

    他自嘲般扯了扯唇角,暗觉自己已然入魔。

    等巡到宅子外时,又见穿着绿裙的顾冉正等在门头下阴凉处,凉风拂起她颊变发丝和脑后红色发带,凭添生动。

    江衍心中再次生出莫名的熟悉感。

    却见她的目光停留在刚回来的崔云钊身上,也不知二人低声说着什么,顾冉面带甜笑,崔云钊微微低头,耐心听她低语。

    他眸光温柔,看向身边少女的眼神,全然不似平日所见的清冷矜持。

    江衍突觉胸口窒闷难忍,快步去了别处。

    ……

    这夜崔恒与三十余名黑甲卫并未归来。

    只派了两人来传消息,让梓州众人明日一早去临江镇,从临江镇北上回丰京。

    听到这消息时,众人脸上都露出喜色,却无一人明着说出来:太子找到了!

    简直是顺利到出人意料。

    但没人会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因为是崔恒找到的人,他办事向来稳妥。

    *

    临江镇在梓州城东北方向,与梓州城之间有大湟河的支流华江相隔,临江镇亦因此得名。

    华江是大湟河重要支流,又在雨水丰沛的夏季,故单程渡河,也需要至少两刻钟时间。

    清晨薄雾蒙蒙的江面上,顾冉与崔云钊等六十余人,分乘四艘船渡江。

    航程过半时,对面临江镇的山脉屋舍已遥遥在望。

    春蕊在一旁叽叽喳喳,一会让顾冉看鱼,一会又让顾冉看山。

    “呀!好大一艘船。”春蕊指着从对面过来的一艘?福船,不由发出惊叹。

    薄雾慢慢散去,阳光铺撒在水面,泛出粼粼金光。

    顾冉拨开帷帽上的轻纱,目光轻扬,也朝那艘福船望去。

    那船高三层,长六十余尺,吃水极深,乘坐百人不在话下。

    她笑着看向春蕊,尚未开口,耳边突然传来低声提醒:“当心。”

    顾冉略有些惊讶地看向不知何时靠近身侧的江衍,却见他长眉微皱,鹰隼般的视线在附近的水面逡巡。

    便是这瞬间,众人乘坐的船只突然剧烈晃荡起来。

    “船底有人!”有人一声惊呼。

    那人话音未落,船只晃荡幅度愈大,顾冉被晃得站不稳,与春蕊先后被甩到船舷边上。

    “阿冉!”

    耳边传来崔云钊焦急的声音,于此同时,顾冉小臂被人握住,勉强定住了身子。

    一片混乱中,先前那巨大的福船也在瞬间逼近。

    顾冉顾不上其他,抬头朝那福船看去,欲张口求助。

    却见那船上猝然射出寒光,冰冷的箭矢密密麻麻朝众人飞来!

    “下水!分散目标!”有人疾呼。

    任是百里挑一的黑甲卫,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难以施展,下水反而有生还的机会。

    可顾冉看着那滔滔河水,却提不起丝毫力气。

    她不敢。

    前两次落水的记忆犹在眼前,她怕这一落水,又遇到不受她控制的怪事……

    “下水!”

    恍惚犹豫中,耳边传来冷声低斥。

    腰间一紧,有人揽住她腰肢,迅速拥她跃入了水中。

    “阿冉!”河水没顶的瞬间,顾冉听到崔云钊在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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