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文由他团队的工作人员陪同回房间。

    陈与文的粉丝都知道,这位有着不同款式不同牌子的黑色鸭舌帽的女人,就是陈与文的私人助理小羽姐。沈映潇在陈与文的机场图里见过她几次,自然认得出来,于是也给小羽姐递了一瓶。

    “陈老师,小羽姐,喝水。”

    她恭恭敬敬地用双手递水,称呼也从“偶像”改为了“陈老师”。

    “谢了。”

    陈与文站在中间的位置,自然地接过了两瓶水,给小羽姐递了一瓶。

    小羽姐:“谢谢映潇老师。”

    那个,送完水了,该和陈老师说点什么呢?

    气氛有些尴尬,开朗外向的沈映潇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交际功能出现了障碍。她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话题总是源源不断的,天南地北都可聊,但和陈与文在一起,她的嘴巴像被棉花糖粘住了,想说的话全都堵在嗓子里。如果沈映潇努努力,棉花糖可以咽下去,但她太紧张、太局促,与其说错话,倒不如被棉花糖粘着嘴。

    身后的会议室内,工作人员们正在打扫场地,就算沈映潇想找个借口溜走,总不能调头回去吧?上下电梯的路只有这一条。

    那,她走楼梯?

    三人沉默了一阵,陈与文忽然开口,像是也受不了这么尴尬的气氛。

    “你喜欢《无名的证人》?”

    这个问题让沈映潇有些意外。

    她怎么会不喜欢!

    “嗯,我很喜欢赵乙这个角色,可以说是您所有作品里最喜欢的,没有之一。”

    赵乙是陈与文在《无名的证人》饰演的角色名字。

    “首先是他的人设。人物角色饱满,经历了幼年时家庭的破碎和身体功能上的缺失,成就了他这样的性格,隐忍、偏激、果断、冲动,他不是一个完美的人,遇到危险时时常会想要一命抵一命,因为身体的残缺,他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想用这种有意义的方式结束自己。大家都赞他伟大,是大英雄,但我却好心疼他。”

    “其次是陈老师的演技。我喜欢您的眼神,面无表情的时候,能在您的眼睛里体会到那种无力感,救人的时候,又是坚定的、舍生取义的、要去赴死的样子。最后救出了人质,家属在庆祝来之不易的团聚,同事在为赵乙庆祝立下战功,您脸上在笑,可眼睛却没笑。您的视线停留在一对母子身上,男孩劫后余生,被吓得嚎啕大哭,母亲也留着高兴的眼泪,紧紧抱着他。家人和哭声,赵乙一个都不能拥有。我想,那一刻,您应该是想流泪的。”

    陈与文安静地听着,听着,记忆又回到了三年前在片场的时候。

    这个角色找他来演,本是因为他是娱乐圈公认的硬汉形象,在很多动作戏上驾轻就熟,再加上他的好外形和高人气,那便是锦上添花。

    他本来不想接这个角色,并不是对角色本身有抵触心理,而是他想渐渐淡出公众视野了,近几年接的角色都没掀起什么水花。

    可他看完剧本后,自己在心里刻画出的赵乙不止有一身的肌肉和耐打的身子,他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莫名地,他很喜欢赵乙,于是接了这个角色。

    正如沈映潇理解的那样,赵乙的很多眼神戏都是根据陈与文自己的理解融进表演中的,他不是科班出身,演戏这么多年全靠搭戏的前辈指导和自己琢磨。而这部戏,他精湛的演技让全组的前辈大为赞叹,连导演都觉得他就是赵乙本人。

    所以在他心里,这是他目前为止最好的一部作品。

    他没在任何采访中表达过这个观点,甚至为了减少个人宣传,连采访也没接过几个,但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想法却意外地和他不谋而合。

    “你观察得倒挺细致。”陈与文淡淡地笑着,语气里大有夸赞的意味。

    沈映潇嘿嘿一笑,“向您学习嘛。”

    陈与文的作品她闲着没事就会翻来覆去地看,这些观后感简直信手拈来,就算让她现场背台词,她也能说得大差不差的。

    这个话题结束,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怎么又不说话了...

    但是沈映潇确实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舞台上的她,台词功底一流,生活中的她,一紧张大脑就死机,言商几乎为零。有摄像机在的地方,她默认为是工作需要,即便再怎么说话不利索也会假装淡定。但面对陈与文,她所有的技巧、所有的掩饰全都荡然无存,她不知道该怎么假装成一个随时随地都能侃侃而谈的人。

    她并不是肚子里没墨水,只是太谨慎,生怕说错话给偶像留下坏印象,自古反派死于话多——今天已经够笨了,努力维持的形象还让哥哥姐姐们给卖了个光。

    她还是少说话为好。

    沈映潇本来就不高,穿鞋以后勉强一米六五,这还是为了报数时好听,硬凑了一些。走在陈与文身旁的沈映潇,莫名显得好娇小,就像马尔济斯站在杜宾旁边一样。一只蠢蠢萌萌,另一只安全感爆棚。

    陈与文的腿很长,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很难配一条短腿。他脚下生风,边走路边和工作人员对明天的行程,不知不觉就和沈映潇岔开了距离。

    这样也好,反正在旁边也插不上话。沈映潇故意放慢了步速,她想就这样默默走掉。

    做陈老师的工作人员真幸福,尤其是陈与文的私人助理小羽姐,既不用开车也不用拎包,还能天天看见帅哥,每天的心情一定好到爆了。

    就这样看着你的背影吧,总有一天我会追上你的步伐。

    沈映潇打开手机后置摄像头,默默记录下这一刻。

    照片里的小栗子头,意气风发,即使是背影,即使他早已年满三十,依旧有着少年专属的蓬勃朝气,还不失男人魅力。

    她顺手点了下翻转摄像头照个镜子。

    “我靠!”

    沈映潇一个没忍住——我脸这么这么黄!还泛着油光...

    她马上意识到她今天晚上是素颜出来的——唯一值得重点表扬的是她随手揣兜里的那支唇釉,温柔的南瓜色,在大厅找泡泡球的时候她随手抹了一下,到现在依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大意了!糟糕了!完蛋了!

    她怎么偏偏就今天素颜工作了!

    她强忍着悔意,又仔细照了照。

    虽然前置里的她惨不忍睹,但好在没有冒头的痘痘和杂草般的眉毛,也没有粘在牙齿上的口红印。

    淡定,淡定...

    绝对不是她黄,是酒店灯光太黄了...

    啊啊啊!都说第一印象最重要,现在在偶像心理,她就是个不修边幅的蠢蛋了。

    “想什么呢,走那么慢。”

    十米开外的陈与文意识到身边的小女孩跟丢了,停在原地回过头喊她。

    沈映潇正沉浸在“素颜蠢蛋”的人设中,苦着一张脸,听见陈与文在叫她,下意识回了一句“马上就来”,但身体却很抗拒,不想再以这副面孔示人。

    “怎么啦?”

    她听见陈与文又喊了一声。

    不再纠结,她破罐子破摔,第一印象已经不好了,不能再让偶像觉得她没礼貌。

    她小跑着过去,“来了来了。”

    陈与文等她到了身侧才重新开始迈步,有意无意地,他的步子迈小了一点。

    “怎么了你,跟后边想什么呢?”

    沈映潇没想到,听起来像一个客套话的问题陈与文会反复问三遍。

    一般没得到回应的问题,问第一遍可能是真没听见,问第二遍大概率是不想回答,假装听不见,第三遍就知趣不再提了吗?

    他倒是真的与众不同呢,虽然有点憨憨,但却意外执着。

    沈映潇不由地笑了,心态莫名好了起来:“我在想,早知道今天能见到陈老师,出门就好好捯饬一下了,现在当事人可以说是无比后悔。”

    陈与文也笑了,没想到小姑娘反射弧这么长。

    “你现在才想起来?有点太早了吧,你等到节目播出的时候再后悔也来得及。”

    沈映潇当然听出这不是安慰,“谢谢你啊,陈老师...”

    突然,陈与文毫无预兆地原地站住,仔细端详起沈映潇的脸来。

    “我看看。”

    沈映潇条件反射地跟着一起停下脚步。

    他的眼神澄澈,微微锁起的眉头仿佛代表着他真的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等沈映潇意识到陈与文在盯着自己的脸看,心脏开始砰砰乱跳时,陈与文已经抬脚,继续往前走了。

    沈映潇听见他说,“你这脸上挺干净的啊,还捯饬什么?”

    “啊,我太黄了,啊不是,我脸,就是我肤色太黄了。”

    天呐,黄来黄去的干什么!沈映潇!你就这点出息!

    陈与文仿佛没听出她话中的磕巴,真诚建议道,“面色发黄?这好办。有机会跟我一起去健身,一些速度比较快的运动对改善面色很有帮助,做做无氧,脸色自然就好了。但也不能做太久了啊,量力而行,不然很容易生病。”

    “好啊陈老师!”嘴比脑子快,反正无论偶像说什么,她都无条件同意。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了?一起健身?

    沈映潇懊恼,是不是不应该答应得那么快啊...陈老师这么说肯定只是客气一下,哪里是真的在邀请...

    刚才会不会显得她太期待了?万一陈老师以为她当真了,那岂不是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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