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董建楪,潭州人士,魏王府管家。发现尸体的是邻屋的账房先生——喂,你别乱摸破坏现场。”

    宋元落放下木闩,淡漠的眉眼冷冷睨向锦衣玉袍的少年郎,“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王府所有名册和人员我都查过了,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碧瞳人。等等,我说你一个奴才命令谁呢,知不知道本侯什么身份?”

    尉迟砚气得刘海都被吹起来了,只是对上宋元落那熟悉的眼神,右脸便又火辣辣地疼起来,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俊脸。

    这一举动自然被宋元落收在眼里,她抿嘴忍住了笑意。

    第二具尸体的消息被桃夭打探到后,宋元落因担心慕糯之连夜赶去了魏王院子,谁知却被尉迟砚拦在门外。

    情急之下她就给了尉迟砚一巴掌。

    “我相信你能保护王妃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你有功夫在这装疯卖傻还不如去祠堂看尸体!”

    好巧不巧,话说完就有皇城卫跑来汇报发现新尸体了,正在祠堂。

    由于宋元落有不在场证明,而尉迟砚又未听过那首歌谣,便以为她是深藏不露的神探。非但忍下那一巴掌,还几次好声好气请她出山,而她自是没给面子。

    大抵是那巴掌的报应,谁料他竟将主意打到了回门的慕相头上,而谁又知道相爷抽什么疯,竟还以慕糯之的名义答应了。

    真是尽添乱,眼看着已经第五具尸体了,按那歌谣今天夜里就该是新娘拿着断足投湖了。

    想到这宋元落倒终于记起了一个被她遗忘的人:“王妃那侍卫什么时候放出来?”

    “有我皇城卫还需你们那会些三脚猫功夫的侍卫?”尉迟砚翻了个白眼,不过摆摆手到底命人去放人了,“要不是我没听过那个歌谣至于被你唬住?我也真是睡昏了头,费尽心思弄了你这么个小丫鬟过来。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别在这装模作样了。”

    “你哪是睡昏头,我看是急昏头了吧?眼见着人都要死完了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找不到,若是王妃再出事,你这皇城司使怕就成汴京最大的笑话了。”

    “你!”

    “把所有活着的证人和案卷都提过来,我要从头看一遍。”宋元落垂眸拍了拍裤子,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用的又是命令口吻。

    可等尉迟砚的人把证词递过来,她却是手都没抬,“眼睛累了,小侯爷念给我听吧。”

    尉迟砚气得脑袋冒烟,可攥着拳愣是忍了下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没办法,宋元落表现得实在太自信太嚣张了,他当皇城司使也有三年了,这点眼力见还能没有吗,这个小丫鬟摆明是看出了什么。

    然而宋元落其实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修的是经济管理双学位,和刑侦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唯一有所涉猎的,也只是做销售时因为工作研究过密室逃脱的项目。

    但她人微言轻,身份上本就低尉迟砚一头,若在气势上不压过他,怕是对付他就得浪费不少脑细胞。

    “死者莫状飞,大雍人士……”

    尉迟砚已经开始念了起来,不过没念几句就又被宋元落打断了,“麻烦给份纸笔。”

    尉迟砚舔舔后槽牙,忍了。

    等他念完宋元落那边刚好也停了笔,他走近一看,顿时抽了抽嘴角。

    真是从未见过如此难看的字。

    不过很快他的眼睛一亮,他看见了上面的内容——

    姓名/身份/尸检死亡时间(预估)/发现尸体时间/地点 /证人/发现原因/现场/其余涉案人员

    1.莫状飞/大雍使者/十一月五日子时(存疑)/十一月五日夜半/炼丹阁/钱平(扫洒小厮)/未知/炼丹阁大门被锁, 四周积雪无脚印/暂无

    2. 钱平/王府小厮/十一月六日子时(存疑)/十一月五六日夜半/荒院枯井/濮翊扬(王妃侍卫)/同赵剑饮酒(原因未知),听到异响赶去,觉得枯井可疑便下井,枯井四周积雪无脚印,发现时尸体温热,断足处血液已凝固/赵剑(莫状飞随从,雍人)-濮不在场证人,不排除濮现场杀人,但未发现断足

    3. 葛大良/王府侍卫/十一月七日亥时(存疑)/十一月七日子时/后园梅林/孙虎(王府小厮),郑五(王府小厮)/孙虎郑五一起起夜小解,发现梅林处有人吊树上,走近发现尸体/尸体吊于树上,树下有血迹,四周积雪无脚印/附近巡检皇城卫—听见孙郑二人呼喊赶到

    4. 熊勇/王府侍卫首领/十一月八日酉时一刻到戌时一刻/十一月八日亥时/祠堂/周妈妈(王府老婢)/周妈妈酉时一刻上香后坐于门外诵经,戌时一刻开门入堂上香发现有尸体/祠堂唯一出入口坐着的周妈妈并未发现异常/暂未发现

    5.董建楪/王府管家/十一月九日子时(存疑)/十一月十日卯时/董建楪卧房/陈阿大(王府账房)/管家逾时未起,邻屋唤醒时发现门反锁,破门入发现尸体/卧房房门从内落栓,四周积雪无脚印,发现时尸体温热断足处尚在淌血/暂未发现

    文字被写于直线所制的一格格条框内,看起来十分新颖。

    “小侯爷可知钱平去炼丹阁的原因?”宋元落点了点第一行的“未知”二字。

    “他交代有人告诉他喜宴上的客人喝醉酒在炼丹阁外吐了一地,他怕魏王降罪才连夜去打扫。不过到后在门口并未发现呕吐物,反倒是闻到里面有血腥味,觉得奇怪这才开的门。”尉迟砚几乎没有迟疑便开了口。

    宋元落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倒不是因为他说的内容,而是为他对这案件细节的熟悉。这位官二代,倒是比她想象得要有点东西。

    “何人跟他说的?”

    “这…倒是没问。该死,人都死了。”尉迟砚握拳击了下掌心,当即吩咐:“去府里排查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诺。”当即有皇城卫听命离开。

    而宋元落已经重新执笔开始补充这个信息。

    尉迟砚略有兴趣地看着她填写,忍不住夸赞道,“你这记事法子倒是不错,此为何法?”

    “Excel——宋氏依克赛尔图表法。”

    “切,依克赛尔就依克赛尔,还非得加个宋氏上去,生怕别人盗取你法子似的。就你这个小丫鬟能想出什么,背后有高人指点吧?说吧是谁,本侯必重金有赏,你那师父也能飞黄腾达。”

    宋元落歪头扫了他一眼,轻嗤一声:“小侯爷要是想学我倒是可以收你为徒,毕竟除了这个,我还会甘特图,思维导图——咦?”

    “干什么?”正呲牙咧嘴的尉迟砚一愣,就见她已经在纸上加上所有人祖籍,又画了几个圈。

    “这又是作何?哦,你在找共通点?没错这王府四个死者都是潭州人士,可这莫状飞是雍国人。还有这些证人也都是汴京人,更不用说你们那个侍卫了。还有我刚才就想说了,我请的这个仵作可是大虞第一仵作世家出身,你写这存疑二字……”

    “嘶——”宋元落皱眉挖了挖耳朵,嫌弃地看了眼话密的尉迟砚,不过紧接着却是放下笔朝门口走去。

    尉迟砚当即眼睛一亮跟上问:“怎么了怎么了,又发现什么了?”

    “午膳时间到了,我家王妃饿不得。小侯爷,失陪了。”

    “你!”

    ……

    宋元落说是带慕糯之去吃午饭,实际上是有些禁不住尉迟砚的连环问了。

    尉迟砚的笔录着实详细周到,她看完就知道自己没有需要盘问证人的地方,可思路反而没了。

    太乱了,五起凶杀案,被害者之间无联系,证人皆有不在场证明,没有嫌犯也没有凶器……可这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那五起密室皆无破绽,凶手究竟是怎么犯案的,宋元落实在是毫无头绪。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和那首歌谣有关,看起来也确实像是鬼魂随机杀人,但究竟是有心人根据歌谣杀人还是想杀人先传播的歌谣呢?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慕糯之连带着也有些不开心:“菜太多,落落不高兴了。”

    宋元落有些好笑地看向慕糯之:“菜多了我怎会不高兴?”

    “太多了就选不过来了,所以落落都没动筷子。”慕糯之一本正经。

    她的思路总是很跳脱,可宋元落听着却是微微挑了挑眉,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若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呢?

    看似是连环案,若后面的凶手是听说了歌谣又正好有想杀的人于是将计就计……

    “阿糯你先吃,我再去翻下卷宗!”

    宋元落这一下午便都待在魏王院里整理思路,自凶案后魏王就一直把自己保护在院里的佛堂不出来了,倒是方便了她照看慕糯之。

    院外的皇城卫已经从一层加到了三层,尉迟砚更是焦虑地就差把自己挂在慕糯之身上了。

    离歌谣新娘投湖的夜半转眼就只差八个时辰了。

    “你说,会不会真是鬼魂作案?”尉迟砚用手肘戳了戳宋元落,双眼警惕看着屋外,歪身轻声问道。

    “这世上没有鬼。”

    “这么笃定?”

    尉迟砚说完见宋元落没理他,忍不住又说,“你这小丫鬟倒是胆大,不怕本侯就算了,连鬼都不怕,这世上有你怕的东西吗?”

    宋元落听到这眸子一暗,嘴角不免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鬼又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

    “还有比鬼更可怕的?”

    “人心。”

    尉迟砚一愣,却见宋元落已经起身往外走去,免不了又得问一句,“你去哪儿?”

    “再去现场确认些东西。”

    “那你得把王妃带上,毕竟是她在破案。”

    宋元落脚步一顿,转身深深看向尉迟砚。玉襟环佩少年郎,笑得肆意又张扬。

    她攥着拳,沉眸大步朝前迈去。

    看完五个现场后天色已经暗了,宋元落用力牵住慕糯之的手,转身看了眼暮色深处,便往魏王院方向走去。

    夜风刺骨,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慕糯之也不知沉浸在哪个世界,摇头晃脑地哼起了歌。

    “呼——”一阵风吹过,身后忽传来兵器碰撞的清脆响声。宋元落寒毛瞬间立起,伸手挡在慕糯之身前的同时便见三个黑衣人已经打了起来。

    她急忙掏出信号弹往天上放去。

    烟花爆炸带来一息光亮,其中一个黑衣人竟脱困快步朝她们跑了过来。宋元落松开慕糯之的手右腿迅速往前迈出一步,前臂挡住对方一拳的同时膝盖已用力朝他身下踢去。

    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不远处则响起一阵脚步及尉迟砚的高呼:“活捉凶手,本侯重重有赏!”

    “你抓人是想扮鬼,还不走等着他们将你生擒吗?!”宋元落咬牙阴沉道。

    黑衣人一怔,看了眼依旧和另一人苦战的同伴,低喊一声“走!”便窜入黑暗之中。

    也正这时另一个黑衣人已收剑走至慕糯之身前屈身行礼:“翊扬救驾不力。”

    “你们怎么让他们跑了!”尉迟砚很快跑了上来,命人去追的同时自己却是留下抱怨了一句,不过说完又噤了声。

    宋元落沉眸盯着他,片刻后冷笑一声,重新牵起慕糯之的手朝前走去。

    “欸,你——”身后传来尉迟砚的声音,不过人到底没有跟上来,只有濮翊扬无声紧随其后。

    宋元落起初也只是猜测,如今算是确定了。让她查案——又或者说让慕糯之牵涉其中,他们从一开始就抱着拿新娘当诱饵的想法。而这点,慕相爷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呢……

    这些上位者的心思还真是古往今来出人意料的一致啊。

    “若再给我点时间,制服他们应该不是问题。”待出了尉迟砚的视野,濮翊扬上前走至宋元落身侧。

    “应该?我为什么要拿姑娘的性命去冒险。”

    “你让我被放出后直接潜伏在暗处不是为了抓他们?”

    “自然不是,我只是担心背后有人放冷箭,以防万一罢了。再者说那两人不是幕后主谋,我又何必惹怒那暗处之人把自己置入险境呢?”

    濮翊扬便不说话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倒是宋元落偏头看了他一眼,“十一月初六,你为何会与雍人一起饮酒?”

    濮翊扬是赐婚旨意下来后宋元落从相府侍卫里选的,彼时他也不过才入相府没多久。她选中他的原因很简单,一来他武艺是众侍卫中最厉害的,二来他长得特别帅。

    至于其他,她懒得去查。

    那时也不过觉得进入魏王府顶多需要应付下荒淫的魏王和争风吃醋的宠妾们,谁曾想会牵涉进这种事情。

    可此刻她却不得不多想一层。

    “一见如故。听元落娘子的意思,你已经对这桩案件有想法了?”濮翊扬直视她的眼睛,笑得坦荡又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得有些刻意了,但……真帅啊。

    宋元落移开视线,“嗯,有个大致猜测。”

    “哦?那你刚才怎么不和那侯爷说?”

    “心情不爽,吊他几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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