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自力是酒楼杂役,主要在后厨帮工。平日里两点一线,也没什么朋友。

    他性格憨厚老实,邻里都对他赞不绝口,尤其夸他爱护夫人。身上衣裳穿得破破烂烂了也不舍得换,但给夫人买糕点蜜饯却从不心疼银两。

    宋元落对此不置可否,秦氏皮肤白皙,手指娇嫩,平日应当鲜少做家务。

    龚宅不算大,但里外收拾得很干净。宋元落在小院转了一圈,回屋时秦氏仍伏在桌上哭泣。

    她同龚自力结为夫妻已有五年,虽一直未有子嗣,但感情十分深厚。

    宋元落等她哭累又柔声询问了几句,得到的信息和尉迟砚说的基本一样。

    “……并非指多大的冲突,难道连龃龉拌嘴也没有吗?再忠厚寡言,也总有与人起摩擦的时候。”

    宋元落语调温柔,可却十分坚持,翻来覆去似是非得问出什么才肯罢休。

    秦氏抽泣着用锦帕拭去眼角泪水,认真回想一番,倒还真想起一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娘子既这般说,我便也不在意丢了颜面了。”

    “约莫十来天前吧,惦念我嘴馋想吃青梅果酥,他便一直等着酒楼的工钱。谁知工钱发少十文,买完米油便不够用了。”

    “他平日闷头闷脑的,偏我的事最在意,当下就有些急眼。可掌柜非说因他弄洒了一坛酒,赔付十文已是开恩了。做伙计的哪有说得过东家的,他最后也只好咽下这口气,只在我这埋怨了几句那黑心的掌柜。”

    “那青梅果酥好吃吗?”

    宋元落莫名其妙问了这么一句,直接就把秦氏问懵了。只是还未待她回答,门外突然响起了打闹声。

    “此人一直鬼鬼祟祟在门口窥看。”

    宋元落刚出屋就见濮翊扬将一肥头大脑的男子绑了扔进院里,只留他一张嘴吱哇乱叫。

    巷子狭小,门口瞬间聚满了看热闹的,宋元落很快从左邻右舍口中听到了有用的信息。

    原来这人竟就是龚自力酒楼的掌柜赵旺。

    这赵旺家中早有妻室,听说龚自力死后竟又打起秦氏的主意,近几日时常在龚宅外晃荡。

    “好汉误会,我是良民啊,今日是看望弟妹的。”

    赵旺说话油腔滑调,透着一股恶心。周围好几个大娘看不下去纷纷出言讥讽,他也不恼,反嬉笑道:“有你们什么事,我同自力以兄弟相交,他死了我替他照顾弟妹怎么了?”

    “大雍竟还有你这等寡颜鲜耻之人。”宋元落抽了抽嘴角冷嗤一声,“把兄弟妻照顾到你床上去了是吧?”

    “你又是哪来的小娘子,抛头露脸不守妇道。快放了我,不然我去县衙告你们。”

    “县衙?安乐侯在此容你放肆!”宋元落毫不客气地拿尉迟砚出来用,“我倒要问问皇城司,这轻薄良家妇女是什么罪罚?”

    赵旺的脸色终于白了,不过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侯爷饶命啊,是那□□死了郎君还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分明是想立马找个下家,小人是鬼迷心窍被她勾引的啊。”

    “啪!”宋元落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厉声道:“她维持体面是想勾引你,你长得这么丑还出来恶心人是不是想蓄意行凶啊!”

    “……”尉迟砚、濮翊扬默默吸了口凉气摸上右脸,暗道还好自己长得俊美。

    “毒妇,我赵旺在汴京也是有头有脸的,看上她这破篓是她的福气。你出门问问,我这样的她还能去哪里找。”

    “赵兄此言有理!”人群中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赵旺见此当即又撒泼打滚起来,嚷嚷着非要尉迟砚替他主持公道,反咬宋元落当街施暴。

    结果尉迟砚非但没发作,还拦住了宋元落。

    他不在乎得罪王孙贵族,却得顾虑市井百姓。毕竟雍高祖利用百姓造反成功一事在大虞皇族心里留下了阴影,他可不想因此事被言官捅上去再挨一顿板子。

    “今日我赵旺愿以白银千两求纳秦娘子,秦娘子,快出来吧!”赵旺得寸进尺。

    话音落秦氏便从屋里冲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把剪子。

    “你痴心妄想!”她拿剪子抵着自己的脖颈,哭红了眼,“我秦婉在此立誓,此生绝不改嫁。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周围静默一瞬,顿时由几个大娘带头叫起好来。更有甚者高声称赞秦婉可得贞节牌坊,这话让宋元落十分不舒服,她拧眉看向人群,又听见身后响起慕糯之的声音。

    “姐姐,不能玩这个噢,会伤到你的。”慕糯之笨拙地想去拿剪子。

    与此同时,赵旺却还在高声呼喊:“绝不改嫁?有的是人惦记着你,只不过他们都是偷鸡摸狗之辈,没有我光明磊落。还是你水性杨花,巴不得他们晚上摸进你房里与你鸾凤颠倒!”

    他的话让秦婉彻底崩溃失控,争执中却反划伤了试图阻止她自戮的慕糯之。

    宋元落迟了一步才护下慕糯之,随即听到尉迟砚愤怒的吼声:

    “没看见我师父受伤了?!”

    话音落,院里立马闪现一群人,干净利落地控制住了秦婉和赵旺。

    宋元落瞪大了眼睛环顾四周,这些人刚刚藏在哪里?再看他们的着装也不像是皇城卫,莫不是——传说中的暗卫?

    难怪尉迟砚为人行事这么嚣张,竟有这样的杀器。只是他就这样将杀器暴露了?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敷上就不疼了。”尉迟砚从暗卫手中接过药粉和绷带后上前替慕糯之简单包扎了下,顺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变戏法一样摊开了手掌,掌心是一包蜜饯。

    慕糯之破涕而笑。

    宋元落松了口气,有些失望地扫过始终站在原地的濮翊扬,沉眸瞪向赵旺。

    “刺伤魏王妃,你好大的胆子!”

    赵旺差点被王妃二字吓晕过去,自是哭冤求饶不在话下。

    “你这贼子仗着有钱就无法无天,今日若不查查你的酒楼,怕就让你杀人夺妻了!”

    宋元落说着给了尉迟砚一个眼神,两人配合着就把赵旺绑上了马车。

    待马车行出一段路才又拽着他下了车。

    “濮侍卫先送王妃回去吧。”

    濮翊扬愣了愣,对上她清冷的眼神静默一瞬后,垂眸应了声“诺”。

    ……

    赵旺的酒楼坐落在汴京最繁华的商汝街,总共有十四个伙计。

    尉迟砚把赵旺扔到大堂后就命他关店把人全召集了起来。

    “魏王妃因你而伤,你若不想被魏王报复,就乖乖配合我们。”尉迟砚用力拍着赵旺的脸,坑魏王时眼皮都没跳一下。

    赵旺有苦不能说,只好照办,当着伙计的面老实按尉迟砚要求的交代了个干净。

    尉迟砚确实有点本事,杀鸡儆猴后又软硬兼施,将一群人唬得大气不敢喘。宋元落乐得清闲,给自己倒了杯茶在一旁看戏,很快就留意到了一个眼神躲闪的小役。

    “龚自力身上是一起严重谋杀案,此案闹得人心惶惶,本侯急得都想随便抓个人当凶手了!”尉迟砚转着匕首绕到那小役身后,忽然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上。

    “不是小人杀的,侯爷饶命啊,小人就是偷了他一点钱,小人哪敢杀人啊!”那小役吓得连连磕头。

    宋元落当即站起身,挑眉和尉迟砚交换了一个眼神。

    后院临时收拾的空地,那个小役跪在地上交待了个干净。

    “龚大在柴房藏了笔钱,被我无意中看见了。我,我就趁他不备偷偷拿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他连买糕点的钱都没有,有一两银子?”

    “那包裹里足有五十两,我,我就拿了一点。”

    “五十两?”宋元落皱眉盯着那小役,怎么看他都不像在说假话,可这怎么可能?

    尉迟砚看了她一眼,俯身拎起小役的衣领恶狠狠道:“你若胆敢说假话,本侯割了你的舌头。”

    “是,是真的。他拿那钱去澜佩坊买了首饰,小人偷偷看见了,大人可去问澜佩坊的掌柜。”

    尉迟砚便命暗卫将小役押去皇城司,同宋元落赶去了澜佩坊。两人很快就从账本上看到他买了一支缀玉流苏金步摇,价值七十八两银子,时间就在十日前。

    “买得起首饰,买不起糕点?”

    “七十八两,不是说只有五十两吗?”

    “还有为什么要把钱藏在酒楼而不是家里?”

    “秦婉是小家碧玉型美人,不适合也不像是会喜欢这种华丽珠钗的。”

    “……”

    两人挨着脑袋一嘀咕,很快就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彼此的猜测。

    “只有不吃屎的狗,没有不爱偷腥的贱男。”

    “喂,不要波及无辜好不好。”

    “哼。”宋元落斜睨了他一眼,“不过他藏得这么好,我们要去何处找这个情妇?”

    尉迟砚耷拉着眼袋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又要有好几天不用睡好觉了。

    正这时,一个暗卫上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挥手命那暗卫退下,尉迟砚恢复精神看向宋元落,“我明面上带人撤退,实则一直让人暗中盯着,结果还真发现有两人偷偷离开了酒楼。”

    “去了何处?”

    “一人去了赌坊,另一人则去了国子监祭酒,晁隐□□邸。”

    宋元落惊讶地挑了挑眉,又见尉迟砚凑近道:“除此外还有一事,那便是——”

    身后忽传来呵斥声,宋元落转身,便见尉迟砚的暗卫将一人押在地上。

    她当即惊讶地上前几步,“竟然真的是你?!”

    “咦,你朋友啊?”尉迟砚听到宋元落的话走上前歪头看去,忽又猛地往后一跳,“碧碧碧碧瞳人?!”

    他俨然就是宋元落曾在魏王府荒院里见过后又神秘消失的那个男人,他那双眼实在是太好认了。只是他没有再佝偻着背故作苍老,背影看起来年轻不少,才让宋元落没能第一时间确认。

    “刚才龚宅外跟着我们的便是你?”

    碧瞳人抬起头,视线直勾勾盯着宋元落,咧嘴笑道:“那妇人生过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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