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落又开始做噩梦了。

    梦里她再次站在集团天台上,穿着精致的高跟鞋,背着一只名牌包,身上却穿着褴褛的白丧服。

    很怪异的服饰,可楼下攀爬在大厦玻璃外墙上一个个前赴后继的人的打扮却更加古怪。

    襦裙,直裾,龙袍……宋元落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脸,是萧朝搴,崔贵妃,黎簌簌……

    个个张牙舞爪,血盆大口恨不能啖她为快。

    宋元落吓得倒退了几步,惊慌地看向身后,可本该站在她身后的慕糯之等人却不知去了何处,空旷的天台唯有她孤零零一人。

    又只剩她一人。

    呜咽的哭声四面八方传来,她这才发现角落有个蜷缩的身躯正在瑟瑟发抖。宋元落迟疑着走上前,惊喜地发现是尉迟砚。

    “小侯爷——”她动了动唇,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而尉迟砚缓缓转过头,双眼猛地瞪大,面上尽是惊恐之色。

    一支利箭擦过她的脸颊穿破尉迟砚的额头,血迹渐入她的瞳孔将之染得通红。

    一双名牌皮鞋一脚揣在尉迟砚的胸口,将他踢下了高楼。

    “好吃,真好吃。”楼下无法攀爬的难民顿时欢呼起来,空气中弥漫着血肉撕扯的味道。

    宋元落惊恐地看向那个身着定制西装的男人,他正皱眉看着自己的名牌手表,嘴里嘀咕着什么。

    宋元落颤抖着双手举着自己的匕首朝他一步步迈去,眼底的猩红像烈火灼烧。

    她要杀了他,她要杀了他们,全都杀光,杀光!

    “宋总。”他突然抬眸盯着她,嘴角上咧挂着近乎癫狂的邪笑,“你读书再好又怎么样,不懂人心,你会害死他们,你会害死他们!”

    宋元落猛地睁开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她麻木地张着嘴,干裂的红唇微微颤抖着。

    “这世道真是不公,咱们别说做错事,就是让主子看不顺眼了,说没命就没命。他们那样的人,哪怕是杀了人也依旧能享受荣华富贵。”

    “还不是我们命不好。”

    “哎,我们也算好命了,跟着王妃这样的主子。”

    “王妃她……哎。”

    屋外两个小丫鬟边晒太阳边轻声聊着天,聊的是萧汜奸污舞女之事。

    难民营暴民刺杀皇子之事被皇帝亲自出面压了下来,皇城司和大理寺再想干死对方,也不敢公然忤逆皇命。

    只是舞女自尽之事涉及平民百姓,最后实在没能压住,听说萧汜在御书房被骂得狗血淋头,最后罚了三年俸禄。

    一条人命,三年俸禄,从桃夭口中听到事情经过的魏王府小丫鬟们哪里能忍得住不去议论。

    宋元落走至窗边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推开窗户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早春尚寒,可窗外小园已显露出好一番生机盎然。

    萧汜之事她自然早已知晓,想得也比几个小丫鬟深一点。

    仁侑帝的处罚算是出乎意料却又在逻辑之中。

    他或许是人到晚年实在不忍心杀了自己的儿子,毕竟哪怕是前几年那位被大理寺判为亲手残害同胞的六皇子,如今也不过是被罢黜逐出汴京。

    而一位皇子离开汴京时又能如何落魄?此刻那位六皇子说不定正锦衣玉食逍遥江湖,日子过得怕比他们这些围城里的斗兽要好多了。

    说到底,人与人的命终究不同。

    当然,或许仁侑帝是想罚萧汜的,可他实在无法摆平皇宫外跪成一片的世家权贵——尤其是那位身怀六甲的崔家军主帅夫人,萧汜的亲舅母。

    萧滐和萧玉珩听到这个消息自然不会太高兴,听说萧朝搴更是在府内大发了一通脾气,也不知被萧夕揽捂住嘴咽进肚子里的话是否是抱怨他们父皇偏心太甚亦或是他已年迈得昏了头脑。

    但无论他们如何愤怒与不甘,这场人命官司的结局显然已经定下,被罚三年俸禄后,萧汜全身而退了,正如同以往一样。

    大虞朝的这位五皇子以及他身后的那些庞大世家显然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到。

    宋元落关上窗,神情平静地穿好衣服又梳洗完毕。

    管他是皇家贵胄还是世家权贵,便是铜墙铁壁,她也定把它撞出缺口来。

    毕竟她答应过他,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咚咚咚——宋姑姑,是您醒了吗?”门口传来轻灵的问候声,小姑娘耳朵灵,大抵是听见了屋内的动静。

    宋元落打开门,看见两张有些陌生青涩的面孔。

    “宋姑姑,棠儿姑姑命我们来服侍姑姑。”

    不过几月,棠儿那丫头竟也是掌事大丫鬟了。

    宋元落心里颇有些感慨,不过面上倒是流露出一丝疑惑,“我这里何时需要人服侍?”

    她说的随意,谁知却把那两个小丫鬟吓了一跳,竟直接跪了下来,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奴不知,是棠儿姑姑这么说的,姑姑别罚我们。”

    “我何时说——”宋元落有些惊诧地上前伸出了手,还未扶起二人,倒是先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元姐姐。”棠儿见到宋元落当即就眼眶一红,又笑又哭地扑进了她的怀里,让宋元落倒是哭笑不得。

    “都被人叫姑姑了,怎么还是个爱哭鬼。”宋元落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谁叫元姐姐总不回来,我都见不着你。”

    “明明是你这只小懒猪睡得早起得晚。”

    宋元落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又见她耸耸鼻,随即有些烦躁地朝地上两个小丫鬟摆了摆手,“还不下去?”

    语气倒真是凶得很。

    宋元落笑而不语地看着她,也不问,反倒是棠儿对上她的视线自己先交代了个彻底:

    “元姐姐你都不知道,自从咱们那位王爷出名后,这院里的丫鬟小厮根本就管不住。”

    “那两个小丫鬟是新来的?”

    “刚来七八天吧,做事一点都不踏实,整天挖空心思想要往上爬,这不,一听说你回来了一大早就溜到你这里来了,要不是有小丫头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她们胆子竟然这么大!”棠儿又气又委屈。

    宋元落捏了捏她的脸,却也没说什么。

    她还道刚才那两个丫头怎么会吓成那样,原来是做贼心虚。至于这个贼是哪方面——萧滐暴露野心后,这府里的人自然有的是人出钱收买。

    “我们自己的人不够用吗,怎么要用新人?”

    “哪够用啊,九尾郎君要用人,邈叔要用人,林妈妈天天在背后骂呢,说——嘿,那两个怪物哪来的脸开口要人,要是我家王妃被伺候不周全了怎么办?”棠儿叉腰模仿着林妈妈的口气,眉眼灵动而狡黠地一眨,再次扑进宋元落怀里,“结果她前脚说完,咱们王妃后脚就跑到药阁去当小药童了。”

    宋元落可以想象的林妈妈的神情,也跟着笑了笑。

    两人没聊几句就有丫鬟来找棠儿,她如今协助掌管王府事宜,忙得很。

    “去吧。”宋元落拍了拍嘟着嘴的小丫头,不过待她走出几步却又唤住了她,“棠儿。”

    “怎么了元姐姐?”

    “翊扬回来过吗?”

    “濮侍卫?没有啊。元姐姐怎么问起他了?”

    “没什么,去吧。”宋元落摆了摆手,转头望着廊下雨帘出神。

    这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起来的,又细又密,湿哒哒的,一下便又是好几天,一直到花朝节也没有停下来。

    幽国的小郡主陶松雪就这样在绵绵春雨中来到了汴京城。

    花朝节前一天清晨,礼部尚书亲自来了魏王府,专给宋元落颁旨。

    原崇礼书院司监宋元落,晋升为正六品礼外郎中,专门协助魏王府接待此次郡主来访。

    这礼外郎中隶属于礼部下面的一个负责接待外邦使者的部门,直系上司是礼部侍郎,再上面就是能每日上朝的礼部尚书了。

    换句话说,若宋元落能再干掉头顶两位上司连升两级,她大概就能成为大虞近两年历史上唯一一个上朝的女官。这是真正的主流官职,和崇礼书院司监这种活计性质完全不一样。

    但这并不是最吸引宋元落的,在这封圣旨里还提到,考虑到小郡主女子身份,此次所有由学子准备的诗会等活动便不再由国子监弟子负责,皆由宋元落带领崇礼书院众弟子主导。

    这可能是崇礼书院那些女弟子鲤鱼跃龙门的一个大好机会,宋元落自然欣喜。

    “宋大人,日后同朝为官,还望不吝赐教。”礼部尚书对她的态度十分客气。

    宋元落知道他是萧玉珩的人,也没有费力同他拉拢迂回,客客气气行礼接旨后就送走了他。

    又简单收拾了几下,期间也同开心来贺喜的菀柳等人闲聊了几句,午后未时,宋元落便打算前往城门处去迎接小郡主了。

    此次接待虽由慕糯之主导,宋元落辅助,但慕糯之毕竟有王妃身份在,很多事倒也不必自降身份去做,以免失了大国风范。

    此次陪同小郡主宋元落就不好带着邈叔和九尾了,于是安排了菀柳跟着慕糯之,桃夭跟着自己,棠儿和林妈妈则照旧在王府内盯着。

    可谁知临出门前桃夭吃坏肚子在茅房闹得疲软,宋元落也只好将棠儿这个小哭包带上了。

    棠儿这些天一直想见宋元落却都没成功见着,此刻抿唇跟在她身后,兴奋地走路都是飘的。好不容易钻进了马车,还未待车夫扬鞭,就已迫不及待地凑到了宋元落面前。

    “元姐姐,你想濮侍卫了啊?”

    “……”

    造孽啊,这都是几天前的事情了,这丫头怎么就抓着不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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