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被捕入狱后,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萧夕揽便光明正大接管了他的势力,成为了大虞新一轮的夺嫡热门。

    也有不少知晓内情且忠心于肃王的臣子门生对萧夕揽的无耻小人行径破口大骂,可大多数人却依旧选择为他所用。

    包括他们的亲生母亲,母仪天下的当今皇后。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小儿子算计大儿子,她被夹在中间确实犹如火煎。

    可如今大儿子已经因谋逆被打入天牢,哪怕对小儿子再失望,她却也不得不为了家族利益继续为萧夕揽筹谋。

    皇后唯一能为萧朝搴做的,是自愿终生入佛堂吃斋,换得他的一道免死圣旨。

    也不知是出于对这个与自己携手走过半生的妻子的心软还是对自己儿子的仁慈,仁侑帝最终还是破格赦免了萧朝搴的谋逆死罪。

    可萧朝搴还是死了。

    死在了宋元落去见他之前。

    立夏后天气渐渐炎热,宋元落的那个藤椅也再次被搬了出来。

    她眯眼躺在藤椅上,眼神迷离地望着抽出花苞的紫藤花架。

    从萧汜到萧朝搴,她布局之初都未曾想过要他们的性命,可他们最终却还是死了。

    “会是萧夕揽吗?”宋元落闭上眼,嘴里轻声嘀咕着。

    头顶落下一片阴影,遮挡了刺目的日光。鼻息间弥散着一股熟悉的清冽橘香,让人心安。

    “回来了。”

    宋元落睁开眼,对上濮翊扬沉静的目光。

    一段时间未见,他身上的气息更显沉稳肃杀,甚至还透着淡淡的疏离。

    “回来了。”濮翊扬应道,遮着阳光的手未挪动分毫。

    宋元落直视他的眼神,莫名从那双如潭水一般沉静的眸中感觉到一丝灼热,脸颊也跟着烫了起来。

    她有些慌乱得移开视线,半坐起身又问,“怎么今天才回来?”

    “去查了个人。”

    “查人?”宋元落一愣,再对上他的眼神顿时想到了怎么,连连干咳了两声。

    “九尾查过商镜了,他没什么问题。”

    “嗯。”濮翊扬淡淡应了一声,若有问题商镜此刻早被捆来宋元落面前了,“没问题也离他远点。”

    “为何?”

    “我不喜欢。”

    宋元落再次一愣,可濮翊扬说完却已转身离开了此处。

    她就那样呆呆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酸涩而怪异的感觉。

    “翊扬哥一定吃醋了。”耳畔幽幽传开桃夭的轻语声,宋元落吓了一跳,随即无奈地看向桃夭。

    桃夭心虚地讨好笑了笑,嘟嘴道:“王爷来让元姐姐过去,好像是墨鸦那边传消息回来了,我可是第一时间就跑过来了。”

    话说完萧滐身边负责通传的侍卫也到了。

    桃夭这丫头探听消息的本事可谓炉火纯青。

    宋元落点了点桃夭的脑袋,也不敢耽搁,快步边往萧滐书房走去。

    此次搬倒萧朝搴的计谋其实再简单不过——不过赌了一手人心。

    一个吹枕边风的黎簌簌,一个专门负责出谋划策最信任的胞弟,最后宋元落再为萧朝搴放一把雾,引诱他踏入陷阱便成了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莫说萧朝搴,便是宋元落都防不住。

    抹了把额头的虚汗,宋元落抬腿迈入书房。

    萧滐一如往常般敬重她,看见宋元落进屋后立刻起身离座前来迎她。待她彻底入座,才安心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其他王爷如文王容王基本都有门生幕僚数人,唯有萧滐府上空空如也。便是前不久才入府的楚天玑、商镜等人,也基本上都只听宋元落排兵布阵,哪里接触过他这个名义上的主子。

    但萧滐丝毫不在意这些小事。

    再多门生幕僚又如何,他只要有一个宋元落,便能抵过千军万马。

    “墨鸦那边传回了信,人已经找到了,最多半月就可以抵达汴京。”萧滐握着拳,能看出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欣喜之情还是从语调里流露了出来。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宋元落松了一口气后也露出了笑容,不过又多问了一句,“邈叔可安好?”

    “邈神医此番帮了大忙,他会和墨鸦一起回京。”

    “那便好。”宋元落点了点头,啜了口热茶后又说回眼下之事,“给萧夕揽的局布得怎么样了?”

    “陷害兄长,鱼肉百姓,桩桩件件早在几月前就已准备妥善,自然没有问题。”萧滐自信回道。

    宋元落紧接着又简单问了下朝中大臣们的站队,叮嘱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书房。

    灭掉萧朝搴后她可没有时间等着萧夕揽慢慢拉拢他兄长的势力稳固下来再转头对付他们,她当然得趁热打铁尽早联手萧玉珩干掉羽翼未丰的萧夕揽。

    养虎为患?她又不是傻子,更不需要遵守这个局面上从来不可能存在的规则。

    从萧滐书房离开后宋元落就遇到了候在外面等着见萧滐的楚天玑等人,楚天玑一见到宋元落就主动上前行礼问候,宋元落自然也尊敬回礼。

    “这些都是原先二皇子府上的同僚,这位章通羽……”楚天玑热情地一一为宋元落介绍。

    这也是他这段时日的任务——找寻原先为二皇子效力的能人志士,若有蒙尘而意欲大展手脚者,调查清楚背景即可带入魏王府为萧滐效力。

    宋元落同样尊敬地和这些未来可能在夺嫡甚至为建设新朝贡献力量的能人们一一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不过楚天玑相比在萧滐面前露脸,似乎觉得与宋元落交谈更加受益匪浅,匆匆对其中一人耳语几句话就快步追上了宋元落。

    “不拜。”他有些忐忑地唤了一声宋元落有些离谱的字,小心翼翼地望向宋元落,不过这份因自己唐突的亲昵而浮起的紧张在看见宋元落的笑脸后很快消散一空。

    “天玑先生”宋元落微笑着停下脚步等他,甚至在觉察到他有意落后她半个身位格后主动退后半步与他并肩同行。

    这份尊重让楚天玑眼眶有些发热。

    “先生不去见王爷吗?”宋元落笑着问道。

    无论如何,魏王才是这座王府真正的主子,未来甚至可能是整个大虞的主人,这点所有人都知道。

    楚天玑稍稍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低眉垂眼回复道:“今日是为王爷引荐那些昔日同僚,本就是他们的主场,我又何必强行争辉。倒是能与不、不拜交谈的机会并不多。”

    “先生若不介意,直接唤我元落便好。”宋元落笑道。

    楚天玑顿时激动地连连点头,又听宋元落说,“先生若有事也可直接去我院里找我,便是闲聊或是对弈,也无妨。”

    “好,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立夏那日的事情,有些地方我还是有些想不通,就想着叨扰元落一二。”

    “先生不必客气,说来那日计成,先生的天狗食日功不可没。”

    “小把戏不足为道。”

    天狗食日这一异象楚天玑花了很多年来进行推演,在那暗无天日的枯井中盯着天空一遍又一遍,才能如此准确推出此事。

    可楚天玑知道,那日最后有无天狗食日对宋元落的计谋并无影响,哪怕天狗食日并未发生,光凭大雾和狸猫宋元落也能实现意图。

    但不管怎么样,最终天狗食日还是发生了,而且发生得时机刚刚好,且起到了很大作用,对于楚天玑来说便已足够了。

    所以他虽谦虚说此事“不足为道”,可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真诚。

    宋元落则更不可能无视此事的功劳,真挚问道:“先生可是在疑惑肃王最后为何会反?”

    “知我者,元落也。”

    “从他一直爱而不得的黎簌簌自荐枕席愿意为爱做妾,到前肃王妃李襄莛宁愿毁节同归于尽也要反对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在一起,再到最后他最信任的弟弟设计陷害李氏帮助他成功休妻,萧朝搴便走入了我的捧杀陷阱。”

    “捧杀?”

    “萧朝搴本就是一个自负至极的人,对付这样的人,夸赞追捧远比贬低激将更为致命。”

    “追捧的鲜花中藏着利刃,是为杀,捧杀,真是一个有意思的词。”楚天玑满眼星星地看向宋元落,“依某拙见,元落此计中有远比捧杀更为凶险的陷阱。”

    “哦?”宋元落挑眉笑着看向楚天玑。

    “历经千难万险在一起的心爱之人和出谋划策甘愿辅佐的胞弟,被此二人背叛,如何设防?”

    “不止此二人。”

    楚天玑一怔,偏头看见宋元落缓缓开启的鲜艳朱唇,“还有他同床共枕半生却被他无情抛弃的结发妻子,曾经的将军嫡女李襄莛。”

    以李襄莛的性格,为何会宁愿同归于尽也要阻止萧朝搴纳妾,又为何会在宁死不屈地闹过一回后又轻易被萧夕揽算计作出让步?

    从一开始,萧朝搴踏入的便是他过去最亲密的三个人联手为他准备的陷阱。

    所以到迎夏仪式,当天狗食日和狸猫浓雾同时出现,当百姓起哄讨伐不断,当他一直以来的大脑萧夕揽断言萧滐找到了他们的罪证而将死的仁侑帝会在今日公布太子人选,当黎簌簌含泪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萧朝搴望了眼走向皇后的萧滐,终于还是咬牙反了。

    可他没有想到,镇国侯的军队一早便埋伏在暗处,只等他反。

    “我赌的是人心,而能影响到人心的天狗食日,先生觉得还是不足为道的小事吗?”宋元落笑道:“我设计的每一环,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楚天玑一愣,嘴唇都有些微微发颤,“您的意思——您从一开始就相信我的说法?”

    “先生有大才,何必妄自菲薄。日后还有不少需要拜托先生的地方。”

    “某,幸不辱命。”楚天玑退后一步,拂袖叠手深深弯腰行礼,眼眶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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