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蜡烛也燃尽。

    裴婠脸色苍白,伤口灼热的疼痛让她冒冷汗,她想起那明朗少年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心中又暖,眼巴巴地望着外面。

    直到裴欣出现,她才张口问:“宁世子怎样了?”

    裴欣心疼地看着裴婠手臂上的伤口,唉声叹气道:“刺客怎么会来刺杀你?你这运气真差,不过也算是立功一件,帮太子挡灾了。”

    “宁世子他……”

    裴欣轻轻一笑,“昨夜他英雄救美,跟话本里的人似的,他早早就醒了,没事。”

    裴婠这才松口气,又听见裴欣抱怨,“这伺候的人怎么把药洒在了地上?”

    裴婠默默地看了一眼她,本想告知昨夜的事,却见自己上半身裸露,她张张嘴,欲言又止。

    东宫的宫人送上早膳,伺候完,又小心翼翼地帮裴婠替换了衣裳。

    “太子殿下到。”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裴欣大吃一惊,微微弯腰行礼。

    太子站在幕帘之后,轻声道:“昨夜之事,孤已派人调查,裴婠小姐现如今怎样了?”

    裴欣道:“已经醒了,请殿下放心。”她抬眸看着面前病弱的太子,脸色毫无血色,眉目之间清秀温和,温润如玉,一双眸子也如裴婠一样好看。

    太子目光温和地注视着那一道身影,苦笑道:“没想到东宫竟然会有刺客,惊到裴小姐了。”他挥挥手,让人送上补药。

    裴欣惊讶地望着他,原本他亲自来看裴婠就已经让人出乎意料,没想到还亲自送来这么多补品。

    “多谢殿下。”裴婠道。

    太子轻轻一笑,他身体虚弱,咳嗽两声,一旁的侍从心焦,欲言又止。

    “今日才发现,太子的眼眸与你一样,好看。”裴欣道。

    裴欣又莫名叹息。

    如今裴家长辈已经为她选好了良婿,是王氏一族的二公子,家中长辈也算是对裴婠上心。

    二公子虽然平庸,并无不良嗜好,其母族却是出了名的有钱,往后她侍奉好公婆,算是无忧无虑的富太太。

    裴欣忍不住皱眉,她心中自然是喜欢裴婠妹妹,总觉得王二公子配不上她的好妹妹。

    她与宁炽终究是有缘无份。

    裴婠因受伤行动不便,所以暂且留在了东宫。

    原本裴欣要回裴府,但裴婠却拉着她,艰难地恳求她留下来。

    在东宫几日,裴婠并没有见到裴凌君的身影,也没见到宁炽的身影,不免失落。

    太子会常常来看望她,让她惊喜又惶恐,站在裴欣面前一动不敢动。

    就如裴欣所说,太子虽然病弱,但温润如玉,面容白皙,眼眸在阳光下,也是焦糖色。

    伤口愈合之后,裴婠与裴欣告别东宫,一同踏上马车。

    太子从侍从口中得知裴婠已经离去,微微点头,出神地望着阁楼之外的碧蓝天空。

    裴欣知道回去之后,家中就会有喜宴迎接二人,也会告知裴婠亲事定下,她焦虑担忧地望着裴婠,见她还不知情,一连憧憬。

    “绾绾,这次回去之后……”裴欣纠结良久,“家中已经为你定下亲事了,也不差。”

    裴婠庶女的身份嫁过去,必定是让人瞧不起的,所以主母特地为她备下许多嫁妆。

    裴婠高兴的神色渐渐消失,茫然无措地看着她,“什么?”

    “就是王氏一族的二公子,长得也算周正,身份不差,这是主母精心挑选的,不会亏待你。”

    裴婠绷不住,脸色苍白,抿着苍白的唇瓣,良久不说话。

    裴欣慌了,“那王二公子我见过,为人仁厚老实。”她温柔地拍了拍裴婠的手。

    裴婠善解人意,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姐姐告知。”

    初夏暖光落在裴婠苍白柔软的脸上,她脸上泛着金光,神色忧伤不已,她满脑子都是当夜不顾一切冲过来的少年,身披银月,闪耀不已。

    她强装镇定,可眼睛泛泪光。

    暖光吹起姑娘的裙角,她们又回到裴府,长辈早早在客堂迎接她们。

    “绾绾,你可还好啊?”祖母眼含关切,急忙走来问她。

    “老祖宗,我好得很,不用担心。”裴婠露出甜甜的笑容,握住老太太的手,看着身后的长辈,一个个问好,仿佛见不到任何忧伤。

    今日家中摆好了宴席,老祖宗关切地询问二人,家宴上出现了不少陌生又熟悉的亲人。

    裴婠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风光霁月的裴凌君身上。

    恰好,裴凌君喝一杯酒,抬眸望向她。

    目光交汇的一刹那,裴婠又急忙低头。

    热闹的宴会上,三房主母走出来宣布了裴婠的喜讯,家中小辈祝贺,裴婠也只能笑笑,且不能让人看出来她不乐意。

    “绾绾过几日就陪着我去看看,找个机会让你与王二公子见见。”

    裴婠笑了笑,“多谢主母,绾绾感激不尽。”

    她眼底满是疲惫和哀伤,注视着桌上的佳肴,却毫无胃口,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手紧紧地握着。

    裴凌君一饮而尽,他早早知道了裴婠的结局,这已经是裴家对她最好的安排。

    他手指不安分地敲击着桌面,双眸时不时落在孤单落寞的少女身上,外面的阳光多么灿烂,但终究不属于她。

    他轻轻叹息,轻蔑一笑,从容地回答周边人的问题,没人瞧见他对裴婠的在意,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眸子只有在暗处时,才会显露出来。

    待她嫁给那懦弱无能的王二公子时,便是落入掌心的珠宝,困在金笼的鸟儿。

    ……

    宁炽的一只手臂受伤严重,那天夜里实在惊险……可他也不后悔,醒来之后,还记得裴婠哭泣通红的眼睛。

    他在宁侯府养病,期待伤口愈合的那一天,能再见到裴婠。

    他一个人在侯府孤孤单单,养伤期间无人交谈,无聊至极,会时常去侯府的花园看看,想起在东宫时,他与少女讲话,那双动人的眸子都是他的身影……

    伤口才愈合,他就急匆匆去往裴府。

    在裴府花园路上,他走得很慢,却始终没有遇到裴婠。

    往日他来裴府,总能在路上看到她。

    宁炽失落地来到裴凌君的温成居所,依旧没有看到裴婠的影子,那一股失落笼罩内心,让他如何也提不起精神。

    “世子伤好多了吗?”裴凌君微微眯着眼睛,笑着问道。

    “好多了,不知道裴婠妹妹怎样?”宁炽勉强笑笑,“宁侯府有许多去疤的药膏,我让人送来。”

    “不用,裴府会照顾好她,不必麻烦世子。”裴凌君冷声道。

    宁炽无奈笑笑,“今日怎么没看到裴婠妹妹呢?”

    裴凌君抬眸望着失落的少年,满眼冷漠,嫉妒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神色阴沉可怖。

    他敏锐地感到宁炽的不对劲,他几乎每一句都没有离开过裴婠……

    于是,在宁炽期待的目光中,裴凌君恶毒地回答道:“她今日去夫婿家中了。”

    “什么?”宁炽的笑容僵住,不可置信。

    “裴家为她指了婚约,是王家二公子,两人也算是般配。”裴凌君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一消息,目光落在宁炽脸上,看着他天崩地裂,唇角微微翘起。

    “就是王执?”宁炽心思单纯,不掩心中不悦,“那人……不过如此。”

    裴凌君冷冷地注视着宁炽,他本以为宁炽对裴婠不感兴趣,如今看来……

    “子韫,你在胡说什么?”

    宁炽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抿着苍白的唇,垂头盯着桌上的茶,那股失落转变成痛苦,“裴婠她……其实值得更好。”

    若是无人,裴凌君恐怕早就掩不住内心的鄙夷和轻狂,他淡然地说道:“这对绾绾而言,已经是最好的。”

    宁炽激动地站起身,“可她喜欢吗?”

    他是个热烈浪漫之人,身份尊贵,家中从小没有长辈管教,若是不喜欢,大可以直接拒绝。

    裴凌君心中明了,对宁炽越发冷漠,语气散漫道:“当然愿意。”

    宁炽脸色苍白,无力地坐下,他与裴婠一样天真,想象不到面前的君子多么恶毒。

    他把裴凌君当作朋友,真心道:“可我觉得……”

    昏暗的屋内,宁炽沉溺在悲伤与失落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裴凌君的阴沉狠厉。

    他抬眸真诚地看着裴凌君,“予臻,这些时日我独自在家中养病,心中最期盼的便是裴婠能来看我。”

    裴凌君脸色一变,阴沉道:“这恐怕不合礼数。”

    宁炽弯曲着身子,用茶水写出裴婠的名字,哀声道:“予臻,我想,我喜欢上了绾绾。”

    那一刻,恰好裴凌君手中的玉杯落在地上,摔得细碎。

    “裴婠有什么好喜欢的?”裴凌君声音沙哑,冷冷地问道。

    宁炽望着地上的碎片,轻声道:“我知道,她是个庶女,在家中并无权势。可她心底纯善,在我心中宛若明月。”

    “我每次见到她,心中都是雀跃欢喜的。”宁炽又忍不住笑了笑,沉浸在自我世界中。

    桌上用茶水写出来的“裴婠”渐渐干涩。

    “可你是宁侯府的世子。”裴凌君用最后的理智分析着,冷冷地看着陷入情爱的少年,“裴婠从未想过要与你共度一生。”

    他说这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压抑怒火和嫉妒。

    “我身份比王二公子高贵,家中没有难缠的婆母,她为何不能选我?”宁炽道。

    裴凌君微微挑眉,笑道:“可你本来就有婚约,宁叔不会同意。”

    宁炽脸色一变,垂眸注视着暗沉的桌面,“我爹向来不管我。”

    裴凌君微微一笑,他与宁炽相识多年,自然知道他在意什么,“宁叔向来不喜你。何况绾绾不喜欢你,倘若你强娶回去,她不爱你,又不受宁叔待见,恐怕……”

    宁炽自嘲一笑,“我爹他……我知道……”

    宁侯爷守在道观中,而宁炽从小在宁侯府长大,父子二人非常生疏,一年到头说的话能用指头数出来。

    他从小到大最渴望的便是父亲能多多关注他,所以他拼命地追赶裴凌君,拼命地求取功名和政绩,希望有朝一日宁侯爷能以他为荣。

    阴暗的屋内,裴凌君幽深的双眸注视着宁炽,轻声道:“既然如此,子韫就不要再靠近她了,以免徒增烦恼。”

    他表现得完美无瑕,宁炽丝毫没看出来他的恶意,只当他是真心为二人考虑。

    “子韫以后会遇见良人的。”裴凌君微微一笑,虽然宁炽喜欢裴婠,可到底爱得不深,自然不会主动去找她,更不会为了她反抗亲爹。

    “以后就尽量避开绾绾吧。”裴凌君不放心地嘱咐道。

    幽暗屋内,侍从走进来点燃一盏灯,送走了失魂落魄的宁炽。

    裴凌君静静地坐着,冷声道:“往后宁炽来裴府,不可外传,切莫让外人知道。”

    侍从疑惑地望向裴凌君,应下此事。

    这样,绾绾就不会知道宁炽何时来,二人很难再相遇……

    裴凌君沉静地注视着桌上的玉杯,薄唇微微勾起,他偏要掐断二人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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