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了,可明明只有两天,却也觉得太久了。

    自从婚礼结束后,徐陶子就再没和吴一说过话,即使是隔壁班本能常常相见的人,即使是在两个班级相邻的最后两天里,吴一都未曾宽容一点,每次见面时都躲开的那样干脆。

    “等分班后,咱们可就离得远了。”刘洋洋和徐陶子悠闲地走在跑道上,晚餐结束的时间里总是最轻松的。

    “也不明白学校怎么想的,非要把文尖班安排在四楼最东边,而理尖班却安排在五楼最西边,搞的以后见一面都难……”刘洋洋一直这样自顾自地说。

    是啊,想见一面都难。

    “唉!桃子!”刘洋洋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或者是说她料到徐陶子此刻的想法,“那你和吴一怎么办啊?”

    “啊?什么怎么办?”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操场的边缘,前方是被路灯照着却仍然昏暗的通往教学楼的甬路,徐陶子在人群中总能第一眼发现自己想见的人,寻找吴一的身影已经不知不觉地成了徐陶子的习惯。

    “嘘!”徐陶子突然紧张起来,一只手放在唇边示意旁人降低分贝,却又迅速放下,变得格外平静。整套情绪的波动不足十秒钟。

    “怎么了?”刘洋洋一脸疑惑。

    “没事没事……”

    徐陶子看到吴一了,刘洋洋自然是认不出吴一的背影的,于是又没头没脑地继续说下去,“桃子,你说……”

    徐陶子期待吴一回头,又怕吴一回头,所以紧张地赶紧安静下来,可看着少年的背影,本就那样令人不可靠近,在路灯下更是清冷,徐陶子便坚定地料到,吴一是不会回头的。

    此时的安静或吵闹都失去了一些意义,你只是像个陌生人一样什么都不会在乎,就连吹过你的风都丝毫没有改变。

    换班级的这天是周日,下午本就是要休息的,于是学校将一上午的时间都留给同学们搬东西。一摞摞的书堆起来比人都高,却要一个人从北楼的一楼搬到南楼的四楼,来来回回不知道要多少趟。这个时候,学校里的一些小情侣就会变得“肆无忌惮”,男生们尽情展示男友力的机会不就摆在眼前?身边的小女友发出略带崇拜的夸赞和感谢,明明自己能搬却还要尽情让他展示魅力的娇嗔模样、即使满头大汗也要装作毫不费力的样子看起来也有些幸福的痕迹。

    这个时候,谁不希望自己身边有个白马王子呢?

    放学时间一到,大多数人都安排好了新址,便陆陆续续走光了。徐陶子手心的伤口还是没有愈合,她从小就是这样,皮肤的伤口总是比别人愈合得要慢很多。看着这地上未曾搬完的一摞摞的书,徐陶子扶着满头大汗的脑袋,叉着腰站在原一年四班的门口,无奈苦笑。

    她有些埋怨地轻踢了一下脚边装满废卷子的纸箱--偏偏又轮到自己值日:“没办法啊!”徐陶子只得再次弯下腰吃力地抱起稳扎在地上的箱子:“谁叫我命苦呢!”

    视线随着起身的动作上移,眼前的一摞书也同步被搬起。

    对上眼前人的目光,是吴一那双深邃又温柔的眸子。徐陶子刹时间意识到自己额前的刘海已被汗水聚成一簇簇的丑陋模样,手情不自禁地遮挡住额头,受伤的手定是无法独自撑住整个纸箱的重量,“啊!”纸箱里的卷子散落一地,徐陶子慌里慌张地甚至不知道是要先接卷子还是先接纸箱。

    吴一撂下书赶紧蹲下一张一张地把卷子整齐叠好。“这些都是废试卷,你不用好好整理了,放进纸箱里给楼外收垃圾的阿婆就可以了。”徐陶子有些抱歉地小声说。

    吴一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我知道,但整理好的卷子不那么占空间,这么大大的箱子阿婆应该还能再装些捡到的瓶瓶罐罐。”徐陶子呆呆地看着吴一不停忙碌的样子,心头的柔软好似突然被触碰,她从没遇见过这样细心又善良的男孩子。于是也立刻将箱子里原本散乱的卷子好好整理起来。

    两人还算有默契,全程都一言不发地互相配合,不到三分钟,两人便将所有的卷子整理好。“你来完成值日工作,我帮你把书搬到四楼去。”吴一头也没抬,他总是这样自如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去关心所有人。

    徐陶子愣了愣,本想要推脱的,吴一却再次先入为主:“你如果先值完日,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啊?好。”徐陶子的心里开始打鼓,从吴一抱着书离开到自己打扫整个教室再到教室清理工作的结束,徐陶子的心从没平静过。

    走得急,吴一都忘记问徐陶子的座位在哪了,但是吴一认得徐陶子的笔袋。考试那天,吴一站在四班门口看到的,那个粉色“五花肉”形状的笔袋,上面可可爱爱的是一个笑脸。如果笔袋在桌子上,那他就能认得出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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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

    “他要跟我说什么呢?”

    “他也会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再大胆些,“他也会喜欢我吗?”

    又或者……是明确的拒绝我的靠近呢?

    秒针不停息地转着圈,永远从起点再次回到起点,徐陶子的心事也像秒针一样,从起点回到起点,在吴一回来之前,永远无解。

    走廊里的脚步声有些近了,徐陶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教室门口,此刻的吴一也正要走进教室,两人差点相撞在一起。但吴一的反应快些,迅速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一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传入耳蜗。

    “没事。”徐陶子尴尬地笑笑:“谢谢你帮我搬书。”

    “你想跟我说什么?”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不管什么样的结果就都只能承受着。

    “嗯……”男生挠挠头发,不知怎么开口。

    和徐陶子交流时,吴一也会紧张。

    “我想说……谢谢你愿意保守我的秘密,”男生的语调比平时更加柔和,像是电视剧里的旁白,念着告别诗。

    “其实那也不算什么秘密,但我不能否认那是我不愿面对的现实。我还要谢谢你愿意试着成为我的朋友,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的靠近,我都十分感谢。”

    “但是我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有人对我嘘寒问暖,我长这么大一直都是一个人,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你们的世界很热闹,不缺我这样一个喜欢沉默的人。”吴一在说话的时候不敢直视徐陶子的眼睛,他不想看她流眼泪,却还是时不时地偷偷瞄向她,观察她的神色,然后考虑自己下一句话是说得轻些还是重些、客套些还是真诚些。

    “可能我之前对你的一些关心让你产生了什么误会,但是在那些情况下无论是谁我都会尽举手之劳,更何况你也是个很好的人……”

    我又怎么忍心不管呢?

    但吴一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徐陶子微微泛红的眼眶,他不想让徐陶子觉得她自己是个很冒昧的人,于是语气变得更加温柔,像是在哄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更何况你也是个很好的人,也帮助过我,所以我自然会去回报你,但也仅限于此了,我从来就不需要朋友的。”

    “今天赵梓丞跟我说你的手受伤了,还说你今天会留下来值日,我想着来帮你搬书就当感谢你帮我隐瞒我家里的事情了。分班后一切也就要步入正轨了,我想还是说清楚了好。”

    徐陶子的手紧紧拽着衣角,充斥着泪水的双眼和努力笑着的嘴角好像不太搭配,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没事的,不能哭,这样会显得很奇怪”。

    她背过身,只那一刻,玉箸应啼。

    她压住声音里的哽咽,回复站在教室门前的男生:“我先收拾下书包。”她的手在书包里乱翻一通,明明一切都已经整理好了,却还要留下些借口整理心情。

    待到眼泪蒸发到空气中,女孩有些猩红的眼又在自欺欺人地充满笑意待人。

    徐陶子单肩挎着书包,准备离开,却总该是说些什么的,可又能说些什么呢?

    “先走吧,一会校门都关了。”女孩走在前面,男孩跟在后面,两个人都有心事,明明是一件事,却各不相通。

    再次一起走在这条路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不一样的雨夜,可此时谁都不能心软。

    “我只是觉得,”徐陶子只要开口,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就会不自觉流出来,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你这样好的人不应该孤零零一个人。”

    吴一没回话,两人谁都没停下赶路的脚步。

    徐陶子就走在他的前面,他想拍拍她的肩膀,他想告诉她其实自己很喜欢和她在一起,但是走到这步,手便抬不起来了。

    早晚是要走的。

    “我看到我爸爸了,你走吧。”到了校门口,徐陶子仍旧没有回头,一个人穿过马路向南面走去。

    今天徐陶子是要自己走到祖母家的,爸爸妈妈都在加班,刚刚对吴一说的话也无非是逃避的借口罢了。

    走得远些了,徐陶子才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水,心里麻木得厉害,觉得很累,也许是干了一上午活儿的缘故。好想睡一觉啊,刚哭过的眼睛被暖呼呼的夏风亲吻过,更加乏了。

    吴一一直站在校门口,直到徐陶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才离开。

    “你这样好的人不应该孤零零一个人”,这句话一直充斥在吴一的耳边。

    这个年纪,谁会强大到不畏惧孤独呢?

    如果可以,吴一宁愿不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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