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之上,烈阳灼灼,荒芜的山上竟舍不得长出一株植物。

    村民们围绕着一个由稻草和布料扎成的旱魃形象,点燃了祈雨的火堆。火光在阳光中起舞,烟雾缭绕,仿佛能直达天际,通晓那早已遗忘此地的神灵。村民们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与期待,他们的眼中闪烁着对雨水的渴望。

    随着仪式的进行,村民们开始围绕着旱魃形象跳起了祈雨舞。他们的脚步沉重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在向大地祈求,每一次跳跃都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望。他们的手中挥舞着绿色的树枝,仿佛在召唤着远方的云彩。

    火堆中的火焰越烧越旺,映照着村民们汗水淋漓的脸庞,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摇曳,如同一群渴望救赎的幽灵。人们默默祈祷,希望这场祭祀能够平息上天的愤怒,带来渴望已久的甘霖。

    在这一刻,整个赤北之地似乎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场久违的雨,等待着生命的重生。

    祭祀的人已经下山远去,只留下一口红棺里的年轻女子——阿梅。她的脸上铺满了灰,身穿一件破旧的青衣,象征着已被驱逐的旱魃。

    扮做旱魃的女子静静地躺在红棺中,她无法动弹,手脚被紧紧绑在红棺里,嘴里被塞满了棉布,两行泪绝望地顺流而下。

    红棺旁边是一具具“女丑之尸”。

    所谓女丑之尸,便是被暴晒而死的面目全非的女尸。可见,用于祭祀的无辜女子远不止这一位。

    炽阳仍然无情地烘烤着山顶,阿梅认命地闭上眼,回想起自己曾经种种……

    “阿梅,这一年年的天气越来越旱了,上次祭祀完好了不到一个月……恐怕过不了多久,便又要举办撵旱魃的仪式了。”男子的声音停顿了。

    “嗯,怎么了?”女子放下手中一个快要织完的小帽子,帽子上一只黄色的小老虎活灵活现。

    男子神情悲痛:“阿梅,你逃吧!”

    “逃?那你呢?”女子抿抿嘴,“就算今年抽中我们家,不是已孕的就可以……”

    女子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是的,正在怀孕的妇人可以暂时幸免,但是生完便是下一次祭祀的直接人选。

    何其残忍。

    ……

    场景切换,那是一个寂静的深夜。

    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开了,屋里的暖光连同女子等候已久的目光,迎接着晚归的男主人。

    只见男子昔日的黑发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头顶。涂画着黑釉色的鬼脸,身不着衣,只穿一条短裤——他便是今日扮作旱魃被驱赶的对象。

    “回来啦?”

    “嗯,今天大家都在撵旱魃,你怎么不来撵我?”男子为了缓和气氛,笑道。

    回想起白天村民们手持棍棒驱赶着自己丈夫的场景,女子的脸色沉了沉。

    一双结实有力的臂弯从身后揽住了她,沉稳雄厚的声音从耳后传来:“阿梅,你今晚必须走。”

    撵旱魃仪式一过,第二天便是献祭旱魃。

    “走?”女子嗤笑一声,嘴角浸满恨意,泪水簌簌而下,“今晚外面全是看着咱的人,红棺就停在咱家门外,走哪去?这方圆百里荒无人烟,我带着孩子,能走到哪儿去……”

    低低的啜泣声回荡在燥热的深夜中,无力抵抗的绝望感蔓延在破旧的小屋内。

    黄光温暖,暖不了早已如坠冰窖的两颗心脏。

    ……

    后来呢?

    躺在红棺中的女子,轻轻睁开了眼。

    她不愿再回想,只知道,她再也忘不掉,被绑走时,他那双悲痛绝望的眼……

    孩子,她那一岁大的孩子,一早被带到邻居家的孩子,回来后见不到妈妈了,会……

    阳光愈照愈盛,难耐的热气透过红棺传来。

    她舔舔干涸的嘴唇,每一寸肌肤都被炙烤得滚烫,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了。

    就这样……结束了么?

    ……

    红棺盖被缓缓挪开,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

    金发一闪而过,紧接着凑过来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阿梅本已失焦的瞳孔,瞬间吓得恢复了神。

    “哇!还活着!诈尸了!”那张牙舞爪的小怪兽欢快地举着手跑开。

    转了一圈,然后麻利地给她松了绑,将她口中的棉布拿了出来。

    “喂,这么大的太阳,你躺这里睡觉,不热么?”那小怪兽凑到她面前打量着。

    “水……”她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虚靠在棺材壁上。

    一瓶水递了过来。

    阿梅抬头看,只见一个金发的生得极俊男子笑着将水递给她。

    待缓过劲来后,阿梅才开始打量这一行人。

    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带着怪兽面具的小女孩,一个金发男子,还有一个站得极远的看不太真切的人。

    “既然这位小姐缓过来了,那便说说,这是什么情况吧。”楚婳扶了扶略有歪斜的面具,上前正声说道。

    “你们是什么人?”纵然给予了水,阿梅依然戒备地看向他们。

    “嗯……来旅游的?”楚婳灵动的眼珠转了转,乱编了一个理由。

    毕竟信与不信,本就不只在于理由的内容。

    见他们穿着打扮和口音的确是外地人,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恶意,阿梅松了一口气。

    阿梅叹了口气,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虚弱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能,先带我下山么?”

    英招正兢兢业业给大人撑着太阳伞,闻言赞同道:“对,这山顶说不定会把大人您的光脚丫烫伤咯,我看这里有条挺不错的河,不如去那儿慢慢聊?”

    “好。”楚婳点点头,“那你去将她背下山。”

    “为什么是我?”英招神色委屈道。

    “你不是我助手么?”楚婳抬头反问道。

    是哦,应辰瘪瘪嘴,自己编的谎言,无法反驳。

    英招灵机一动,走过去和躲老远的应辰说了几句什么,就见应辰缓缓走了过来,将阿梅背了起来,快速地向山下走去。

    “你和他说什么了?这么听话?刚刚不还生气不理我们么?”楚婳好奇地抓着英招问道。

    应辰醒来后记忆仍旧有些混乱,头疼欲裂,细碎的片段还来不及整理,就发现自己被这两个二货带到了蛮荒一般的地方,只能先静观其变。

    “这是男人之间的秘密。”英招将食指竖在唇边,得意地向楚婳眨眨眼。

    “切。”楚婳绷紧小脸,“不说就不说。”

    一抬小脚丫飞溜溜地往山下跑。

    “喂!大人!等等小的!”英招正要追了上去,却突然止步。

    “出来。”英招的气息陡然凌厉起来。

    “啧啧啧,不愧是……”来人躲过一道锐利的风刃,话锋一转,笑道,“不过,您也没什么资本了,不是么?”

    “你来这做什么?”英招神色微凝,似在思索什么,不一会儿眉头便舒展开,恢复了那放荡不羁的笑容,“您也来旅游?”

    “我可没这么闲,只是来传个话罢了。你以为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他不知道?”来人轻描淡写地摊摊宽敞的水蓝色衣袖,“我来是为了传递那位的意思,别再重蹈覆辙,否则……”

    “哦?哪位主?明主暗主?”英招悠闲地伸了伸懒腰,潇洒地向后挥挥手,头也不回地下山,“管你哪个主,转告他,少管闲事。”

    ……

    赤水河畔。

    应辰背着阿梅小跑着下山,开始整理自己混乱的记忆。

    已知自己目前的身份是一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生,普普通通。而后者的记忆却告诉他,他曾是一条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应龙。

    怎么看,后者都是在鬼扯。

    应辰原本秉承着坚定的唯物主义,但是在看见某只鸟美得离谱的翅膀后,震得稀碎。

    阿梅半阖着眼看见应辰的面色变换十分精彩,虚弱地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说完便昏睡过去了。

    应辰思考得过于专注,并没有回答她。

    不过,那个金色头发的男人,刚刚与他做了一个交易,关于他身份的真相很快便会知晓。

    至于旱魃……

    不知不觉便已经行至河畔。

    一位女子的声音骤然传来,应辰猛地抬头。

    “公子远道而来,可是为寻什么?”一位披着青衫的女子从河边起身,缓缓向他转过身来。

    应辰顿住了脚步。

    在看见那双深邃平静的黑眸的一刹那,应辰下意识脱口而出:“傍晚的月亮照着花开的田野……”

    对面传来女子的低笑,似乎对应辰的怔愣的反应很是满意。

    “公子既是为寻‘景’而来,不妨有空,独自赏赏,子时赤水的月中花,颇有一番雅兴呢。”那女子突然靠近他,声音回荡在耳畔,像极了情人之间的低语,身上淡淡清新的荷香扑鼻而来。

    “我们是不是……”应辰怔愣在远地,看见女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荷香?赏花……”应辰朝赤水河放眼望去,烈阳之下,不见任何荷花的影子。

    但,最让人疑惑的是这个可以突然出现和消失的女子,她给自己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哟,你跑得还挺快的,怎么,怕我吃了你?”

    一阵清脆的脚铃叮当作响,不用回头,应辰也知道谁来了。

    背上的阿梅早已昏睡了过去,因此错过了刚刚的“奇遇”,那么是否要将刚刚的事告诉他们……应辰觉得这件事可以大有作为。

    毕竟,这两个看似无害的二货一般的存在,现在还没告诉他名字,更遑论他们的来路和目的。

    谁会相信两个陌生的挟持犯呢?

    “怎么会?”应辰一改之前软硬不吃的态度,客气笑道,“我这叫办事效率高。不知您能否赏脸告诉我,您的尊贵姓名呢?”

    通过观察,显然这个喜欢带着青面獠牙面具吓人的小女孩,才是他们之间地位更高的存在。

    “哦,抱歉,之前忘记介绍了,我叫楚婳。”楚婳思考了一下,正准备介绍一下她的小助手。

    “叫我英少便是。”英招信步从楚婳身后走上前来,扬起一抹微笑。

    “我们为你而来,传未明之心意,补未完之真情。”

    楚婳做了一个绅士礼,满脸笑意:

    “青鸟工作室,竭诚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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