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未知的困局、废旧仓库、月夜、从窗口渗透出的些微月光。

    支起一条腿坐在地上的男人、抬起手臂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少女。

    “试问——”

    ……有点经典过头了吧。松田阵平想。不过,现实可不是影视作品。

    自称魔术师的少女,即将和助手松田警官(这个人是被迫的)共同展开dokidoki的冒险之旅?!

    “……”

    雨天。

    爆[^]_[^]炸物处理班正在收队。

    真是搞不懂……同事们抱怨道,怎么雨天也会有炸[^]_[^]弹犯啊?本来这种天气就很影响心情。真是全年无休的工作……

    别贫了你,国小男生吗?说得好像你能放下这份工作一样。有人说。

    松田阵平在潮湿沉默的雨丝中点燃了一根香烟,烟雾袅袅地腾过他眼前。

    尼古丁沉入肺叶和腹腔的间隙,他漫无目的地注视着前方。

    年轻女孩儿撑着一把大红色的、小巧的洋伞,那颜色简直艳丽到夺目,在昏昏沉沉的暗淡雨季燃起炫目的光火。

    松田阵平凝视着这个红色的圆点。

    女孩儿轻轻移开了伞面,将那把伞抬高了一点,似乎是在查看雨势。大片的红撤去了原先对她面颊的遮掩,她微微地侧过脸去,首先是清减的下巴尖,再往上是流畅的鼻骨和下颌线条。

    乌黑睫毛的掩映之下,是一双与那把伞同色的、玫瑰红的眼睛。那并不是多么热烈的颜色,也并不柔软,反而像是被凝结的火焰、被封存在冰雪中的血滴。

    “……啊。”

    她看过来了。

    于是,就像是少女漫画的开篇那样——拥有秾妍美貌的少女,在绵绵不绝的雨构成的天罗地网中和警官先生对上了视线。

    松田阵平眨了眨眼睛。

    然而就是在那眼皮儿上下磕碰开合的一瞬间,雨中艳鬼一样的少女失去了踪影。

    “……眼花了?错觉吗……”

    他喃喃地说。

    一把伞停在他头顶。萩原研二笑盈盈地走过来,问他:“自言自语什么呢?小阵平?”

    他说没什么,看错了。那支烟也恰好燃到尽头,他伸出手,越过雨伞遮蔽的范围,放任连绵的秋雨熄灭了最后的火星。

    雨女吗?

    松田阵平想。但他是无神论者——所以他只想,最近工作太多了。秋夏交接,真是忙碌的季节啊。

    但接二连三的怪事发生了。

    警察宿舍里莫名其妙消失的马克杯、少了一半的苹果、门口出现的脚印。

    松田警官是唯物主义者。但他认为不会有小偷胆大妄为到以警察作为目标。

    除此之外,还有近期莫名其妙增加的杀人案件。虽然东京一向如此核平、虽然被誉为高中生侦探的小鬼总能一如既往地勘破谜题,但最近的杀人案好像都和灵异事件有关。受害人的亲友和目击证人们都说——自己看见了非自然的东西。

    松田阵平选择相信科学和警视厅。

    直到那天——

    他像往常一样,到楼下那家便利店买烟,却在结账时看见了不远处小巷中鬼鬼祟祟的人影——那真的是人影吗?模糊的面容,浑身散发着不详的黑气。

    “那个。”他对店员说,朝那黑影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能看到吗?”

    “啊?”店员茫然地说,“抱歉,那里什么也没有?”

    啧。松田阵平迅速把那盒新买来的烟揣进口袋里,对店员说谢谢,随后大步向外走去。

    他已经握住了口袋里的配枪。他真该感谢自己带枪出门的习惯。

    他走进了那螺旋般幽暗的小巷。那人影一动未动,却足够令人愕然和惊魂——松田阵平距它不过几步之遥,却依旧不能看清那东西的脸。

    不。不如说它真的有脸吗?

    肆意地包裹着躯体的黑气,隐隐散发的恶臭,间或响起的令人牙齿打颤的、骨头扭碎一样的声音。

    它终于慢慢地向松田阵平看来。

    那张被模糊雾气组成的脸终于现出了原型。但那更加阴森、更加令人胆寒。那是一张被森森白骨包裹的——不能称为脸的脸——那是纯粹的骨骼,一尊腐朽的骷髅。

    它向松田阵平冲来。

    不能开枪——这里是市区——也不能往人多的地方跑。松田阵平的大脑迅速地运转,他当机立断,错开黑影,转身向小巷的更深处跑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条巷子的出口附近有一间废旧仓库。

    黑影的速度很快,但松田阵平也不是白当这个警察的,他的体力很好,这让黑影只能不远不近地缀在它后面,像一只追随族群南飞的大雁。不过,哪有这么可怕的大雁啊?

    “……哈,终于到了。”

    他停下脚步,拔枪,子弹在寂静无人的黑夜中离开了枪匣。

    子弹穿透了浓黑的雾气。骨头碎裂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但那怪物只是短暂地停顿了几秒,显然热[^]_[^]武器并不能阻挡它的脚步。

    真是该死……可恶。松田阵平想,他好像忽然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又对着黑影连开了一枪,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效果。那东西很快扑了过来——撞破了废弃仓库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它将松田阵平牢牢地压在身下,把他按在地上。他能感受到后背的布料被粗糙的地面和碎裂的门扉磨破,背脊传达来火辣辣的痛感。

    但他没有皱哪怕一下眉头。

    极近的距离之下他终于看破怪物的真容——不只是面部,它的整具躯体都是阴森白骨。

    但他为此感到熟悉。就像是——就像是此前已经发生过无数次、经历过无数次一样。

    “砰。”

    女孩子的声音。

    就像是玩闹一般,唇瓣启张之间模仿出的拙劣的枪响。

    松田阵平这回终于皱起了眉头,他的视线被怪物占据,无法看到发声者的真容:“喂,这里很危险——”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就像是童话成真一样,模拟的枪声也化作了真实。肉眼不可见的子弹穿透了怪物的太阳穴,熊熊厉火猛烈地灼烧着这具残破而令人作呕的骨架,浓郁的腥臭漫了出来。

    松田阵平皱了皱鼻子。

    怪物倒下之后还他明晰的视野,他终于看到救他于水火的英雌。

    危险未知的困局、废旧仓库、月夜、从窗口渗透出的些微月光。

    支起一条腿坐在地上的伤痕累累的男人、抬起手臂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少女。

    “雨女”歪了歪脑袋,静静地凝视着他。即便在黑暗之中,那双烈火般的眼眸也熠熠生辉,如同真的在黑暗中燃起了煌煌的火光。

    “试问——”

    ……这即视感也太强了吧。搞什么,少年漫吗?冒险游戏吗?松田阵平不合时宜地想。

    “——你的名字是?”

    但少女只是问。

    游戏或者漫画中走出的女主角——她有着浓黑的、乌鸦羽毛一般的长发,发尾微微蜷曲。这是一位符合日本传统审美的年轻的美人,但她确实有凌厉坚韧的线条。

    “……松田。松田阵平。”他说,支撑着自己缓缓地从地面上站起来。而少女只是保持着俯视的姿势,猫一样的眼睛里情绪不明,因为处于黑暗当中,松田阵平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错看了她眼中的那一丝好奇,“多谢,不过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果然忘记了啊。”少女小声说,那几乎是气音。

    松田阵平没有听清:“什么?”

    “不,什么也没有。”少女微笑着说,“那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全部忘掉吧。”

    “喂、你——”

    螺旋。

    如同大脑被放入了搅拌机。

    松田阵平甩了甩脑袋,看着除自己以外空无一人的仓库,感到莫名其妙。

    他为什么会在买完烟之后到这种地方散步啊?算了……还是回家吧。

    少女凝望着年轻警官离开的背影,沉默地抿了抿唇角。

    “……第三次了哦。”玲珑馆明子说,“松田警官……别再靠近未知的东西了,希望你这一次能长点记性。”

    ……

    雨天,松田阵平再一次见到了黑发红伞的少女。

    她向他看过来,眼中似乎有错愕和无奈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莫名昳丽……莫名熟悉。

    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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