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灵山坐落在怀溪城的东南方,距繁华的怀溪城镇有五十里之远。山中郁郁青青,因鲜为人知,人迹罕至,所以草树疯长,连天的古树漫山遍野。

    是夜。

    薄云缓缓遮住了月光,寒夜也越发萧瑟逼人,山中杂树如打翻了的墨汁,黑鸦鸦的。山中寂静无声,偶有清风拂过竹林,响起一片沙沙之声。

    一位窈窕身影显现在山间小道上,那人好似站不稳脚,东倒西歪地往山上走,

    嘴里还嘟哝些醉话:“万膳堂的红炙豆腐羹真好吃,嗝~”

    月渺在茶馆听了半日茶话,暗自旁听各种闲言碎语,获得了不少当日趣闻。她见时辰到了,准时到万膳堂喝酒吃菜,喝得酩酊大醉才飘飘然归山。

    被酒气迷昏了头的她没看见前方山路上有一坨黑影,蹒跚着走过去,正巧踩在那坨物件上。

    天旋地转之间,她已被那黑影压在了身下。

    含着热气的呼吸充斥在渺月颈间,酥酥痒痒的感觉浮过月渺的脑袋,她醉醺醺地想,这应该是个人。

    她想抓住那人的臂膀,还未抬起白晃晃的指,就被那厮浑有力的手压在了地上。月渺半觑着眼,看见满眼的血色,那血把那人的脸染红了不说,鲜血使衣衫紧贴在躯体上,宽阔的肩臂上有着行云流水的肌肉线条,暗藏着强大气力。

    这是个男人,渺月想着,还是个力气大的男人。

    她今夜喝了格外多的酒,脑袋在天马行空,身体也不受驱使。渺月看见男人的薄唇轻吐着什么,可自己只想睡个天昏地暗,于是她没有看见随着那男人话语的落音,无数泛着繁复符文的蓝光规律飞舞在两人之间,也不知自己已显出狐狸身形了。

    翌日,蝉在竹林里没完没了地叫着,阳光普照,竹影斑驳地在渺月脸上徘徊,月渺茫茫然地睡醒了。

    “我……怎么躺在这?……嘶,身上好疼。”身体好似被刀刮过般疼痛难忍,她昨夜就在这荒郊野岭睡了一晚。

    昨夜发生了什么?为何感觉身体有异?月渺一边揉着脑袋打量周围,一边检查身体内的异样。

    周边是野草丛生的山野小道,几只没成精的松鼠在野草里追逐,日光投射下来的竹影在渺月脸上微微荡漾着,莹白娇艳的鹅蛋脸上有些斑驳摇曳的竹影,耳上戴的白玉铃铛耳坠也随微风轻摇,她的薄衫因昨晚的意外半敞着,□□外露,白生生的,很是晃眼。玉手纤纤地倚在地上,身体曼妙的曲线尽显,好一幅山野酒醒美人卷。

    美人开口说话了,将这滤镜碎了一地。

    “啊啊啊呜呜呜!我被契约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岂不是要给人当牛做马一辈子了?!”渺月目瞪口呆,一双狐狸眼眶内水色蔓延,一股浓烈的悲愤自心头喷涌而出。

    被契约了,就意味着昨晚压着她的是位修仙人士,实力尚且未知。而她呢,只是个化形十一年的山野普通狐狸,也不明白那人为何要契约她,难不成,我还拥有自己未发掘出来的潜力?

    而且,依她多年的听书经验看来,被修仙人士契约,就意味着打架冲在最前面,抢着好东西必须献给主人,当主人最忠诚的奴役……如果不小心死了,那她的皮毛、筋骨、神魂都可能被主人再次利用,供人家进阶!

    虽然她只是只毫无修为的野狐狸,但她贪生怕死呀!害怕一切可能伤害自己的事物,还怕疼得很。怎么办?怎样才能解除契约啊。

    眼下,她看着自己身体内显出的繁复的契约浮文,心头不经又涌出强烈的悔恨情绪,明明只是多喝了些酒,回来晚了些,没想到她碰到了多年来出现在山上的第一个人,就直接把她契约了。月渺简直想与那人同归于尽!

    月渺满脸悲愤神情,挣扎起身后,整理好衣裳,顺着契约后的感应去寻找那个杀千刀的新晋主人。

    月渺边走边想,我昨晚被人压了,就是那厮把我这一只美貌如花温柔似水玉树临风威风凛凛八面玲珑兔死狐悲的狐狸给契约了?她又害怕又悲伤,担心自己前途未知的黑暗命运。

    之前月渺在山下听茶客们说被管束的滋味儿,众人举了许多实例,有人言,成家后不能干这不能干那,家里人整天东管西管,没有一点自由,回去晚了还不让上炕。有更甚者,说他月月赚取的银两被老婆搜刮得干干净净,饭没吃尽都是要被老婆揪着打的,平时小儿女们都能骑在他头上。

    渺月还记得那老兄说完引得满堂嘘声。只有自己在其中暗自开心,还好她是一只自由自在撒野乱跑的自由狐狸。

    但转眼间她就变成了一只契约狐狸,有了所谓的主人,那人还很可能把她抽筋扒皮利用殆尽。

    渐渐地,她走向了自己的洞府附近,闻到了轻微的血腥气味,他受伤了,这是渺月的第一反应。我要不要偷偷把他干了恢复本狐狸的自由身?这是渺月的第二反应。

    渺月鼓起勇气,在脑中思虑了干掉他的一千种方法后,走到狐狸洞口,做了良久的心里建设,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洞府。她缓慢走近洞中深处,怀着趁人病,要他命的危险想法,靠近了自己的床榻。

    但在看清床榻上的人后,这种想法就消散不少了。

    床榻上的男人,确切地说应该是位少年。一双剑眉紧闭,鼻梁高挺,薄唇微微张开,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满脸的血迹已经发黑,为他添了些许脆弱之感。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烂不堪,露出少年结实的身躯,是位阔肩长腿的顶顶貌美少年郎,只是此刻他看起来格外脆弱。

    这少年伤势很重,腰间有数道已翻出血肉的伤痕,胸膛也被不同利器挖出深深的划痕。伤口虽已结疤,但看上去仍然触目惊心。

    这样严重的伤势,让她对少年产生了丝丝同情,暂时熄灭了她想杀人的怒火。

    沉默片刻后,月渺的泪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流了下来:“他伤成这样都能契约我,难道我真是这世间最无能的狐狸?”说完焉了吧唧,在心中骂自己的没用。听山下说书先生说,仙人一旦契约了灵兽,那被契约的灵兽便要为主人当牛做马直到死……

    一想到这,月渺顿觉晴天霹雳,我不要当牛做马,要不,我还是狠狠心把他给杀了吧。她又瞅瞅那少年身上骇人的伤势。心想还是算了,我看他伤势如此恐怖,感觉没几天可活的样子,说不定他待会就死了,我也就恢复自由身了。这样想想,泪水就渐渐止住了,心里还暗暗期待他别醒来算了。

    用衣袖擦净脸颊上残留的泪水后,月渺看着躺在自己床榻上几乎赤身裸体的少年。又想起了之前在山下乱窜时,偷听高门闺秀的小姐对藏在她闺房里的男人说过,看光了她的身子,就要对她负责,不然就是会遭天谴的负心郎。又听那闺房里的男子说他绝不会如此,若成为负心郎,便叫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后来月渺又一次回到那里,听见那小姐的丫鬟们低声讨论,说原先小姐私藏的男人辜负了她,小姐叫杀手残忍地杀死了男人。

    小狐狸年岁尚小,仍记得清清楚楚记得那男人真的应了那句不得好死。

    所以月渺现在心情复杂,床上的少年精壮的躯体映在她眼前,眼睛不由自主地上下扫视了番,少年胸膛平坦不似我那般起伏,下面那也……。等等!我这算把他看光了啊!可是我不想对他负责,但那样岂不就成了闺阁小姐口中说的负心郎了?想想那位负心郎的下场,她不由心头一颤,作为一只爱惜自己性命的狐狸,她要赶紧想办法假装没有看过他的身子!

    绝顶聪明的小狐狸在床边抓耳挠腮半天,两手一拍,我知道了!在他醒来之前快给他把衣服穿上,假装什么事没有发生,先声夺人骂他为什么契约我这件事,料他也没精力管自己的衣衫是否完整。

    说干就干,月渺将自己为数不多的宽大衣衫拿出来,手刚刚抬起少年结实的肩膀,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吓得月渺赶紧将他的手甩开,一溜烟躲进角落边上放衣物的柜子后面,因为一时的紧张,一双雪白的狐狸耳朵显露在她头顶上。

    她先发制人:“你、你、你你你为何要契约我?更过分的是还未经过我的肯允。”

    萧敛睫毛轻颤,辗转醒来,他睁开眼,望向月渺藏身的角落。他嘴唇干裂且苍白,尽管如此,仍艰难开口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只是我受伤太甚,昨夜又恰巧掉落此地,感知此处山脉灵气充裕,但只任你吸收,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吸收此地灵气,于是才与你契约——”

    他闭眼静默几瞬,脑海转了几个念头,昨日他掉落在此界后发现茫茫群山之中有丝丝微弱的灵气,当下御剑飞行至此山,但山外有强大的护山大阵将这座山藏匿于群山之间,让人难以被发现这座山的玄机。还好他知晓如何破万阵,免去了伤势更重的结局,也进入了此山。

    至于他契约了月渺,确是不得已之举,这座山的灵气只供她用,他想方设法想吸收些灵气结果于事无补,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他咽下口中的残血,音调因受伤变得低沉:“这说是契约,其实也不尽然,这契约名为共长生契,发起契约者与被契约者共享灵力,即一人修炼,两人皆可进阶,且被契约者不受任何钳制,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有任何反噬作用。”

    月渺动动狐狸耳朵,眼波流转,“真的?不是那种强迫我全身心臣服你,为你出生入死的那种契约?”她音色略显紧张,眉宇轻皱,话语间仍有不信任。

    他见狐狸盛满警惕与探究的目光,略微一想,开口说:“你想,如果真是那样的契约,为何我受了如此重的伤势,而你却一丝疼痛也无?你说的那些契约,主人受了伤,契约灵兽同样能感受巨大的痛苦,实力也会大大减弱。”少年的嗓音如山泉般温润,但唇上已没有半点血色。

    月渺睁大了双眼,真的唉,看他满身血垢,遍布翻肉的伤痕,让人看着都觉得痛,但自己一点感觉也无,身上还暖洋洋的,颇为舒服。

    萧敛看见小狐狸明显洋溢起来的神色,垂下眼眸,未曾注意自己嘴角上扬了。他顿声道:“况且,昨夜我问你是否愿意与我契约,你说是可以。”话毕,他又直视着月渺的眼睛,看她是什么反应。

    月渺:???大大的问号写在脸上。

    她也不藏在柜子后面了,直接起身蹦到萧敛面前,白绒绒的狐狸耳朵随她的移动左飘右拐,显得毛茸茸又软绵绵,月渺手指着自己,嘴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怎、怎么可能,我自己一点印象也没……”

    “是吗?我这有昨夜的留影石,你要确认一下吗?”说完,萧敛拿出一块泛着莹白光辉的玉石,用手托住推向她。

    月渺甚是好奇:“这是什么稀奇物件?好生厉害,我从未见过呢,你来放吧,我要看看昨夜我究竟抽了什么风。”

    不经意间,月渺对他的防备之心又降低了一点。

    萧敛看着她蓬松的白狐耳朵,“好。”

    几个手势过后,那玉石飞向半空,向上延展出一条光幕,上面赫然是昨夜他们在小路相逢的场景。

    月渺起初看得津津有味,待到看见自己被他压在地上,无论萧敛说什么她满嘴都行、都可、随意这些话,还主动将自己的洞府告诉他:“前面八里路右拐看见一颗灵枣树往上走七里路再左转走五里路再穿过一条溪流就到了,慢走不送,别打扰我休息。”

    她随后看见自己化作白狐,倔强地扯住小道边上的一窝杂草,坚决不让萧敛将她抱回洞府。

    月渺脸黑了:“……”哈?我喝醉酒后是这样的?

    怎么说呢,对自己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维度。

    萧敛见她已经看见了自己是自愿与他契约后,便将留影石收纳入怀里。手轻轻抚摸留影石,思索片刻后,将手中的留影石递到月渺面前,“我看你对它很感兴趣,这个送你,它极易操控,我教你如何使用它。”

    月渺听后,暂时将自己干的糗事抛之脑后,这只小狐狸欢快得尾巴都快显迹出来了,湿漉漉的狐狸眼目不转睛地盯住留影石。她伸出细白的手指将它拿到自己掌中,不停的观察这石头的独特,语言轻快:“谢谢你送我的东西,我很欢喜!”

    “那我就原谅你趁我醉酒时与我契约这件事吧。但是,在你伤好后,我们要解除契约!”

    躺在床榻上的少年轻笑,如同清泉碰石,让人有一股清凉之感。

    “好,待我伤好后,就与你解除契约。”

    月渺这才尚且放松了些,心中盘算着如何让他伤势快速恢复的事,头上顶着的狐狸耳朵动来动去。

    萧敛看着她毛发洁白蓬松的狐耳,心中涌现股奇怪的搔痒感,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我可以请求你件事吗?”

    “什么事?”

    “我能,摸摸你的狐狸耳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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