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一个说,小师妹又对你们做什么了?”

    温清妍被堵在自己的小苑,被同门围得密不透风。

    她单手拿着一本书册,另一只手执笔,被身边的师妹师弟们叽叽喳喳的控诉吵得脑袋都要炸了。

    这半年来她给南雪换了新的药方,托空闲的师妹熬了药送去,结果一次都没逮到人,好不容易抽开身,正要去找她问问,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结伴来告状的同门堵了个正着。

    从她们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中,她大概知晓发生了什么,先前她还觉得小师妹乖巧了许多,这才消停多久就又开始折腾了。

    这边的账还没算完,远远一声大喊又传来,还带着浓重的哭腔。

    “师姐!你要给我做主啊!啊——!”

    江鸿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到了小苑门口就泄气般往门槛边一坐,双腿一伸,身子往门框上一靠就开始嚎哭起来。

    “师姐,我活不下去了啊!”

    见他哭得凄惨,吵闹的师妹师弟们都不好意思继续开口了,一下子全都安静下来,沉默地面面相觑,然后视线在温清妍和江鸿宇之间流转,最大的苦主来了后,就显得她们那些事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温清妍拨开人群,在江鸿宇面前半蹲了下来,递了一块帕子给他,温柔地问道:“江师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江鸿宇不接帕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断断续续地说道:“师,师姐,我,我的朝露花,啊,朝露花被人拔了,没了哈啊——”

    朝露花没了!

    温清妍只觉得头都大了,她的师尊白芷长老悠闲地在后殿养花养草安然度日,将灵药峰大半的事务都压在她身上,师兄弟姐妹们没几个安生的,本来想着小师妹度过了最能折腾的几年,结果现在更能折腾了,连朝露花都不放过了。

    “我的朝露花,我养了十年啊,今天才好不容易开花的啊!每天攒灵石换的灵泉水浇了十年的朝露花啊!啊!”

    他哭得惨烈悲戚,一旁的师妹弟都忍不住红了眼,她们懂这种感受,悉心照料呕心沥血养大的灵花就这样被人拔了拿走,更何况还是朝露花这种珍稀花草。

    江鸿宇哭得险些背过气去,只能不断哼哧发出“嗬,嗬”的声音,带了银针的一位师妹连忙上前为他扎了几针,温清妍伸手按在他的脉搏上,用灵力为他疏通因情绪波动而滞涩的经脉,待他平心静气后才收回手。

    温清妍深吸了口气,平静地问道:“知道是谁做的吗?”

    江鸿宇哭声渐止,想起来曾经在自己的苗圃鬼鬼祟祟的人影,咬牙切齿道:“是茵茵!”

    一旁的师弟妹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只觉心口一刺,顿时七嘴八舌地怒声附和。

    “就是她,她拔了我三株灵花!”

    “我半个苗圃的灵草都被她拔了!”

    “我的医典被她撕了!”

    “我的灵草图鉴被她拿走了!”

    “还有我……”

    “都是茵茵做的!”

    天杀的,她为什么要叫这种名字,她没有姓的吗?这样的名字让她们带着怒意在口中绕一圈,气势都平白得弱了三分。

    温清妍招了招手,让她们安静下来,沉静地说道:“你们将自己的损失都记录下来送我这儿,晚些我让人核实之后给你们弥补损失。”

    听她这般说,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无论是将东西还回来,还是折成灵石都很划算。

    “劳累师姐忧心了。”

    她们弯腰行礼后便陆续离去,温师姐最是公允,她既应承下来,自然是不会食言而肥的。

    只是有人在越过门槛时没注意被江鸿宇的腿给绊了一下,愤而转身后,本要指责的话在口舌之上滚了几圈,在看到江师弟那红的和兔子一样的眼睛时,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她们的损失还能弥补,江师弟那真的是命都去了三分。

    人走空了,只有江鸿宇还坐在原地委屈地抬头:“师姐,我不要弥补,我只要我的朝露花。”

    温清妍叹了口气,无奈道:“江师弟,朝露花一旦被拔,两个时辰内没有充足的灵力温养,是一定会枯萎的,你的花丢失多久了?”

    江鸿宇眼神黯淡下去,讷讷道:“三个时辰了,全没了。”

    温清妍想了下,“玄天门应当还留存一些,我去问问师尊有没有办法,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好吗?”

    她朝他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安慰的声音越发轻柔和缓,小师弟这会儿脆弱的像是块琉璃,稍微大一些的动静都能惊扰到他。

    将他送回去后,温清妍顿了下转身直接往灵药峰南面的后殿走去,要是向玄天门要朝露花这种珍宝得师尊出面才行。

    朝露花娇贵,只能被灵泉水浇灌,沾到一点凡水就要枯萎,它不仅需要清晨朝阳夜间月华的照耀,对生存的灵土也极为挑剔,周围三里更是不能出现任何灵花。

    不过朝露花一旦开花后,每当黎明后第一缕晨曦落下,花心处便会溢出一泓清泉,其中蕴含着精粹的灵气,更重要的是在破境之时饮下便能平安度过问心劫,天雷威力也会随之减弱。

    万年前凤寤仙尊一怒之下将九州十境的情念草尽数烧毁,作为情念草的解药,朝露花也随之衰败,江鸿宇也是在一次秘境游历中意外得到的,如今却没了,只怕他心灰意冷下心志有损,一蹶不振。

    “若是能从玄天宗换来一株朝露花,再养十年也比如今的结果好些。”

    白芷长老正弯腰在自己的苗圃中浇水,她种出的奇珍异草随便一株拿出去都会引发世人争抢。温清妍站在不远处向她禀报了最近的事务,尤其着重提及了南雪做出的一些事情。

    她近日真的是太过分了!

    白芷长老对此倒是处之泰然,缓缓道:“不急,明苍快要出关了,你将账册整理好,他的徒弟弄出来的事情,当然是他这个做师尊的来处理。”

    “仙尊要出关,”温清妍诧异道,“那茵茵就快要回雪竹峰了。”

    “她来日应是要成为剑修的,灵药峰可盛不下她,她在这儿不修心法不练剑,还是让明苍头疼去吧,”白芷长老直起身,天光洒下后落在她身上,眉眼低垂,一身素衣尽显恬淡安然,她轻笑一声,“舍不得她吗?等她下次把峰上半数的花草全拔了,应当就舍得了。”

    尽心尽力养了快十年的小师妹要回去了,虽然同在宗门但各自有需要做的事情,再见不知何时,本来还有点伤感的温清妍在听到自家师尊下半句之后,看着她的眼神颇为无语。

    见自家这个素日都挂着温柔笑面的小徒弟极不优雅地朝她翻了个白眼,白芷长老唇边的笑意越发地深了。

    被人挂念着的南雪正在瀑布下方的河边捧着碗喝粥,一边还盯着在几块炎石上放着保温的粥锅。

    炎石是她从一个药修师姐那顺手牵羊得来的,鱼片粥入口细腻醇香,鱼肉鲜美与粥的稠密融合得刚好。

    南雪喝完一碗,拿了勺子又去盛了一碗慢慢地喝着。她被顾小满变着法儿投喂了半年,胃口好了很多,脸上长了肉,身上也圆润丰满了些,不复往日弱柳扶风,娇不胜风的模样。

    一旁的顾小满捧了本灵草图鉴,身边散落了一堆花草,她拿着一朵极为好看的花对着图鉴找了半天都没确定这是什么灵花。

    中间一个杯托似的花心,四周几片白色的长边花瓣向下弯曲卷折。

    “这是什么花,灵气这么充足。”她小心地举着花问南雪,她能感受到这花上满溢的灵气。

    “朝露花,”南雪咽下了口中的粥,抽空回她,“能聚晨曦转灵泉,就盛在中间的花托里。”

    顾小满胖胖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那它被拔了还能有这种作用吗?灵力过剩的至宝离开生身之地好像都活不了多久的。”

    南雪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本来是不可以的,拔下来两个时辰就会死掉,我处理了一下,它能撑个几天没问题。”

    “是花茎上这个东西吗?”

    顾小满抬了抬手,手中花的长茎被一层极为轻薄的琉璃包裹着,里面盛满了红色的液体,花茎下残留的根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琉璃也是从一个有点家底的药修师姐那顺手的。

    “这红色的液体是什么东西?有一股不同的清香,感觉闻起来像什么花的香,有点熟悉。”

    “算是水吧,比灵泉水中蕴含的灵力要再多一些。”

    南雪毫无兴趣地一边敷衍,一边咽下最后一口粥。顾小满看了看干净的锅底,对这样的场景非常满意道:“都喝完了,真好。”

    她捏了南雪有些肉的面颊,没她脸上肉多,但好捏。然后开心地收拾残局去了,她开始是想让南雪收拾的,但她打磨出一个石锅还是挺不容易的,经不起她三番四次的不小心。

    南雪起身拍了拍裙摆,准备回去睡一觉,她唇边弯起一抹清浅的笑,今天也是很愉快的一天。

    她转身正要离开时,笑意僵在脸上,今天也不是特别愉快。

    不远处一个身影沿着山路款款而来,目光定在她的身上,唇边那抹温柔的笑意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冷意。

    南雪抬眼看了看四周,左手边河水平缓无波地流动,远处瀑布倾泻哗啦声不绝,右手边树林丛立,风吹树叶婆娑,身后的顾小满正专注地研习着手中图鉴,对近在咫尺的危机无所察觉。

    向右走,进山林。

    她快速下了决断,然而刚一转身还没抬步,就被温清妍透着凉意的声音呵止。

    “茵茵,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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