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纪晴将水分给同做志愿者的同学,还剩下三瓶,就又从里面拿了两瓶水,递给两个人。

    男孩涨红了脸,急忙摆手说不要,纪晴直接塞到了对方手里,矿泉水瓶塑料瓶身上凝结的水珠带来满手的清凉,男孩低着头摩挲了一会儿,抬头认真道谢。

    男孩身后的男人有些无措,看到男孩接了,才跟着接了过来,笨拙的道谢,学着男孩的样子打开水瓶喝了两口水,惊呼道:“好凉!”

    纪晴跟门口的值班老师打了身招呼,带着两个人朝报道和宿舍的方向走。

    男孩有点紧张:“姐,你告诉我们怎么走就好了,大热天不要跟着我们跑了。”

    纪晴笑着摆摆手,指着自己身上戴着的红色绶带上的“志愿者”的字说道:“我们是志愿者,就是帮助你们的,不要担心,天很热,咱们快走吧。”

    男孩没有拒绝,主动跟纪晴说自己来自星光县的一个小乡村,名字叫做章飞,是他们那边中学考到一中来的。

    纪晴知道星光县,这个名字很好听,也很有名。陶安市偏僻不为人知,它管辖的星光县在全国却很有名,有名的不仅是那里有着近乎原始自然风光的绵延大山,还有它的贫穷,到现在那里还有不少村子都还没有通电。

    章飞能够考到一中来,真的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件事,甚至可以说,比沈念安考进来的难度还要大。

    “哇!那你真的非常厉害!”

    纪晴的夸奖让章飞觉得很不好意思,不再说话的,倒是打开了后面男人的话匣子,那男人是章飞的父亲,纪晴看过来时候只会憨憨的笑,看着还有点胆小,但说起自己孩子,却变得眉飞色舞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被晒的黑黢黢的满是皱褶的脸也舒展开了很多。

    章飞父亲说的是老家的方言,语速又很快,纪晴听不太懂,就礼貌的微笑,并且不时的点头应和。

    章飞回头说了一句,对方就止住了话头,看着纪晴不好意思的笑。

    纪晴疑惑,章飞解释道:“我跟我爸说,咱们方言你听不懂的。”

    其实章飞的普通话也带着比较重的口音,属于地方普通话,不过能听得明白。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你爸很自豪。”

    章飞没有回答,面容上闪过一缕复杂之色,只是很快就消失了,纪晴看到了,也没有多问。

    出身贫寒,家境看着很不好——章飞的父亲肩膀膝盖都缀着补丁,长年做农活又害怕衣服被磨损的农人经常会这么做,章飞的个子很矮,看着就跟小孩一样,说话口音也很重。

    纪晴心里觉得有些沉重,她以一颗成年人的心混迹在小孩子们中间,看到了很多成年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毫无顾忌赤裸裸的恶,不知轻重的评头论足,随意践踏别人的自尊,比如说对与自己不在一个生活圈子里的人的排斥与孤立。

    人们总是惯常认为孩子的心纯净无暇,这种错觉,让孩子做了错事后得到了社会最大程度的原谅,被允许的恶就不会不断地放大,在校园里一代一代传承。

    大人们的恶虚伪,孩子们的恶常常毫不遮掩,却很轻易就被一句“不懂事”放过去了,于是孩子们做了恶事之后还会一脸茫然:我没做什么呀?不就只是做了某某事吗?

    对于被欺凌的孩子而言,更恐怖。

    对于章飞在一中的未来,纪晴并不乐观,家境,长相,口音,都足以能成为某些同龄人“出手”的方向,除非他的成绩好到一定地步,让学校老师都护着的程度。

    或许以前的初中,章飞就是这样过来的,但是在一中,那些享尽本市好资源,从小就被全方面培养的学生们实在太多,想要在这样的群体中脱颖而出,又何其艰难!

    章飞的班主任对纪晴来说是个生面孔,看到章飞的时候,也有点惊讶,不过没有多说什么,只叮嘱了几句,看到纪晴却是眼前一亮,说覃老师经常提起她,很厉害,后年的高考很期待她的成绩。

    倒是就这么跟纪晴聊了有好几分钟。

    言谈中,纪晴能感受到章飞的班主任应该是个对成绩很看重的人,跟覃新并不太一样。

    大约是背景好,底气足的原因,覃新对成绩和人品在意程度不相上下,她最青睐的就是像纪晴这样的成绩好,人品好,责任心强,还能把班级管理好的学生,如果人品好能力强也能得到青睐,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虽然成绩好,但是人品不好的学生。

    按照她的说法,成绩不好人品不好,这些人作恶程度有限。成绩好人品不好,这些人作恶程度就不好说了,如果这些人登上高位,成为政客企业家之流,那就不知道要害了多少人了。

    但章飞的班主任应该是属于典型的“唯成绩论”,从他对章飞的表现看,章飞的入学成绩应该并不亮眼,至少没有好到成为他心中种子学生的地步。

    对方最后表达了纪晴没有留在覃新班级的遗憾,纪晴心里大约明白,对方是想讨好覃新的,毕竟她知道自己是覃新话里话外都特别欣赏的学生。

    章飞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看着纪晴不卑不亢的和班主任聊天,眼里闪烁着羡慕的光芒。

    纪晴拉了章飞一把,很客气的跟他的班主任介绍了章飞,希望多多关照。

    对方连连点头:“当然,这孩子很不错,从星光县考到这里,很厉害。”

    听到班主任的夸赞,章飞有些腼腆的笑着。

    又有新的学生来报道,纪晴带着章飞去了寝室。

    高一的寝室统一安排在寝室楼的高层,四楼和五楼,纪晴在门口帮章飞找到了寝室号,在五楼的514寝室。

    纪晴高中就没有住过校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到高中部的寝室里来。

    一中寝室条件还不错,上下铺,六张床,其中两组相对,另外一张旁边伸出了四张书柜,书柜上面是衣柜,对面是两张书柜并衣柜。

    在当时来说,这样的条件算不错了,有些高中还在睡大通铺。

    章飞来的不算早,上铺已经都被占两个,还剩下一个。

    爱干净的,比较注重隐私的人喜欢睡上铺,因为不会有人坐在自己的床上,也会避免很多矛盾。

    自然也有人喜欢下铺,因为方便。

    章飞想选下铺,纪晴给出了建议:“要不然睡上铺呢?比较清净一点。”

    章飞就把领到的被褥什么的放在最后一个上铺床位上了。

    将人送到后,纪晴就准备走了,章飞和他父亲千恩万谢的送纪晴出门,纪晴临走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章飞说了自己的班级,并说章飞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到她班级找她帮忙。

    章飞连连点头,于是纪晴放心的走了。

    时间过的很快,第二天高中部的全体学生都开始正常上晚自习了,当然,高三早就已经开始了。

    高一按照惯例军训,纪晴下课偶尔朝窗户向外望过去,也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一片。

    分科后,高考科目的课程明显增多了,任课老师们也开始抓的严了起来,高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差不多过去的知识点,到了高二非得让你记牢固说清楚才放你过去。

    这对纪晴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难事,背诵算是她的长项,她高考目标比较高,想要达成,各科必须分数都非常高,尤其是数学,纪晴只想要争取高考能拿到满分的。

    这时候的高考分文科数学和理科数学,理科数学难度要高出很多,文科数学就很友好,纪晴虽然达不到沈念安那样的高度,学的也算是游刃有余,只是空间几何对纪晴来说稍微有点难度,用的时间就多了一些,加上后面即将要学习的概率,是纪晴更加不擅长的内容,就更需要时间了。

    这事儿沈念安也帮不上忙,空间几何对空间想象力要求比较高,如果缺乏这方面的能力,讲题目就没那么简单。

    等纪晴摸索出门道,保证每次这方面的小测都能在145+的时候,一个月差不多就过去了,分科后的第一次月考就要开始了,月考定在十一假期后,对学生来说有点难度,毕竟要抗拒假期带来的诱惑。

    今年的中秋节在十一假期的前一周,学校教务处联合学生会组织对家在外地,留在学校的学生进行关怀和慰问。

    高一新生对学校不了解,高三又要全心全意备战高考,学生会从主席到干事基本上都是由高二学生担任,然后会从高一培养干事,到了高二再竞选学生会主席和部长。

    严格意义上来讲,纪晴并不想参加学生会,但是在学生会招新的时候,覃新就将纪晴名字报上去了,并且要求纪晴要进入卫生部或者纪检部。

    卫生部负责每天查班级卫生,纪检部负责检查学生穿校服、纪律等方面,属于权力很大的部门,在这两个部门里面有人,班级获得流动红旗,被评为优秀班级的概率极大增加。

    于是纪晴加入了卫生部,并在高二被动成为卫生部部长,和学生会主席以及其他部长一起陪同校领导关怀慰问留校学生。

    首先去的就是高一男生寝室,纪晴正好想看看章飞情况怎么样。

    留校的学生不多,零星几个,大部分留校原因都是因为家太远,来回不方便,索性选择十一长假回去。

    到了514门口,有人敲了门,很快门就被打开了,寝室里面果然就章飞一个人,靠角落的书柜里放着打开的书本和作业。

    整个寝室看起来还挺干净,教务处的领导按例询问了几个问题,关怀了几句,送了两块月饼,又对着其中一张床铺皱了皱眉,叮嘱章飞跟那位床铺的学生说要好好整理床位后就离开了。

    纪晴没跟着走,她看着章飞的桌子,蹙眉问道:“我记得你当时选择的不是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在角落,即使寝室开着灯,光线也被挡住了一些。而且夏天天热,挂在天花板的转头风扇也根本扇不到这个角落来。

    章飞摇摇头:“没事的,这位子总是要有人做的。”

    听章飞这么说,纪晴没说什么了,结果转眼又看到了下铺的一张床上的枕头上盖着不同颜色布块拼起来的枕巾,上面图案也都挺老土。

    “那是你的床铺?”纪晴指着那个位子问道。

    章飞视线也跟着转了过去,心里有些挣扎,最后抿着嘴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当时选的是上铺?而且你的床上为什么这么多东西?”

    学生寝室的床铺都不大,一米二宽,不到一米九的长度,一个人睡正正好,还算宽松,但如果放点杂物,就会显得特别逼仄。

    那张床上有一半堆得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能给人睡觉的地方并不多。

    纪晴问的章飞有点难堪。

    一开始他却是是在上铺,直到有舍友带着父母过来,舍友看到只剩下下铺的时候就很不开心,一直在抱怨,说下铺脏什么的,也没有私密的空间。后来,舍友的母亲就说自己孩子不习惯睡下铺,睡下铺容易做噩梦,能不能跟章飞换一下,还说了很多住在下铺的好处,极力劝导章飞跟自己的孩子换。

    章飞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结果那位舍友占了上铺的床铺后,又嫌弃上铺太高,放东西麻烦,就说章飞个子矮,睡觉也不占什么地方,正好可以给他放点东西什么的。

    章飞因为个子本来就很自卑,在原来读书的地方,虽然个子矮,可是他读书特别好,大家敬佩更多一点,到了一中后,很多人不仅学习好甚至还多才多艺,章飞觉得自己在其中就跟小丑一样,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读书,还不如留在本地的学校。

    那舍友看章飞好说话,就跟蚕食一样,今天说这个地儿借我放一下,明天说那个地儿借我放一下,另一个舍友不放东西,但经常会占章飞的桌子,久而久之,章飞干脆就挪到了最边角的地方。

    虽然这些纪晴不知道,却能够在章飞嗫嚅的声音中能够推断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非常生气,既生气那些舍友欺负人的行为,又生气章飞居然全部能忍受下来。

    “你好好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纪晴脸冷了下来,不得不说,这样子的她气场很强大,章飞就算不想添麻烦,却仍旧在这样的眼神里投降了,将事情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

    后来的章飞个子并没有长的更高,却在投资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就,风投行业没有人不知道这位虽然矮小,目光却极其精准的天使投资人,在投资项目时几乎没有失手过,成为了一代传奇。年老的章飞回顾自己这一生,在写回忆录的时候,专门用了整整一个章节来表达对纪晴的感谢,在这感谢地背后,他也感谢这一晚的自己,终于愿意将自己内心的自卑与委屈全部说出来。

    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纪晴猜想的差别不大。

    “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想睡上铺还是下铺?”

    章飞正想犹豫,纪晴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我数三个数,必须做出选择!三二一!”

    “上铺!”章飞条件反射给出了回答。

    下铺太容易被人窥见,他想有自己的隐私,也并不想那些人无所顾忌随便就在他的床铺上坐着躺着,甚至吃东西,撒的他一床都是食物碎屑,甚至于难以洗掉的污渍。

    甚至有一次,有人恶作剧,在他的床铺上倒了一杯水。

    “好,行,我知道了。”

    纪晴将上铺的东西全部挪到下铺来,又把章飞的东西朝床上扔,“去,自己收拾好。”

    章飞有点害怕:“要不然我还是睡下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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